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大軍中全副武裝的金背犀重騎,在戰場上是對九州修仙者最好的武器,如果再讓這些金背犀奔跑加速起來,那對於戰場上的修仙者來者,無疑會是最可怕的噩夢。
金背犀重騎部隊肩負着突破敵方陣線的重任,每一騎都配備有魔域匠師傾盡心血打造的重甲,九州修仙者的御劍術和尋常五行術法很難從正面破開破甲,就更別提傷及盔甲下的騎士以及金背犀了。
在動輒數十萬步騎同協的集團衝鋒下,就如同面對洶涌直下的大潮,哪怕是最驍勇善戰的精銳戰士都會有下意識的恐懼和顫抖,更不要說是一些才上戰場的雛兒,面對這樣的衝鋒大潮,手中劍都提不穩,就更不用扯什麼御劍術了。
這種披着荊棘重甲的金背犀騎軍一旦經過奔跑加速後,所攜帶的力量,一旦與相比之下就顯得體魄孱弱的修仙者悍然接觸時,後者幾乎會在瞬間被撞碎身軀,骨折肉碎而死。
魔域與仙道盟廝殺已有千年之久,這種重騎集團衝鋒的戰術自戰爭中期就開始得到運用,在近幾十年的時間裡體系逐漸成型,成爲仙道盟最爲頭疼同時也是麾下修仙者們最是感到恐懼的震懾性力量。
曾經有修仙者試過以精妙絕倫的御劍術,在百里之外徑直刺進金背犀騎卒頭盔間的縫隙,的的確確當空綻放出一捧血花,騎卒墜落地面,但渾身上下披着荊棘重甲的金背犀在失去主人後,依舊保持着既定的方向衝鋒到底。
自那之後,仙道盟高層知道要想對付金背犀重騎部隊,不僅僅是要擊殺背上騎卒,更重要的是阻攔下金背犀本身,兩者必須兼得,少了其中任何一樣都不行。
於是崑崙便有了星海部。
星海部中的精銳修士都修習有特殊功法御靈決,任誰都不會想到這種在崆峒殿裡已經吃灰幾千年的古老崑崙秘術,會在今日綻放出無與倫比的光彩。這種御靈決可以呼喚來生活在北域中的雪虎銀狼爲己而戰,這些體型絲毫不遜金背犀的雪虎銀狼和星海部衆將士早已心神相連,彼此配合默契。
此時此刻,星海部和洞幽部加起來僅兩萬人,在嘉峪關東側防線附近,開始朝着魔族側翼二十萬先鋒軍發起衝鋒。
星海部衆將士身披雪白甲冑,身形隨着雪虎銀狼的疾馳而起伏。陽光灑落,他們甲冑上映射出的光芒,決絕而壯美。
他們懷着必死之心從東線側翼迂迴,他們的野心胃口大得驚人,他們不僅要攔下面前魔族第一方陣和第六方陣共二十萬大軍的陣線,還要將他們身後的方陣全部打穿打爛!
能匹配他們這種野心的,是他們身後還未曾名震天下的洞幽部兩千士卒。沒錯,就只有兩千。
星海部三千八百名劍修御空而起,他們的任務是淨空,確保星海部一萬五千騎和洞幽部的兩千士卒頭頂無虞。
魔族第一方陣中數量近乎是這邊兩倍的魔修開始升空,筆直撲向星海部的劍修,爭奪制空權的戰鬥一觸即發!
星海部的劍修們都是有天賦卓絕的年輕人,他們每個人的資質都足夠亮眼,放去尋常二品宗門都能毫無疑問的拿下大弟子的頭銜,就算放在一品宗門中,也能輕鬆躋身前十。
這些根骨資質俱是奇佳的年輕劍修,如今卻身負重任,因爲他們是嘉峪關東側戰場天空中最後的守護者。
爲首的劍修腳下劍光大盛,他向地面上騎虎疾馳的冉蕭蕭點了點頭,隨後這支三千八百二十七人的龐大隊伍開始收縮陣型,劍鳴鬥氣沖天中,徒然加速和地面部隊拉開距離。
爲首的中年劍修心裡清楚,不能讓御空魔修打斷現在星海部地面騎軍的衝鋒勢頭,騎兵一旦沒了速度,與自殺無異。
迎面刺骨寒風如同刀割,嚴朗下意識摸了摸有些麻木的臉頰,他不知道是究竟因爲寒風吹拂,還是心裡的惶恐所致。
嚴朗的師傅就是在最前面指揮的中年劍修,是個刀子嘴豆腐心格外講究紀律軍規的嚴明漢子。崑崙六部平時禁酒,但今天大戰集結前,視紀律軍規爲治軍之本的師傅卻是讓他們每人都喝了一碗北域最烈的燒刀子,有不少同僚都被辛辣的酒勁嗆到,但師傅只是平靜的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嚴朗的家就在嘉峪關,雙親健在。師傅在集結時讓在家是獨苗在原地統統不許動,連同嚴朗在內一共一百三十一名是家中獨子的劍修都齊齊向前一步,沒有絲毫猶豫。
嚴朗眼角淚花閃過,還未溢出眼角就被寒風凍結成冰。
他沒有最後回望嘉峪關,他怕這一回頭,就會哭出聲來。
雙方御空修士已經近在咫尺,星海部全體劍修爆發出一聲聲響徹天際的怒吼,浩蕩如同黃河當空掛卷的劍氣洶涌,悍不畏死的迎上數量是己方兩倍之多的魔族精銳!
這一日,星海部包括副部首唐彥在內共計三千八百二十七名劍修血灑長空,無一生還。
他們用血肉之軀成功擊潰整整七千名魔族精銳。
其中嚴朗在混亂中以一己之力纏鬥三名同境界的魔修,最後被魔族利刃割斷了半邊脖頸。
他在嚥氣前只有最後一個念頭。
下輩子若還有機會,他還想再做爹和孃的兒子,這次不修仙了,也不再打仗了,娶一個賢惠女子,生個帶把的兒子,讓之前一直唸叨這事的爹孃抱上孫子,平平安安的過一生。
但他永遠不會後悔自己邁出的那一步,他無怨無悔。
如果有重來的機會,他還是會邁出那一步。
生是崑崙修,死是崑崙鬼,他嚴朗問心無愧,不欠誰了。
親眼目睹這一切冉蕭蕭緊咬嘴脣,腰間那柄名爲偏愛的故人之劍已然出鞘,她用近乎顫抖的聲音高喝出神聖兩字。
“崑崙!”
女子身後氣勢洶洶的一萬五千騎應聲怒吼:“衝鋒!”
星海部騎軍的戰術素養極高,隨着衝鋒速度一而再、再而三的加速,一萬五千騎的陣型變成尖銳無比的衝鋒陣型。
爲首銀虎背上的女子成爲戰場最亮眼的一道風景。
女子銀髮銀甲執執銀劍,身下白虎咆哮,再度加速。
東側戰場如大地有雷,接連不斷響起。
冉蕭蕭甚至已經可以看清金背犀那被血絲密佈的眼眸。
她握緊偏愛的指節微微發白,繼而有一劍遞出!
星海部和披有荊棘重甲的金背犀重騎部隊悍然相接!
雙方氣勢逼人的衝鋒變成極爲慘烈的蠻橫撞擊,衝鋒在前的幾十騎只在頃刻間就被撞的血肉模糊,骨折骨碎的聲響此起彼伏,鮮血四濺!
無論是雪狼銀虎還是金背犀,連同着雙方的騎士一起,堆成一座血肉與盔甲鑄就的血肉磨坊。
自幼生活在北域風雪中的雪狼銀虎在此刻終於發揮出令金背犀望向其背的靈動,驚人的彈跳力使得它們可以輕鬆飛躍由血肉和黑白兩色盔甲堆成的小山。衝鋒在最前面的冉蕭蕭憑藉着身下這隻體長兩丈的銀虎幾次騰空飛躍,成功率領着幾百名親衛殺進敵方方陣之中。
冉蕭蕭沒有減速,能有資格和常曦互相喂招的她在魔族方陣中近乎女武神下凡,輕易撕碎迎面幾十騎金背犀。她身後越過血肉磨坊的袍澤越來越多,她引頸高亢着,劍光璀璨,殺出一條血路。
一名同爲煉虛境的魔族大將出手,沒能拿下這名風華絕代的女將,反倒是盯上了女子身下的雄健銀虎,一掌拍碎了銀虎腦袋,讓這名女將頓時失去坐騎,深陷重圍之中。
冉蕭蕭蓮足輕點,身形輕盈,一身曼妙銀甲的她仙人踩高蹺般立於偏愛的方寸劍身上,說不出的神仙氣度。
女子念起則劍動,腳下偏愛劍光暴涌,如同羽翼般散落在她身前,一片片凝結,每隔幾丈就有一道劍氣鋪路,道道相接,竟在敵軍大陣中鋪就出一道由劍氣鑄就的康莊大道!
銀甲女將一步踏出在劍氣上,如此反覆,她持劍奔跑。
魔族大軍陣中頓時有劍氣成潮萬壑松濤卷雷起!
冉蕭蕭一路揮劍斬殺,直至身上銀甲沾滿鮮血。但饒是冉蕭蕭是崑崙宗主之女,修爲已至煉虛後境,在被幾名同是煉虛境的大將圍追堵截下也開始出現疲態。光靈根雖足夠罕見強大,但依然不足以支撐她在魔族大軍中殺個七進七出。
她身後跟着的親衛已經悉數犧牲,方圓幾百丈內,只剩下力竭的她一人,真真切切的四面楚歌。
就此這危急時刻,東側戰場的大地下彷彿有地龍翻身,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腳下大地正在悲鳴。魔族大軍中有感知敏銳者擡頭看向那座還在不斷疊高的血肉磨坊,隨之越來越多的魔族士兵也開始不由自主的向那邊看去。
轟隆隆,轟隆隆,整片大地都在律動。
只聽得一聲彷彿隕石砸落大地的巨大聲響,那座堆疊屍體甲冑近乎百丈高的血肉磨坊轟然倒塌,一支渾身上下都被黑色重甲覆蓋的鋼鐵洪流碾碎了他們眼前的一切,以無與倫比的氣勢,似一柄火熱的尖刀,捅進了魔族大軍的心窩。
他們是洞幽部嚴字營的浮屠重甲衛。
嚴字營的營首嚴坤是個不折不扣的修煉狂人,對自己的要求之嚴格,已經達到了讓天上宮一衆妖族大能都聞之齒冷的地步。他不只對自己要求嚴格,對嚴字營全體將士也是如出一轍的嚴苛。按照他的話來說,他們嚴字營就是大人手上最鋒利的劍,要鋒利到劍之所指,亦能所向披靡的地步。
嚴字營中的戰士都是修奴出身,本就是天下一等一能吃苦的人,自大人在收留他們說出那句“你們這雙膝蓋,不是用來跪人的,是用來挺直你們腰板的”時,他們就已經發下毒誓,這一生這一世,生是洞幽部的人,死是洞幽部的鬼!
神器營的衛老應嚴坤的要求,先後七次爲嚴字營特色的浮屠甲增重。這種出自常曦設計手筆的浮屠甲一開始只有八千斤,但隨着嚴字營這幫瘋子們日進千里的體魄修行進展,如今單獨一具浮屠甲已經重達駭人聽聞的十萬八千斤!
嚴坤自己的那具浮屠將甲是尋常戰士的兩倍重還不止。
沒有人可以想象整整五百具這樣的重甲高速奔跑起來,那會是怎樣不可阻擋的氣勢。
但魔族先鋒軍的第一方陣在今天有幸得以親眼所見。
應嚴坤的要求,神器營沒有在這些奇重無比的浮屠甲上鐫刻可以減重的風行紋,而是讓專練體魄的嚴字營戰士們以肉身肩負甲冑重量。但神器營那幫瘋子哪肯善罷甘休,把一堆各種用處的陣紋鐫刻在浮屠甲的裡裡外外,尤其是能加強衝擊力的霸下紋最多。經過衛老的初步估算,一名身着浮屠重甲的嚴字營戰士在加速到頂點後,應該一個人就可以沖垮一千尋常士卒構築的防線。
衛老不敢想象,那如果五百嚴字營戰士齊出呢?
嚴坤和他手下五百嚴字營戰士,親身示範,給魔族方陣中那些眼皮狂跳的煉虛境大將上了最爲生動血腥的一課。
嚴坤頭戴黑盔,頭盔下的雙目間有熊熊烈火。
嚴字營全體身着浮屠重甲,需要極爲漫長的距離來跑動加速,所以才需要星海部在前替他們打頭陣。他親眼看着那些劍修血灑長空,看着那些精銳騎兵一批批的倒在血肉磨坊下,他胸膛間燃燒的火焰幾欲將他吞噬。
多好的戰士啊,就這麼死了。
經過七十里的長途奔襲,嚴字營全體已經加速到極致,嚴坤和其子嚴光,撞碎血肉磨坊,朝着魔族大軍狠狠衝去!
沒有任何一支金背犀重騎可以阻攔下這支真正的黑色鋼鐵洪流,事實上就是全部的金背犀重騎擠在一塊也只會落得一樣的下場,就是在嚴字營戰士的腳下成爲一堆碎肉。
血花在魔族方陣四處綻放,嚴字營五百戰士緊緊收縮成尖錐形,筆直的從東向西橫貫了整個第一方陣。所到之處,血肉白骨堆砌。但凡是攔在浮屠重甲前的魔修,沒有第二個下場。
一隻體型異常巨大的變種金背犀擋在了嚴坤面前,金背犀上一名大將執槍嚴陣以待,誓要在這裡終止嚴字營的胡作非爲。嚴坤頭盔下的雙眸沒有絲毫波動,繼續徑直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奔跑,身側捲起的氣浪觸之即慘,掀飛不知多少魔族士兵的殘肢斷臂。
變種金背犀身上尖銳凸起的荊棘重甲和大將的手中槍,在觸及嚴坤身上浮屠重甲的一瞬,齊齊彎曲,繼而崩斷。
大將心神巨震,但已經來不及反應,連同身下的金背犀,一同被那全身覆蓋在盔甲下的漢子撞成漫天碎肉骨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