到了火車站，趙文將車子停在一邊，遠遠的就看到候車室那裡圍了很多人，還有幾個警察在維持秩序。
早上上班的時候太陽還紅紅的，這會卻沒有了一絲陽光，火車站附近的風很大，將行人的衣角吹得胡亂飛舞。
趙文看到了張輝的身影，走了過去，快到張輝身邊，手機又震動了，他一看，是甄妮打來的電話。
最近甄妮知道趙文很忙，兩人見面的機會也很少，除了每天打幾次電話聯繫外，更多的是給趙文發一些短信。
趙文直接掛了電話，手機自動的形成文字短信“我很忙，待會聯繫你”就發了過去。
朝着張輝點點頭，趙文來到賈淺身邊，同時他看到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公安局長樑永清也在場。
趙文叫了一句書記，賈淺就皺着眉說：“吳滿天怎麼還沒到”
賈淺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對趙文問話的一個迴應，張輝回答說：“已經通知了，應該就到了。”
趙文見賈淺不理自己，就看向場中。
和賈淺等人對峙的是十幾個一眼就能認出來身份的農民，他們的臉上都帶着一絲懊惱和怨恨，全都蹲在那裡，像是被抓住的犯罪分子一樣，其中一個見到趙文就說：“趙書記來了趙書記，你可要爲我們做主，不然，我們就到首都去，反正大家都過不成，我們到那裡給中央首長告狀”
“就是，大不了一起完蛋”
趙文一見這些人中有人認識自己，用眼角瞄了一眼賈淺，然後就笑着說：“大家這是要做什麼這天寒地凍的，有事咱們找個地方說去，在這裡怪冷的。”
人羣中一個年輕人喊道：“去哪裡說早些給你們這些官老爺說，你們不聽，現在又要聽我們說了，我們懶得說，要說。去首都說”
趙文一聽就笑：“火氣還大着吶，莫非是早上吃了羊肉有什麼事情不能解決，非得要跑的那麼遠你們看，這是咱們縣委的賈書記，不管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反應。賈書記會爲大家做主的。”
正說着，吳滿天就趕來了，趙文一看就倒退了一步，將位置給吳滿天讓了出來。
吳滿天跑的氣喘吁吁。臉上稍微的有些汗，他和賈淺打着招呼，賈淺很嚴肅的說：“滿天書記，這些人都是你們汶水鄉的，今天。這事就由你負責到底”
賈淺說着，看了一眼趙文，然後對着樑永清說：“樑局長，我先走了，你和同志們將事情解決好信訪局的同志多多參與，回頭給我報告。”
賈淺說完，轉身就走。
張輝在走時看了趙文一眼，然後跟了過去。
既然賈淺走了，汶水的書記也到場。趙文自動的就慢慢靠在一邊，看着吳滿天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趙文覺得自己是賈淺叫來協助工作的，自己現在已經不是汶水鄉的領導了，就算是汶水出了什麼事情，那和自己也沒多大關係。再說，吳滿天現在是汶水鄉的一把手，自己要是往前衝，會有些喧賓奪主。同時也讓吳滿天心裡有芥蒂。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吳滿天皺着眉喊道：“我說鄉親們，你們有什麼事都可以給我說嘛。爲什麼偏要鬧這麼大的動靜，我看這樣，咱們都回去，到鄉政府咱們慢慢的談，好不好”
吳滿天的話音一落，剛纔對着趙文喊話的那個年輕人又說：“你要是給解決問題，我們還跑這裡幹嘛，我們不聽你的，走，我們上火車”
“憑什麼有人分錢有人沒有，爲什麼人要分爲三六九等”
這十幾個本來都是蹲着的人一聽就站了起來，趙文看到這個年輕人看了其中的一個老人一眼。
周圍站着的那幾個警察本來都放鬆了警惕，這會一看陣勢不對，又都提起精神堵住了進站臺的路。
趙文站在一邊看吳滿天怎麼處理這事，這時手機又震動了，他心裡一動，趁機就往一邊走了走，接起了電話。
明明是甄妮的手機號，但是裡面傳出來的卻是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趙大局，你有多忙，比得上聯合國秘書長了，怎麼連我們大小姐的電話都不接。”
趙文心想，這可能是羅一一的聲音，就壓低聲音說：“你好，是羅一一吧，我現在華陽火車站處理些事情，縣委書記也在，不好接電話的有事你說。”
羅一一一聽就咯咯的笑：“喲，還行，能聽出我的聲音，放過你一馬。”
“大局長，我現在和甄妮在逛街呢，中午一塊吃飯賞個臉唄。”
趙文低聲說：“好啊，我也想，不過現在不能確定，你們到時先吃，我去了聯絡你們。”
羅一一在那邊咯咯的笑，聲音像是鈴鐺一樣：“聽到沒你的這位還真是忙那好吧，咱們回頭聯繫，喂，我可是第一次約你，你要是不來，我可在我老朋友面前跌份了啊你還給你這大局長說什麼不那好，拜拜。”
羅一一的話是分別給甄妮和趙文說的，趙文等着那邊掛了電話，就聽到那些要上訪的人喊：“你們鄉政府魚肉老百姓，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這是封建官僚作風”
“我們有權利去上訪，我們不和你這書記說，我們要去首都告你們，的天下”
剛纔還好好的場面這會變得有些羣情激奮，也不知這一會吳滿天都說了些什麼。
樑永清看着趙文打完電話，就走了過來：“趙局長，你看是不是你過去給說兩句，賈書記讓我們幾個解決問題，總是這樣僵持着也不是辦法。”
樑永清四十多歲，個子高瘦，看起來很精神，他看看天色說：“搞不好要下雪，再繼續下去，圍觀的人越多，影響不好。”
趙文這幾天瞭解到這個樑永清在華陽縣像是屬於一箇中間派，既不是賈淺一幫。也不和吳庸的關係走得過於近。
趙文點頭說：“好，不知樑局長有什麼安排”
樑永清看着趙文說：“我們準備了一輛依維柯，要是順利，就將這些人拉回汶水，讓汶水的人自行解決。如果實在不行。就送到信訪局去，我看他們對趙局長還是比較信服的。”
趙文想了一下，贊同了樑永清的說法，反正這些上訪的人是不能拉到公安局去的。那樣對解決問題是無濟於事的，只能激化矛盾。
樑永清看着趙文站着沒動，知道他有些想法，於是就走到吳滿天身後說了幾句話，吳滿天回頭看看趙文。就站到了一邊。
趙文心說這個樑永清果然是比吳滿天懂得多，於是走了過去說：“大家好，我知道大家心裡都有想法，但是在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就算是你們到了首都，你們知道中央首長在哪裡辦公嗎你們就一定能找得到處理事情的部門嗎”
“這一來二去的，要耽擱多少時間”
“事情到了最後，還是要咱們華陽來解決的，繞來繞去的。費那勁幹嘛”
“快過年了，大家家裡都有事，鄉親們，依我看，要不。咱們都回去，有什麼想法和心裡話，我們一定能夠解決的。”
趙文說着走到一個老漢身邊，不由分說的拉着他的手說：“我說大叔。你看天這麼冷，首都又那麼遠。咱們能就近解決的事情，幹嘛要捨近求遠有什麼事，我們大家一起幫你解決，這還不成嗎”
“早上吃飯了嗎我們找個地方吃着飯，好好聊聊”
這羣上訪的人中認識趙文的人不少，看到趙文這樣說，不少人臉上就流露出一些遲疑。
趙文看着剛纔那個叫喊的最厲害的青年人說：“你身體好，年輕，可是老人家經不起顛簸，我看還是先找地方吃飯，咱們在那裡有話好好說，實在不行，你們覺得我解決不了，那你們吃飽了隨便去哪，我就不管了。”
被趙文拉着手的老頭咳嗽了一聲，也不說話，趙文就一手拉着他，另一隻手推着那個年輕人的後背，和兩人往站臺下走。
樑永清一看趙文過去起了作用，早早的就讓那輛依維柯開了過來，將車門打開。
這些人看到面前停的不是警車，看到趙文將那一老一少已經給送上車了，就推推搡搡的都跟着上去了。
上了車，趙文將車門一關，車子就啓動了，趙文拿着手機給吳滿天發了短信：回汶水。
依維柯的速度很快，趙文了解到這些人都是汶水鄉紀家莊的，閒扯了幾句，就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趙文當初在汶水的時候給汶水二十四個村辦理了小額貸款，但是那只是和信用社簽訂了一個貸款協議，錢從市裡信用聯社劃撥過來後，直接打在汶水鄉信用合作社的賬戶上，然後汶水鄉政府作爲這筆貸款的監理人，監察着這筆錢的用途。
汶水各個自然村的村委在各自村裡選擇發放貸款農戶，按照競爭的原則擇優辦理貸款憑證，然後發放了憑證的村民拿着這個手續到鄉信用社再領取資金。
趙文的本意是給汶水每個村，每戶人家都辦理一個信用證的，可是後來沒有實現這個願望，資金不到位，再者經過了吳滿天的開導，覺得吳滿天說的也很有道理，於是就按照吳滿天的意見解決。
後來，趙文離開了汶水，至於這筆貸款的具體操作，他就不知道了。
按照五百萬的貸款額度，汶水至少有一半人家應該有貸款的可能，但是這會聽這幾位紀家莊的人說，他們村能夠發放貸款的人家只有十分之一，而且誰要貸款還需給村裡的村長支書送禮，不然門都沒有。
趙文一聽就皺眉，問：“這種事僅僅是紀家莊存在，還是別的村也有”
剛纔那個喊得最厲害的小夥子說：“哪個村都有，真是雁過拔毛，才五千塊錢的貸款，想讓我們送多少錢的禮忒黑了良心”
“只不過大家誰不說誰，不關自己的事，誰操別人的閒心幹嘛”
“趙書記，你這一走，當初制定的政策就變了味了，錢全被這些王八蛋給貪污了。鄉里有人拿着這筆錢放高利貸去了，到了最後，我們想要發家致富的人一分錢沒有。”
“你說我們反應問題，找誰說誰不管，村裡推到鄉里。鄉里推回村裡。到最後急了，他們說要我們去縣裡告去，我們告誰呀這不都官官相護嘛，我們該怎麼辦”
“就是。不去上訪，我們還有活路嗎”
眼看着就到了岔裡村，趙文笑着說：“今天，我請大家到岔裡街吃飯，大傢伙摔開了肚皮吃。然後我和鄉里的領導來解決大家的問題。”
趙文拿着手機給吳奎打了電話，讓他給安排三十個人吃飯的地方。
吳奎知道吳滿天到縣裡去的事情，現在聽到了趙文的安排，知道是上訪的人回來了，就說讓趙文將人帶到岔裡賓館，自己在那裡等他。
岔裡賓館就是吳奎投資的酒店，在汶水是最大的酒店，很有氣派，上訪的一行人看到趙文的安排很周到。覺得自己被重視了，很有面子，於是進去後坐在飯店裡裡等着開飯。
樑永清開着車尾隨着趙文，這會見沒事，就和趙文告別。說自己回去還有事，趙文和吳滿天吳奎幾個挽留他，他謝絕了。
等到上車，樑永清回頭給送自己的趙文說：“趙局長。咱們回到縣裡再聯繫。”
趙文覺得樑永清話裡有話，就點點頭。看着樑永清的警車一溜煙沒影了。
上訪的人雖然送回來了，可是工作還需要做，只是趙文這會不再多說，他和趕來的鄉里幾位老熟人說着話，看着吳滿天忙來忙去的，對大家保證這個，許諾那個，忙的不亦樂乎。
吳滿天讓人給上訪者每人先發了一盒五塊錢的煙，然後就安排他們吃飯，這時，他終於歇了會，擦着汗跑過來和趙文握手，嘆氣說：“媽的，這幫人真會搗蛋。”
趙文抱着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想法，和吳滿天寒暄着，一會秦國輝幾個也趕了過來，大家在一邊討論着怎麼處理這事，趙文靜靜的聽着，也不說話。
吳滿天將紀家莊的村支書和村長打電話叫來，然後當着趙文的面狠狠的罵了一頓，揚言道：“再有這事，你們全他媽滾回家餵豬”
“你們讓老子不舒坦，老子就讓你們不好過”
趙文見吳奎看着吳滿天的嘮叨總是不言語，一會看到吳奎給自己使眼色，就知道這中間有事由，一會借個機會走了出去，吳奎跟過來說：“那些貸款讓吳滿天幾個給弄走了一部分，不知道做什麼去了，我再打聽打聽。”
趙文沒說話，笑笑的說：“這岔裡酒店還行啊。”
吳奎忽然就笑了：“你這是當了一個甩手掌櫃，這裡面可有你的股份。”
趙文沒說話，笑了笑重新回到酒店裡面。
磨磨唧唧的扯嘴皮子，好歹終於將事情辦完，吳滿天給每個上訪的人又發了一盒五塊錢的煙，等紀家莊的人消氣離去，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這是哪個缺德的，怎麼就給賈書記打了電話，這不是找着給咱們汶水尋事麼”
秦國輝聽了吳滿天的話說：“幸好有趙局長在，不然今天就麻煩了。”
趙文說：“我沒幹什麼，我接到賈書記的電話，到了火車站時，公安局長樑永清他們已經站了一大片了。”
吳滿天拉着趙文要喝酒：“忙了一箇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今天好歹要和趙局長碰幾杯。”
趙文就要推辭，正巧這時甄妮又打來電話，趙文就對吳滿天說縣裡有事，要急着回去。
秦國輝幾個挽留了一下，見到趙文執意要走，吳滿天就派人開車送趙文回縣裡。
在上車的時候，吳滿天從吳奎的酒店裡拿了兩條黃鶴樓煙，扔到了趙文車座前，笑說今後要趙文多多支持汶水的工作，趙文想想，也就沒吭聲。
秦國輝一會趁着人不注意，給趙文兜裡塞了紙條子，他也沒說話，一會車子駛出很遠，趙文掏出那些紙條一看，原來是餐飲發票，面值一共兩千元。
剛纔那些人紀家莊的人吃飯的錢由汶水出了，這些發票趙文估計這是吳滿天讓秦國輝給自己開的，不過也許是秦國輝自己的主意，算是還自己今天一個人情，意思是剛纔這頓飯是信訪局掏的錢，讓趙文好報銷。
而那兩條煙，則是吳滿天私人送給趙文的，反正他絕對是公家報銷，不會掏自己的腰包。
從早上到現在，轉悠了大半天，趙文落了不到三千元，他覺得這個買賣還划得來。
剛纔甄妮打電話說讓趙文晚上回一趟市裡，有事給他說，並且撒嬌說要趙文晚些也好，但是一定回去，趙文就答應了。
趙文被送到了火車站，他上了自己早上停在這裡的車子，想來想去的，不知道是該回局裡，還是直接去市裡。
這時，電話響了，卻是一條賈春玲發來的短信，上面寫着：媳婦是路，朋友是牛，人生只有一條路，路上會有好多牛，有錢的時候別走錯路，缺錢的時候別賣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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