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你從未信我
兩點三十分，伊蘭發現她的通訊清單功能正常了，食指輕點霍斯北的聯絡號，屏氣等着。只一會，霍斯北的臉就出現在伊蘭眼前。
伊蘭一下眉開眼笑，不等霍斯北開口，就欣喜地喊道：“阿北。”
霍斯北緊緊地盯着伊蘭，似乎有些發愣，半晌才輕輕說道：“伊蘭。”
兩人一時竟皆無語，深深凝視着對方，目光都在對方臉上逡巡，霍斯北很快醒過神來，焦急地問道：“你在哪裡？”
“艾杜衛二的新兵訓練基地。”伊蘭急忙回道，“阿北，你有沒有收到我的郵件？”
“收到了。”霍斯北默然一陣，緊鎖着眉頭急聲問道，“爲什麼？爲什麼你要應徵入伍？”
伊蘭又是歉疚又是難過，她努力微笑道：“阿北，我只找到這樣一個工作機會，我會要求留在……”
不等伊蘭說完，霍斯北募然打斷她：“伊蘭，我們說好的，不管你有沒有工作，你都會來的。”
“阿北，我已經來了。”伊蘭爲自己辯解道，“我……”
“你明知道我是讓你到艾杜主星去，你明知道我讓你來是爲了和你在一起，你答應過我的，最遲半年就會來找我，你沒有做到。”霍斯北再次打斷伊蘭，揚高的聲音中帶着一股壓不住的怒氣。
伊蘭急忙張口解釋道：“阿北，我……真的沒有在主星找到工作。”
“我說過你不必擔心生活的問題。”霍斯北高聲喝道，頓一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放緩了聲調說道：“沒有找到，你可以來了再慢慢找。爲什麼不和我商量就自己決定？你知道軍隊是個什麼地方嗎？你知道這兩個月我有多擔心嗎？”他的質問還是剋制不住地一聲比一聲急。
伊蘭勉強牽出一抹笑容。寬慰道：“阿北，你別擔心，我過得很好。”她爲了緩解氣氛，故意晃了晃頭，岔開笑道，“阿北，你有沒有注意到我的頭髮短了。會不會很醜？”
霍斯北默默地看着她。久久無語。
伊蘭咬了咬脣，輕喚道：“阿北。”
霍斯北苦笑，低聲說道：“伊蘭。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語氣中掩飾不住的疲倦和失望。
“阿北，”伊蘭慌張地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她不知道該怎樣解釋。事實上，她確實不能讓霍斯北來承擔她的生活開支。
“你的每一件事都是你自己決定了再通知我。我曾經說過，你可以和我商量的，即使不要我參與你的決定，你也可以先說給我聽的。可是你並沒有放在心上。”霍斯北盯着伊蘭，神情說不出的難過，“你從未在意。”
“阿北。我是要和你商量的，但那時候你的信號屏蔽了。我聯繫不到你。”伊蘭慌忙解釋。
“你可以等我回來。”霍斯北再度高聲說道，“伊蘭，你知道我在艾杜主星爲你準備了住處，你知道我希望你留在主星，這並不是一份合適的工作，你不需要倉促決定，你可以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商量，再看看別的機會。”
伊蘭囁嚅着說不出話，只能求懇似地低喚：“阿北。”
霍斯北凝視着她，良久才輕輕問道：“你好嗎？”
伊蘭幾不可聞地籲一口氣，微笑道：“我很好，新兵訓練已經過了一半了，再有三個月就結束了，阿北，我一定要求留在艾杜衛二，以後我可以每週去看你。”她再次保證道。
霍斯北只是看着她。
伊蘭連忙又說道：“阿北，我這邊只有半個小時信號通暢，後面的三個月……我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你彆着急，等我的工作地點定下來後，我就聯絡你。”
霍斯北微微點頭，半晌說道：“伊蘭，長安找過我，問你好不好，他說秦阿姨聯繫不到你，以爲你有事。”
“啊，”伊蘭有些意外，“他有沒有說秦阿姨爲什麼找我？”
“只是關心你。”霍斯北搖頭，頓一下又道：“伊蘭，長安說你在圖農星受傷住院。”他的語聲中帶着苦澀。
“沒有那麼嚴重，只是遇上海浪受了點驚嚇，一會會就過去了。”伊蘭趕緊解釋，“阿北，我怕你擔心，所以沒有告訴你。”
“所以你找了個理由延期回校，怕回校冷清所以在圖農星上多玩幾天？”霍斯北苦笑道，“你寧願撒謊騙我，也不願意讓我和你分擔？”
“阿北，”伊蘭難過地看着霍斯北，“那時候你的畢業任務還沒有結束，我只是不想讓你爲我擔憂。”
“那等我從別人口中知道了就不會擔憂嗎？”霍斯北搖頭問道，“伊蘭，你知不知道我從別人口中聽到你的事情時那種感覺嗎？”
“阿北，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瞞你，畢業前有很多事情，我受傷也不嚴重，我只是不想你分心。”伊蘭再度解釋道。
“你只是不相信我可以分擔。”霍斯北輕嘆道。
伊蘭張口欲要辯解。
霍斯北忽地問道：“伊蘭，你經過艾杜主星的時候，有沒有去過我給你的地址？”
伊蘭慌忙點頭：“去過的，很漂亮的一幢樓房。”
霍斯北聞言，略顯詫異，注視着伊蘭緩緩搖頭道：“我查看過門禁系統，你沒有進去過。”
“你不在，我……不好進去。”伊蘭解釋道。
霍斯北自嘲苦笑：“過門不入？伊蘭，我告訴過你，已經給你設定了最高權限，裡面所有的房間你都自由出入。”
“阿北，我……我時間不太夠。”伊蘭困難地說道。
霍斯北靜靜地看着伊蘭，輕輕問道：“伊蘭，你知道我爲你佈置了房間嗎？”
他其實想告訴她，他在航空艦上根本沒休息，就是爲了絞盡腦汁地設計房子的裝修方案。他爲了完成所有的佈置，在艾杜主星上一直耽擱到最晚的一個航班，才趕往機甲研究院，差點誤了辦理報到手續。
他還想告訴她，他在軍訓的間隙，一直在猜測她見到房間佈置後的反應，期待她能滿臉驚喜。
可是。望着伊蘭乞求諒解的表情。聽着她給出的理由，霍斯北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我知道，阿北。以後你帶我進去看好不好？”伊蘭綻着大大的笑容，不自覺地拖長了尾調，猶如軟語相求。
霍斯北默然點頭，半晌說道：“苦嗎？”
伊蘭笑着不停搖頭：“不苦。我很好。你呢？課程緊張嗎？”
“還好。”
兩人默默對視。
伊蘭笑着打破沉默：“阿北，剛剛你在做什麼？我有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我在休息，你呢？”
“我也是，這裡是下午，週末很空。我們經常無所事事。”伊蘭笑道。
“訓練些什麼？”霍斯北問道，眼神關切。
“思想教育，讓我們忠於聯盟呢。”伊蘭語氣輕鬆隨意。略帶調侃，“還有每天跑步。阿北，你以前教我調整呼吸的方法很管用，我一邊跑一邊還能鼓勵別人。”
霍斯北目光中帶了一絲笑意。
“阿北，不生氣了好嗎？”伊蘭目露懇求，面帶着忐忑笑容。
霍斯北凝視着伊蘭，輕輕搖頭：“我沒有生氣。”
他只是日夜懸心掛念，每時每刻期待她的音訊，又每時每刻的失望，還有發現自己捧着一顆滾燙的真心放她面前，而她斷然拒絕的那種說不出的難過。
她不信任他，從心底裡不信任。
霍斯北想到軍訓結束後他懷着滿腔興奮激動的心情讀到她的郵件時，那種震驚茫然惶恐不信的感覺；想到隨後的日子裡他瘋魔一般，在星網上到處搜索新兵訓練和後勤部的情況，甚至在還不太熟悉的同學之間打聽艾杜軍隊的情況。
他想到他在一日之內往返艾杜主星，只爲了去看看她有沒有在他辛苦佈置的小樓裡留下一絲半痕片言隻語；想到進去之後看到裡面靜悄悄地一如他走時模樣，心裡閃過的竟然不是失望，而是果然如此的確定。
他想到夜深人靜輾轉反側時，一邊爲她焦慮憂心，一邊又爲她背棄承諾而難忍澀痛。
他看着眼前的她眼波流轉，笑意盎然，只是面上帶了幾分懇求，就像她以前堅持自己的想法要他理解答應的樣子，音容真切得似觸手可及，卻遠在天邊，他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霍斯北默默地打量着伊蘭，她頭髮剪短後，看着比以前瘦了些，他知道訓練會非常苦，但她說她很好。
霍斯北張了張嘴巴，最終只能叮嚀道：“伊蘭，你要照顧好你自己。”
伊蘭輕輕嗯一聲，說道：“阿北，你也是。”
信號中斷了。
伊蘭呆呆地看着通訊器，她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她還想多問問霍斯北的情況，可是剛剛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爭吵解釋和無語凝望上了。
她抱膝坐在地上，心裡極難受，只盼望着快點熬過後面的三個月，等她留在艾杜衛二，生活工作都規律了以後，霍斯北就會慢慢地諒解她了。
午後的訓練場很靜，遠處幾個新兵陸陸續續迴轉營地，伊蘭的目光無意識地盯着他們的身影，拒絕自己去想分配工作的另一種可能性。
“我要刻苦訓練，一定能留在艾杜衛二。”她對自己說道，使勁抹了一把臉，站起身來沿着訓練場慢跑。
當然她不敢把自己弄得太累，她還要攢着力氣準備下一週的訓練，所以只是慢跑幾圈。
任何合理的運動都可以鍛鍊體能，她一直記得霍斯北的這句話，平時多跑兩圈，讓自己多些機會鍛鍊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