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曦眼前所見的天地是一片純淨雪白,乾淨明亮,石橋下的湖畔微微結冰,但不遠處的湖水還沒有完全凍上,漂浮在湖面上的厚實冰塊跌跌宕宕,停在冰塊上駐足的嘰喳喜鵲跟着冰塊搖搖擺擺,勾勒出一副世外桃源的愜意風景。
湖畔旁的蘆葦蕩中有座秀氣的白頂草廬,旁邊堆起幾座模樣可愛的雪人,被當做是胡蘿蔔的鼻子下面是因爲高興而咧開的大大嘴巴,瞧着就很是喜慶。雪人的腳邊開墾出有一塊顯然被人精心耕種的花田,青翠的根莖上掛着五六顆飽滿的花骨朵,隨風搖首,沁人心扉的淡淡花香飄蕩天地間。
常曦忽然就覺得心神寧靜,說不出的舒暢。
女子站在石橋上朝他擺手,常曦連忙帶起重傷的兩人趕往蘆葦蕩中的草廬。他將曦兒和大青放置於軟墊上,眼神狠狠一跳,只這一會功夫,兩人傷口上的巫毒顏色比起方纔又濃重了一分,陣陣腥臭撲鼻而來。
女子動作極爲迅速,手法嫺熟的從散發着藥香的草廬裡撿出幾十副藥依序入爐,又取出兩塊顯然經過秘法祭煉的五角星吸盤模樣的東西放置在傷口處,只見這外表模樣實在不敢恭維的五角星吸盤竟真有奇效,開始自行吮吸兩人體內的霸道巫毒,不一會兩隻吸盤就變成了紫黑色,女子取下兩隻已經吃飽喝足的吸盤,重新換上兩塊。
顯然對付這種巫毒的確是位行家的女子邊忙碌邊說道:“棺山嶺經常在悲鳴海那捕捉海中靈長生物煉製爲傀儡,巫毒是他們慣用而且重要的捕捉手法,久而久之悲鳴海中的一些生物都漸漸有了抗毒性,稍加秘法祭煉後就可以用作拔除巫毒的上好工具,你想學的話,稍後我可以教你怎麼製作。”
盤踞在曦兒整張臉龐上的紫黑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下去,常曦心中始終懸着的一塊石頭落地,但出於職責所在,他仍是壓低聲音,彷彿是怕吵到曦兒的疑惑問道:“姑娘,鬼門關是羅酆山地域通往桃芷山地域的必經之地,不僅尋常人無法通過,這裡還佈置有連陣法大師都棘手難解的高階陣法,你如何能夠將通往這處秘境的空間陣法寄附在那道陣法上的?”
氣質雍容渾然天成的女子手中依舊忙碌,開門見山的笑道:“你是說那幾位鬼帝聯手佈置下的偵測陣法?”
常曦心頭猛然一窒,體內浩蕩靈力下意識的調動起來。這女子究竟什麼身份來歷,竟然連這等絕密之事都知道?
女子隱約知道常曦的真實身份,也許是因爲那塊陽魚符的原因,女子沒有隱瞞的解釋道:“這座洞天福地曾被我父親封印在陣法中,哪怕是我死後也一直跟隨在我身邊。早在許多年前我就流浪至此,把陣法定居在鬼門關這裡。直到有一天有幾位鬼帝聯袂來此,佈下了一道能夠彼此偵測對方的陣法,我躲在自己的陣法裡看的清清楚楚,似乎他們都沒能發現我的存在,可能是父親留給我的陣法更高階些吧。”
“既然你還有餘力,就幫我用靈力仔細梳理下這孩子的體內經絡。悲鳴海海底的海星吸盤雖然可以吸出巫毒,但難免會有頑固殘留躲在經脈深處,需要你一點點的挖出來。這孩子胸口傷勢太重,我需要給她開刀,我們雙管齊下加快效率,這孩子也能少受點苦。”女子瞥了眼常曦淡淡說道。
常曦哪敢多說半句廢話,連忙靜下心來用裹挾龍威的溫暖靈力一遍遍滌盪梳理着曦兒的經脈,心底深處早已將自己罵了個狗血噴頭。若不是曦兒捨身爲他爭取了那最後至關重要的一個彈指的時間,他若被骨刺刺中,雖不至於重傷,但已經完成到最後一步的陣法破解工序極有可能會就此中斷,下場就是洞幽部的這次行動會以徹底的失敗告終,連同東方鬼帝神荼也會察覺到陣法的異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曦兒纔是這次行動的最大功臣。
女子修爲不弱,同樣有着化神境界,她手上凝聚起一柄靈力薄刃,十分仔細的探入進曦兒胸口血肉模糊的傷口中,剔除那些已經被巫毒腐蝕壞死的血肉組織。曦兒似乎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疼痛,下意識得用鼻音輕哼,不等常曦出聲,女子低頭輕輕吻在曦兒額頭,她通透澄澈的嗓音裡似乎具有某種魔力的輕聲道:“乖,不疼。”
曦兒稍稍擰起的眉頭很快鬆開,常曦看的目瞪口呆。
常曦嚥了口唾沫,女子手上這等救人性命的精細活經不起旁人打擾,他很有自知之明的退出草廬。
各有損傷陣亡的洞幽部各營已經駐紮到小湖對面的青山腳下休養生息。換做其他戰部,恐怕直接就會在這片通透如鏡的冬湖裡清洗血水,但洞幽部是一支素質極高的戰部,非但沒有下湖清洗,甚至連取水都不曾去做,每一位士卒的儲物袋中都儲備有大量淨水,爲得就是防止突發狀況。眼下這座飄雪冬湖是那位救了曦營營首和大青兄的恩人的家,捫心自問,沒有一個人願意忘恩負義的玷污這片美得讓人窒息沉醉的世外桃源。
見到大人從草廬中撩開簾子出來,在雪人旁苦苦等待許久的衆人連忙蜂擁上去,直到常曦露出略顯疲憊的笑臉後,衆人不敢大聲歡呼,只激動的攥緊拳頭無聲吶喊,洞幽欣慰而笑,徐清長長舒了一口氣,恨自己幫不上忙的小藥則是喜極而泣,小手亂抹,哭成一張花貓臉,讓常曦好一陣哄。
常曦在石橋邊找了塊仍舊泛青的柔軟草甸坐下,手掌攤開,雪花飄落在掌心,觸感冰涼,他閉上眼,思緒漸漸飄遠。
彼此互爲一對的陽魚符和陰魚符,地藏王菩薩說過的那能夠讓他重返人間的機緣,能在鬼門關前開闢洞天福地偏居一隅的奇女子,她身上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上位者氣息也很讓他上心,還有她眉心處那塊被火焰拱衛的華貴紫金族紋,他總感覺在哪見過。
他驟然睜開雙眼,轟然爆發的金色龍威讓滿湖飛雪甚至出現了極爲短暫的時間斷層,短暫的剎那間,整個洞天福地的一切都變成了靜止不動的黑白默片。
他回憶起大師兄曾給他看過一副描繪有形形色色男女的繪畫長卷,其中那些男女的額頭上都有着這種異常尊貴的紫金色奇異族紋,彷彿被一團火焰拱衛在正中間。
飛雪飄落湖中,死寂黑白重歸生機盎然的色彩。
那個儀容無雙的華貴女子,竟是魔域皇室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