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娶了盧氏女珠娘,夫妻縱然不算恩愛,卻也相敬如賓。
偏偏這珠娘子嫁過來一二年,都不曾生育。王夫人便以這個爲藉口,給兒子選了幾個側室,其中就有自己孃家琅琊王的一個遠房侄女,喚作阿雲。這位阿雲姑娘生的窈窕秀美,且能歌善舞,謝棠年少慕艾,性情溫柔,面對這般美人,自然也憐惜一二,但是畢竟教養在那,待她並不曾越過珠娘子去。
本來還算相安無事,謝家家宅裡那點小爭鬥,跟外頭風雲變幻的大局相比,雖然受其影響,終究在男人眼裡不算什麼。偏偏珠娘子好強,盧家現看着也比龜縮在上方山的謝家強,行事舉動難免失了法度。
說失了法度,還算輕描淡寫的。謝家的家僕暗地裡常議論這位大奶奶,說是着實太顧孃家了一些,爲人也有那麼點巾幗不讓鬚眉的意思。其實就是說珠娘子喜歡插手外宅事務,對丈夫指手畫腳,而且每每以盧家女自傲,掐尖好強,得理不饒人。當然,這樣的話在謝府傳的熱鬧,未必沒有王夫人的功勞。
謝棠這個人,表面看着溫和,內在其實非常大男子主義,久而久之,對珠娘漸生不喜。
倒是楚昭每每聽見謝棠抱怨,都要多事地勸謝棠不要和妻子鬥氣。所謂桌上教子牀上教妻,就算是因爲政治聯姻娶的老婆,只要她不背叛謝家,就該好好護着。
在當時,若是丈夫出門幾天,按規矩回家後第一個見的應該是父母。即使在父母那裡遇見妻子,也不應該表現出什麼歡喜之情,點點頭就可以了。然後做兒子的就應該陪着父母話家常,直到父母開恩說:“好了好了,和你媳婦下去吧。”才能和媳婦保持一定距離地一起退下。
要是當時的男人膽敢不顧羞恥,扯着媳婦的手,表現的很高興,就會被說成“沒出息”。
這是一個性觀念開放的時代,同時,又是一個看上去矜持剋制的時代,尤其是夫妻的相處之道,似乎相敬如賓纔是正確的。若是夫妻好得蜜裡調油,四處秀恩愛,那可真招人笑話啦。不只笑話那麼簡單,甚至會引來長輩插手干預。這樣的情況下,同性戀大行其道,似乎也是合理的。人在滿足了生理需求之後,還有感情需求,這也是比動物麻煩的地方。
總之,不論這時代的男人內在多麼放蕩,私生活多麼混亂,他都不許表現的很愛妻子。
所以說,楚昭這樣勸謝棠,其實和當時社會主流觀念是格格不入的。
偏偏謝棠十分仰慕這個比自己年紀小,卻已經有能力縱橫天下的表弟。再者謝棠再穩重,論起年齡也處在叛逆期,喜歡錶現得和別人不同。倒還真聽進去楚昭的勸告,對珠娘溫柔了許多。
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晃悠過去,珠娘一直沒能生育。倒是阿雲宜男,擡進門不出三個月就懷上了,過不多久便生了個男孩。
這是謝家第四代頭一個孩子,連病中的謝晉都來了精神,高興得親自給剛過百日的孩子取名謝儼。
說實在的,楚昭每日操心外頭的事情都操心不過來,對謝棠的後宅實在不甚瞭解。知道這孩子的事情,還是因爲謝棠有了兒子後便成兒奴,貴公子們一同雅宴集會,或外出遊獵的時候,總不忘記給虎頭帶些民間的小玩意。
這樣一來,小胖娃總在楚昭眼前刷存在感。楚昭每每想到這是表哥唯一的孩子,不由對這侄兒多寵愛幾分。燕歸來但凡得了什麼新奇東西,必定有虎頭一份。
按理說虎頭不過庶長子,就算是嫡脈頭一個小兒,也是不該看得太重。偏偏王夫人和謝棠都將這孩子寵上了天。再有臨淄王隔三差五地送東西。謝儼在謝家的地位可想而知。連帶着他的生母也水漲船高,謝家僕人叫人,都得尊一聲雲夫人。
此消彼長,難免顯得珠娘這邊冷清了一些。
珠娘從小嬌縱,覺得受到了謝家的怠慢,便對這個阿雲深惡痛絕,覺得她不過是個小老婆,且又出身低賤,如今竟然母憑子貴,越了自己過去。連帶着對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孝頭也恨之入骨。
按照當時社會風俗來看,謝家這事情似乎真有些說不過去——嫡子還沒出生,先把庶長子捧到了天上去。實在不像是“飄若流雲,矯若驚龍”的陳郡謝氏會做的事情。
偏生珠娘爲人甚是要強,既不肯對謝棠服軟,也不肯回孃家哭訴,只自己憋在心裡。嫉妒如同毒蛇,日日啃噬着珠孃的心,讓她變得一日日扭曲起來。加上珠娘性子本就驕縱,人也不算聰慧,行事便一發偏狹。
每次阿雲抱着孩子來給她請安,珠娘都揚起脖子不予理睬。這樣就罷了,她是主母,打殺了阿雲也不過一句話。可她偏又不對阿雲下手,反在虎頭吃的飯食中下毒。
直到這陰謀被拆穿之後,謝家衆人才晃然大悟,紛紛譴責盧氏女太過歹毒。皆說,怪不得之後幾年,謝棠的後院裡再無一個小兒降生,只怕也是她使得壞。
珠娘下給虎頭的毒素是慢性毒物,十分的巧妙,吃了不會死人,卻會讓孝子得慢性病,而且智力發育遲緩。
若不是謝棠忽然得了高人指點,幾乎就要被珠娘悄沒聲息地得逞了。
也是人在做天在看,今天早晨,半信半疑的謝棠終於將珠娘身邊的丫頭人贓俱獲,又在珠娘枕頭下面的暗格中搜出一包毒役。然後謝棠和珠娘便關在屋子裡爭吵,不知怎麼,就用腰刀抵着妻子的脖子要殺了她。
珠娘可是盧三顧唯一的嫡女,盧家今日也在山上做客,知道這件事後,立馬趕往桂園。可是謝棠似乎鐵了心要妻,竟然半點不聽泰山大人和大舅哥的勸。
姬妾之所以爲姬妾,是因爲她們的血統和身份不如妻子,將這些賤民擡高到士族嬌女之上,是世家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因爲士族統治的核心,就是建立在血統論上的等級制,他們的婚姻被這種等級制操控,極度講究門當戶對。
大家公子的妻子自然也是閥閱貴女,要敬愛尊重,絕對不能隨便打殺的。妻可不是姬妾那般的玩物,往往代表的是另外一個家族。寵妾滅妻的人必然受到整個上流社會的唾棄,因爲他違法了士族賴以生存的等級制本身。
如今,謝棠有庶長子在前,盧家本來就頗爲不滿,若是今日真的殺了妻子,只怕一個寵妾滅妻的罪名是少不了的。
謝棠的侍女想到平素郎君最肯聽這位殿下的話,慌忙來找他。
楚昭趕到後院的時候,就聽見珠娘瘋了似的大吼大叫:“我本是明媒正娶,斜候也說喜歡我,爲何娶了我之後,棠哥哥就和變了個人似得?不僅不以更之禮來對待,還專寵着阿雲那個妖精,在我面前養一隻豬犬。那些僕人還都喚她雲夫人,呸,她又算什麼雲夫人呢?”
謝棠氣得臉色鐵青,聲音像是從牙縫裡冒出來的:“所以……所以你就要殺了我的兒子。”
珠娘哭道:“婢生子等同於奴僕,棠哥哥,那不是你的兒子啊,那怎麼能算你的兒子呢?不算的,不算的。我們……我們會有兒子的。我在吃藥,大夫說我有起色……我有起色啊。”
盧恆似乎想要上前,搶奪謝棠手裡的刀:“阿棠,勿要亂來。有話好好講。”
謝棠側身避過他的手,仇恨地看了盧恆一眼,冷笑道:“呸,別以爲我是瞎子聾子,不知道你們盧家做的好事。”
楚昭看到這裡,忍不住也開口勸道:“表哥,謝家自有制度,打女人可不算英雄。”
見到楚昭的那一刻,謝棠似乎長出了一口氣,一直冷硬的神色中,方纔透出幾分悽惶來。他轉過頭,聲音裡帶着砂石砥礪的沙啞哽咽:“寄奴,我的孩子,我的虎頭……他……”
楚昭看着他的神情,心裡也忍不住一痛。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珠娘性子這般偏狹,謝棠再多的愛也被磨平了。更何況妻子也好,寵妾也好,皆是謝棠爲了家族而娶,並非出於謝棠自己的真心。這麼一想,楚昭覺得這位大表哥着實不容易——娶得妻子不如意,身邊也沒有貼心人,這麼些年,唯一叫謝棠真正開心、喜愛的,就是虎頭這個獨子。
謝棠對虎頭,就像對待自己的眼珠子一樣珍惜啊。
這幾年大楚幾位頂級高富帥們一同出去遊玩,謝棠要不就是沉默地跟在旁邊,但凡開口,必然句句不離他家虎頭,一副傻爸爸的模樣,煩的謝棣都想弒兄了。
現在,如珠如寶養到三歲的孝頭,忽然就奄奄一息了。楚昭覺得,便喚作自己,只怕也冷靜不下來。
這位表嬸,的確過於狠毒了一點,而且還愚蠢。盧家把這樣的女兒嫁到謝家,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
楚昭投向盧恆的眼神,也帶上來一絲責備。
似乎知道楚昭在想什麼,盧恆苦笑一下,並沒有吱聲。他越大便越是沉默,總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的樣子。寫的詩詞,也以哀傷婉約聞名於世。楚昭實在看不懂這個幼時性情灑脫的好友了:難道一次求而不得的情傷,便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嗎?
阿珠見衆人都面帶哀色,心中不解爲何沒人支持她,反而同情那隻小崽子,就面帶傲氣地說道:“你們爲什麼要替一個豬犬崽子難過,死了也就死了,我和謝棠還會有兒子的。”言辭間,的確沒有將虎頭的生命當成一回事。
這位盧氏女阿珠,楚昭往年也是見過的,雖然有點嬌氣,但還算是很可愛的小姑娘。楚昭每每勸和,也是基於斜候的這個印象。可是現在……楚昭心中覺得有點難過,原來古代的後宅真的會讓水一般的好女孩兒,變成一粒發臭的魚眼珠子。
婆婆王夫人十萬火急地趕了過來,剛走到門邊,就聽見媳婦死不悔改,簡直出離了憤怒,冷冷道:“兒子?呵呵,你不會有兒子了。周大夫早就告訴過我,你根本不能生育!不然你認爲謝家傳承百世的門第,爲何那般寵愛虎頭這個庶長子?若不是我兒護着你,我早該休了你這個毒婦!”
“不可能,棠哥哥,阿孃……阿孃騙我的對不對?”珠娘不可置信地看向謝棠:“阿孃不喜歡我,所以騙我的對不對?”
謝棠仰頭望天,但還是有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嬌嬌,你知道嗎?我本來打算等虎頭滿了五歲,能進祠堂時,就過繼給你的……”
珠娘忽然愣住了,過了好半晌,她才露出一個木呆呆地笑容:“原來我不能生孩子啊,原來我不可能再有兒子了……棠哥哥,對不起,我不能給你生兒子,對不起。”
楚昭忽然覺得她的情緒不太對勁,仔細打量珠孃的神情,楚昭大驚失色:“表哥小心,她要……”
話還沒說完,珠娘忽然朝着謝棠撲了過去,他二人本來就離得近,珠娘這一下子,正撞在謝棠手中的長劍上。
棠哥哥,對不起。嬌嬌陪你一條命,你不要生氣了好麼?
不遠處的大樹上,吳越倚在枝頭上,見盧氏女真的死了,露出一個滿意地表情,轉身離去。
“我總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對。”楚昭穿着褻衣坐在榻上,旁邊放着一沓整齊的白毛巾,楚昭拿過來一條擦拭頭髮上的水。
“怎麼不對?”韓起有畜衍的問道。他正對着燭火,愛憐不已地擦拭着一把寶劍,劍身泛着泛着明月清輝般的光澤。正是最新煉造的一爐鋼鐵所鍛。
“你想啊,珠娘一個內宅婦人,她從哪裡得來那種無色無味的毒藥?居然連周大夫都沒見過。”楚昭一邊說,一邊擦拭頭髮:“再有,表哥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說剛好將撫琴抓了個正着?”巧合太多,自然就不再是巧合了。
韓起漫不經心道:“謝宅已盡在暗部掌控之中,他們就算是被人算計,那算計之人也必定躲在府外。只需查查珠娘這段時間都去了哪裡。你表哥的消息又是如何得來的,才能順藤摸瓜,找出幕後之人。”
聽到韓起說謝宅盡在掌握中,楚昭擦頭髮的手不由頓了頓:這麼說,阿起難道早就知道虎頭被人下了慢性毒藥,那他爲何……轉念一想,又覺依照韓起的性子,不管纔算正常。
楚昭的頭髮又黑又厚,每次洗頭都很不方便。他擦半天沒擦乾淨,難免心煩意亂,用的力氣漸漸大了起來。
後人看穆帝的畫像,見到上面的天之驕子們都穿着寬大的衣服,長髮和衣袂一樣飄逸的樣子,自然生出無數仰慕和豔羨之心,其實不知道楚昭心裡的苦。
“啊,真想剃個禿瓢。”楚昭在心裡崩潰般大叫起來,他實在拿這一頭長髮沒有辦法。
大楚的士人喜歡錯大的衣服,喜歡舊衣服勝過新衣服,而且對絲綢情有獨鍾。就是因爲那個時代沒有衣服柔順劑,也沒有棉布,新衣服或者被漿洗過的衣服太硬,士族嬌嫩的皮膚受不了。絲綢夏天垂算舒服,但是冬天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只能做內衣穿,只是也要提防外面的衣服那粗糙的纖維弄疼皮膚或者引起過敏反應。所以這個時代的人普遍不怎麼洗衣服,而且喜歡穿大氅。
再者,因爲冬天天氣寒冷,在這個一場感冒都能要人命的時代,全體大楚人民也都不愛洗頭。
這就苦了楚昭小朋友。在現代的時候,楚昭沒覺得自己特別愛乾淨,身爲一個宅男,自然對髒亂差有着非同一般的忍受力。但是就算楚昭是個宅男,但他也是個現代的宅男,超過三天不洗澡就有點受不了了。然而到了大楚之後,
楚昭就覺得,每次洗頭洗澡都是一場折磨。 щшш ⊕ttκā n ⊕C○
每次洗澡的時候,楚昭都無比懷念現代的浴霸,沐浴液,甚至是浴巾。沒有洗髮露,給塊香皂也是好的啊。男人嘛,洗個澡一塊香皂連帶着頭髮也解決了。
這也是爲何楚昭第一個建立的是百巧布坊了。他早就受夠“因爲被衣服扎得渾身癢癢,所以要錯袍大袖”這個逗比理由了!能不能正經得裝逼了?
果不其然,純棉的布料一經投入市場,便在上流社會引起了轟動,奴僕們幾乎是捧着錢,成車的訂購牀上用品,洗浴用品和貼身衣物了。反倒是平民百姓,既然穿慣了粗糙的布料,反而對外在的精美顏色和圖案更加感興趣。
這樣一來,李家眼紅百巧坊的布匹技術,其他軍隊眼紅黑騎軍的軍服,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浴巾和衣料問題算是解決了,楚昭就琢磨上了開發肥皂,香皂等洗漱用品。一來是爲了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二來也是爲了開發新的財路,彌補巨大的軍費開支。
可是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皂化反應需要氫氧化鈉,楚昭翻了好幾本化學書,只找到一個侯氏制鹼法,在這個時代的可操作性不強。侯氏制鹼法中倒是提過一句,說之前的鹼是從古人鹽鹼地或草木灰裡得到的。
這話卻叫楚昭發愁了,上哪裡去找鹽鹼地呢?草木灰雖然唾手可得,但是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從灰裡面獲取純鹼。而楚昭手一摸就能夠分析出礦物質的化學成分,在鹽鹼地中說不得能夠找到一些純鹼或者含鹼度極高的泥土。
心裡琢磨着,楚昭的手上不知不覺用了點勁,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把頭髮薅掉了一把。而且更可怕的是,原本順滑的烏髮被楚昭揉成了雞窩,終於不負衆望的打結了。怪不得頭髮被小王爺使蠻勁扯掉那麼多。因爲足夠長,楚昭一手扯一手按,居然沒覺得疼==
韓起發現小王爺這邊半天沒什麼動靜,轉過頭一看,不由愣了一下。然後他立即放下手裡把玩的劍,走過來略帶一絲強硬地將楚昭還在堅持不懈蹂躪頭髮的爪子抓住,然後默默取過一條幹毛巾,開始幫楚昭擦頭髮。
而此時,楚昭已經從一個優雅漂亮的貴族小王爺華麗轉身爲亂髮覆面的犀利哥造型了……
爲什麼小說裡的穿越者,不論穿到多麼惡劣的環境中,就從來沒有這一類的問題qaq
楚昭心裡真是欲哭無淚。只能懨懨地把頭放在韓將軍大腿上,讓他幫忙擦頭髮。
爲了化解自己先前給首席武將大人留下的廢材印象,楚昭沒話找話道:“阿起,你知道哪裡有鹽鹼地嗎?”
“什麼地?”韓起問了一句,手上熟練的擦拭着殿下黑的發青的長髮。說來也怪,和楚昭死磕到底的頭髮,一到了韓起手裡,就變得無比順滑。
人比人氣死人,韓起果然是天才,連擦頭髮這種事情都做得比常人好一萬倍。楚昭已經愉快的把自己歸類爲普通人,然後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對方的服務,簡直舒服地想哼哼了。
當然,即使在享樂的過程中,小王爺也沒有忘記正事情!
“嗯嗯,左邊也按一按……阿起,附近有沒有寸草不生的地?什麼莊稼也不能種的那種。”
韓起的手在黑髮中滑過,他想了想,就說:“謝家的田莊都很肥沃,沒有這樣的地方。不過我在外邊行軍的時候,倒是見過幾處這樣的荒地。”
楚昭激動地想要跳起來:“真的嗎?阿起你能幫我帶些泥土過來麼?如果有很多處,每一處的泥土都要。”
韓起趕忙按住他,不讓他亂動。
兩人的武力值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韓起一隻手就把亂動的小王爺扛了起來,箍進懷裡。
楚昭在韓起大腿上左拱右拱地坐好,他是無聊何時也不肯虧待自己的人,很快便自覺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
從楚昭這個位置,就能看到韓起褻衣領口大開,露出精壯的胸肌,在燭光下,古銅色的肌膚閃閃發光,雖然沒有這個朝代的人們所喜愛的那種風流嫋娜,但絕對是男神級別的帥哥。
色膽包天的小王爺順手揩一把油,覺得心滿意足。
“傻笑什麼?”
楚昭抿着嘴樂,也不吱聲,只把頭依戀地在韓起的肩膀上蹭了一下。
雙目相對,兩人自然而然地交換了一個吻。只是親吻而已,並沒有做其他的事情。似乎雙方都不想用多餘的動作破壞此時的氣氛。
情到深處,反而轉爲淡薄。
最近實在太忙,兩人總是聚少離多,此時偷得浮生半日閒得坐在房間裡頭,楚昭一邊晾頭髮,一邊親密地和韓起喁喁細語。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大多時候都是楚昭說,韓起聽。
夜色溫柔,莫名生出些老夫老妻的感覺。
通常來說,一個人的年紀越大,見過的事情越多,他就越難以動心,對世上的所有美好的風景,會喜愛欣賞,卻再也生不起定居的心思。兩世加起來,不論楚昭看上去多麼像個少年,但是他的心,畢竟已經很老了。所以他對於這一刻,自己想要和韓起慢慢變老的心情,不免稍微有點疑惑。
這就是愛嗎?
當然,和楚昭這株裝嫩的老草比起來,韓起其實真的算是嫩牛了。雖然這頭嫩牛爲人處事比較兇殘。但是這也正是年輕人的特點啊。只有年輕的時候,纔會拼盡全力去愛,不顧一切的渴望,甚至不惜後果地想要佔有。
爲了愛願意去犯錯的,也大多都是年輕人。
看着倚靠在自己懷中,毫無防備的少年,韓起感到自己心中激盪着各種瘋狂的慾念,似乎心臟都在隱隱發疼的感覺。
今天珠孃的事情,給了韓起很大的震撼。他忽然意識到,隨着殿下一日日長大,一日日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他很快就會娶妻生子。無論自己抱得多麼緊,也終究會一點點失去他。
兩人一同長大,韓起一直知道,楚昭的心,有九十分都在天下蒼生身上,剩下的十分才用來思考個人私事。所以無心無情的韓起願意替楚昭改變。你若顧念天下蒼生,我便爲你成佛成聖。
然而,韓起畢竟是一個變態。這隻病嬌的底線就是:楚昭剩下的十分私心,必須完全用在自己身上。
今日的事情,就韓起而言,他並不覺得珠娘做錯了什麼。喜歡一個人,就容不得任何人和自己分享。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該不擇手段的獲得。是,珠孃的結局卻讓韓起看清楚了一個事實:沒有能力就不配說什麼獨佔。
既然韓起能夠爲了楚昭,心甘情願帶上枷鎖,那麼,在感到失去的威脅時,韓起也能輕易掙脫開枷鎖,撕開所有溫情脈脈的面紗。韓起的內心,黑暗依舊,從未改變。
愛上一個人,自己便心甘情願低到塵埃裡,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韓起不是女人,他理解不了那種內宅爭鬥裡扭曲的愛,不,他甚至根本不明白什麼是愛。韓起對於楚昭的情感,與其說是一種愛,不如說是某種本能的需求。就好像魚兒需要水,人需要呼吸那樣簡單。
我該怎麼樣,才能讓你只屬於我一個人呢?
韓起的眼睛驀地暗沉起來,像是會吸收一切光線的黑洞。
聽上去很美,其實真遇見了,卻着實叫人毛骨悚然。幸好楚昭現在幾乎不對韓起用讀心術了,而憑藉他本身的察言觀色能力,只怕被韓起吃下去前,還會主動脫衣服洗白白。
就像這時候一樣,小王爺毫無所覺地撅屁股趴韓起腿上刷系統面板,像一隻被順毛順舒服的了小動物,就差沒有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了。就在楚昭昏昏欲睡之時,系統面板忽然“叮”一聲跳出條提示。
系統公告:韓起以下犯上,生命值減10。
楚昭愣住了,被系統判定爲以下犯上,從而扣減忠誠值,在收服屬性人物的初期常常發生,而且楚昭有時候根本沒看出別人那裡犯上了。好在這些忠誠很快就能漲回來,楚昭漸漸也就習慣,只當系統神經質而已。
但是被扣去生命值,這還是第一次。還是發生在和自己最爲親密的韓起身上,楚昭不由提高了警惕,開始認真查看韓起的各項數值,結果卻發現壓根沒有任何變化,甚至連戰力都沒有少半點。
難道生命值是隱藏數值,自己不能夠查看?
“怎麼了?”一綹捲曲的髮束落在楚昭頰邊,韓起溫柔的給他攏到耳後。
楚昭回頭,撞入兩泓深邃溫柔的眸子裡,似乎從很久之前,阿起就總是這樣,默默的看着自己。楚昭忽然有點心疼,便不忍心再胡亂懷疑,便笑着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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