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貫九州版圖的秦嶺,西起戈壁遍佈的滄州,中鎮道法繁榮的蒼溪州,東臨沿海富饒的青州。若從極高處看去,秦嶺宛如一條盤亙在九州版圖上的巨龍,蜿蜒何止百萬裡,被九州修士們稱之爲龍脈。
秦嶺支脈無數,崇山峻嶺與兇澤惡沼數以萬計,其中霸道妖獸則更是數不勝數。邙山作爲秦嶺延東支脈的一座天然屏障,千仞峭壁阻擋了南下的北方寒潮,爲身後的蒼溪州謀得福祉,奠定了一州欣欣向榮的根基。
邙山密林中巨木遮天蔽日,樹影斑駁。在一顆足有五人合抱粗細的擎天大樹的枝丫上綁着一條紅布,在綠油油一片的密林中難免顯眼。而在這條被林風吹起的紅佈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憋紅了臉,四肢展到極致扒在樹幹上,腳下蹬着鋒利的爪踏,一點點伸出右手想要抓住紅布。
只這再簡單不過的動作,卻是讓虎子本就漲紅的小臉憋漲得青紫起來。他一咬牙,豁然探出身子一截,抓住了紅布飄舞的一角。受身體牽引,腳下爪踏一歪,虎子身形不受控制的向後倒去,眼看就要從十幾丈的高空墜落。
只是行此危險之事,機敏的虎子心中早就計較。飛快的將手中紅布塞進腰包裡,雙手翻在胸前向上一抄,扯緊了腰間固定的繩索,腳下爪踏重新找準了方向,雙腳穩住身形,在堅韌的樹皮上留下十道入木三分的鋒利爪痕。
沿樹幹滑至臨近地面,虎子一躍而下,摸了摸紅布條望向遠處雲霧繚繞的山頂,目光灼灼,臉上滿是興奮之色,“只剩最後一條,就可以完成我的成人禮了。”
邙山下村落林立,沉溪村中,成人禮是每個立志成爲獵戶的村中少年必經的考驗。有村中老練的獵手將五塊紅佈置放在邙山的莽莽山林中,有在冰冷徹骨寒潭之下,有的在可望而不可及的樹尖,有的又或是在那雲海繚繞的山巔。虎子自懂事起就隨父親在這邙山外圍中摸爬滾打,熟悉的就像自家的後院,每一處高山險徑都印有他的腳印。這次虎子的成人禮,村中長輩都對他寄予厚望,而眼下他離成功之間就只差最後一條紅布了。
通往山巔的小徑溼滑曲折,腳下爬滿青苔的石塊上有斧鉞挖鑿的痕跡,但依然難以通行,成百上千塊青石在峭壁下交疊着蜿蜒向上直入雲海。
虎子扶了扶額,眉宇間滿是無奈,“也不知道老爹和叔叔們費這麼大勁,卻硬是鑿出這麼個狗啃泥似的通天路,真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完成呢。”
從山道上退下,虎子轉身從腰包裡掏出兩塊白布,一絲不苟的將白布纏緊雙掌。緊握着沿峭壁垂下的青藤,用勁拽了拽。在確認青藤足夠堅韌後,緊繃的腰身一扭,腳下驟然發力,緊攥着手中青藤在峭壁山澗中盪出一個驚心動魄的弧度,一時間山澗中盡是少年快意的笑聲,驚起一片飛鳥。
邙山峰頭險峻,終年人跡罕至。山巔處青松枝丫上,兩三隻青鳥齊齊低頭向下看去,只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哼哧哼哧的從峭壁上爬了上來,渾身汗流浹背,剛爬上來便立刻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
歇了好一會虎子才緩過勁來,雖然是累的不行,但心中可卻是豪氣頓生。要知道沉溪村中到現在爲止可還沒有同齡一輩中人能夠爬上這險峻異常的邙山之巔,光是這份“資歷”,就足以讓他回村吹上小半年了。
沉浸在腦海裡小夥伴們羨慕眼神中許久,虎子這才一拍腦袋,“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紅布要緊。”隨即站起身來,尋找起紅布的蹤影。山巔面積不大,虎子一眼就看到了那條渴望已久的紅布,他開心的跑了過去想要拿起,不由自主的掃過紅布一旁,眼睛中驀然升起驚懼,連忙停下了腳步。
在山巔臨近懸崖邊緣處,兩道一黑一白的身影昏迷着倒在地上。被壓在身下的黑衣男子衣袍破碎成縷,渾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他手中緊攥着一塊削成尖銳模樣的石塊,深深刺進了撲倒在他身上的白袍男子的喉嚨裡,卻詭異的沒有留下什麼血跡。
虎子喉嚨發乾,感覺那石塊彷彿是捅進自己的喉嚨一般。他從小捕獵林中野獸,但見到死人卻真是頭一遭。他嚥了咽口水,朝兩人走去,直到走得近了,他臉色猛然一白,緊捂住了嘴巴,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原來那壓在黑袍上的白袍男子不僅喉嚨被刺穿,還缺了一臂,甚至自腰部以下竟然都是空無一物,雙腿不知所蹤。
既然傷勢重成這樣,自然是沒有活命的道理了。虎子壯着膽子又走進幾步,瞧見那白袍男子臉上不似人色的扭曲面容,虎子心中一寒,頓覺得此人絕非善類。
虎子蹲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探了探黑袍男子的鼻息,心中一喜,還有氣!兩人身處懸崖邊緣,哪怕一個翻身都會引動碎石滑落一同跌落谷底,若不及時想辦法,後果不堪設想。
幾塊碎石滾落着掉落進懸崖下雲海中,虎子不再猶豫,大着膽子緊拽着黑袍男子的胳膊向後一拽,這一拽將黑袍男子硬是拽出了險境,可那白袍男子可就沒這麼好運了,只向後一滑,半截殘軀滾向了身後的茫茫雲海。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黑袍男子蜷縮的指頭恰巧勾在白袍男子腰間的精巧小袋上,將其留了下來。虎子面色白了一瞬,心想只剩那白袍男子只剩半截身子定然死了許久,跌落山崖也不算害人一命,臉色這纔好了一些。
虎子將紅布塞進腰包,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成人禮總算是圓滿完成了。剛想下山去,踏出的步子遲疑片刻,沒有邁出。他回頭看了看仍是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黑袍男子,又嗅了嗅鼻子,臉色一沉,是雨的味道。山裡的天氣變幻無常,上一刻還是天晴明朗,下一瞬就有可能狂風暴雨。
虎子雙拳緊握,臉色陰晴不定,“他受傷不輕,又昏迷不醒,若是扔在這裡任風吹雨淋就是必死無疑,這與謀人性命有何不同?”
山風呼嘯,大雨滂沱,虎子撇下身上多餘的沉重裝束,露出矯健精練的身軀,只留一圈繩索掛在腰間以防不測,將黑袍男子背在身後,一步一沉的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