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校,請跟我們走一趟。”豪恩正準備離去,大樓裡突然走出幾個彪形大漢把他團團圍住。
豪恩看看這充滿脅迫感的陣容,嘴角劃過一絲冷笑。“這是請嗎？閃開吧,我自己會走。”
那幾個人警惕地將包圍圈讓開一個豁口，露出通往電梯口的一面。
豪恩嘆口氣，看都不看他們，邁開腳步朝唯一留給他的方向走去。
他當然知道召見他的人是誰。那是他的父親，現任裝備部大佬豪恩上將。只不過這個人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了。事實上他這幾年都很少回家。
他的大學也沒怎麼上,但是他也畢業了。畢業之後大部分時間他都在太空站，好像他酷愛嘗試新裝備一樣，他幾乎每個月都要帶着新產品去巡航。
他的英仙號上有他所有的家當，他把那裡當做他的棲身之地。
當然,他也確實喜歡巡航。遊走在無垠的宇宙中,時間彷彿不存在。
那些人煙稀少景色優美的小行星或者一些未經開化的古老衛星，都是他喜歡去駐足的地方。
他能和各種普通人交往，能和無家可歸者成爲朋友，也願意和黑社會稱兄道弟。
但是他只會和陌生人交朋友，那些人不認識他不知道他的背景也不瞭解他的過去的人會讓他安心。
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完全可以是另外一個人。
他愛上了這種漂泊，他享受孤獨，也享受離羣索居。
他有兩個非常不願意去的地方，一個是父母家，一個是軍部大樓。
今夜，他難得的來了一次軍部。結果就被老爹堵在軍部門口。
這樣的概率，好像就連命運之神都難以預料。
“父親，您不覺得在軍部大樓門口讓人圍住自己的兒子，會讓人很難堪嗎？”譏諷戲謔的語氣，刻意裝出來的隨意。席格走進上將辦公室的時候，隨意得好像他天天來這裡一樣。
“呵呵，席格，我不這樣找你還能怎麼找你？你已經很久不接我的電話了。”頭髮花白的豪恩上將無奈地看着兒子。
這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但卻像對待仇人一樣對待自己。而比這更糟糕的是身爲豪恩家族唯一的繼承人，這個兒子整天不務正業，只顧着自己四處遊樂，畢業已經幾年了，他居然還在癡迷航行，對家族產業一定興趣都沒有。
眼看自己一天天老去，家族後繼無人，下一屆選舉在即各家都在忙着準備。心急若焚的豪恩上將再也坐不住了。
“坐下吧，今天特意找你過來是因爲我們必須聊一下。”上將指指面前的座位。
“您還在試圖‘挽救’我嗎？如果您希望我現在就去跟國會那些人勾勾搭搭，那您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他們不值得我浪費時間。”豪恩在上將對面坐下來，臉上的表情輕蔑中帶着一絲譏諷和玩世不恭。
“那什麼事值得你浪費時間？等別人形成氣候圍剿我們的老巢我們無力抵擋只能看着大勢已去你纔會浪費時間來看一看嗎？”父親隔着寬大豪華的辦公桌看向兒子，眼中是無法容忍的焦急和氣惱。
“我不會失去我的王國。”中校淡定地說。“我在等待預言，如果預言應驗了，我一定回來做一個稱職的國王。”
上將閉上眼睛深深嘆一口氣。心說什麼叫走火入魔，這就叫走火入魔。
“席格，我聽到一些風聲。最近你的一系列舉動讓我很吃驚。他們說你對一個男孩子很感興趣，甚至送他玫瑰花？”沉默之後還是父親先開口了，老成持重的他用一種表面平靜但內裡又明顯帶着責備的語調說：“我必須提醒你，這樣做會讓人產生太多遐想，對豪恩家沒有好處。”
唯一的兒子要是喜歡上男人，那豪恩家豈不是又沒有未來了？
“呵呵，父親，您多慮了。”豪恩中校依然是不屑一顧的輕笑。“我有我的使命，我知道什麼是可以做的，什麼是必須做的。如果您想說我的行爲不夠檢點有損家族形象，那我只能抱歉地通知您，我非做不可。”席格豪恩以毫無商量的口吻拒絕了父親的提醒。
他的態度是如此堅決，就連百毒不侵的豪恩上將也只能露出無奈地笑。但是上將並不打算就此作罷。
“席格，你還在恨我，是嗎？”豪恩上將威嚴地看着自己的兒子：“你像一個孩子一樣因爲丟失了一個危險的玩具而錯過更多更好的玩具。你不問青紅皁白地發脾氣，滿心怨恨地對待你的父母和你周圍的人，席格，你已經不小了。你應該知道你那不叫癡情，你那只是孩子式的任性。”
寂靜，席格.豪恩金黃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父親，那是眼鏡蛇被激怒時發出的危險信號。
空氣彷彿凝固了一樣，被灌滿泥漿般沒頂的窒息感壓迫着體型富態的豪恩上將。
“玩具？任性？這就是您對我的評價？”席格.豪恩露出慘然的笑容，這些話如果從別人嘴裡說出來他不會介意，但是如果這些話是從自己最緊密的家人嘴裡說出來，分量完全不同。
不被家人理解的痛苦已經讓他失望，如果還要遭受比外人更加強烈的指責那無異於又一把匕首深深插進心窩。
席格.豪恩輕輕地笑着，滿眼決絕。“好吧，如果您依然堅信我只是小孩子的任性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您繼續做您的事，我繼續做我的事。您只需要記住，時間會證明一切，我會證明我自己。告辭。”席格豪恩說着站了起來，準備轉身離去。
“等一等。”上將喊住他。
席格停下腳步。“還有什麼事？”他冷冷開口，卻連再回頭多看一眼背後的人都不願意。
“席格，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無論怎麼你都該放下，至少不應該再沉陷下去。”上將忍着雷霆之怒，盡力保持冷靜。
“爲什麼？”豪恩突然輕輕地問了一聲。
“嗯？”上將沒聽清楚。
豪恩轉身，一步步走回到談判桌前，他的步伐堅定中帶着莊嚴。他怒視他的父親。金黃色的眼眸彷彿剛剛熔鍊出的黃金，帶着能將地獄燒穿的怒火和讓人無法忽視的熱度，咄咄逼人。
“爲什麼您就不能承認她呢？爲什麼您就不能承認您的兒子失去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最美好的人生？”席格的淚掛在睫毛上，不屈的瞳孔中散發出讓人震驚的力量。
傷到了不敢想不願想不能想不去想的地步，也就最終走向了那條偏執的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反抗的力量是如此之大，彷彿忍耐千年的地獄之火一朝噴發燒紅整個天空。這樣的情景，即便是年過半百的上將看到也不由心驚。
“席格，你竟癡戀到這種地步嗎？爲了一個連人都不是的東西你讓自己生不如死，那我和你媽媽在你眼裡又算什麼？難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就沒有別人值得你愛了嗎？我的兒子，你怎麼這樣糊塗？”豪恩上將痛心疾首。
“哼，父親，我讓您失望了是嗎？”席格.豪恩對父親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他繼續保持着笑容，只是這一次，他的笑容不再有淚。
“在您當時允許他們下達那道格殺命令的時候，您就應該想到會有今天。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就是與她相伴的時光。您殺死了她也就殺死了我。這一切都是您一手造成的，結果也只能由您親自承受。”
席格.豪恩殘忍地說出最絕情的話。以絕不回頭的沉淪告訴父親，沒有人可以扭轉他的意志。當年他苦苦哀求痛哭流涕跪在地上都沒能祈求到的仁慈和庇護，如今他也不會輕易贈與他的父母。
那是他最後一次懇求父親，他以爲父母會愛他會幫助他，然而父親不僅沒有幫他，反而當着他的面說出同意的命令。
那是他人生最黑暗的一天，即便時間過去多久也永遠無法洗滌那道血污。
房間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漫長的幾十秒之後宛如被不斷拉扯的橡皮筋終於到達極限，上將做出了一個艱難地決定。
“席格，如果你繼續執迷不悟，我會下令把這個人也殺死，就像當年不惜一切殺死她。”上將說。
“什麼？”豪恩金色的瞳孔迅速縮小，悲憤的火焰幾乎要將他點燃。“您曾經無情殘忍地傷害過我一次，難道您還想再一次剜開您兒子的心嗎？父親，這一次我不會讓你這樣做的，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這裡面也包括您。”
“席格，我需要你冷靜下來。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上將比中校更爲激動。
“我一直都很冷靜，我就是因爲太冷靜纔會有今天！”席格豪恩的手摸上腰間的配槍。
“席格，你要做什麼？”豪恩上將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席格.豪恩遊走於清醒與癲狂之間，最後他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哼哼，放心，我不會在這裡刺殺您的，我希望您能活到那一天。我成爲她想讓我做的那個國王，會有天使爲我祝福。我希望那一天您尚在人間，我希望您能親眼見證我的正確併爲您曾經犯下的錯誤由衷地懺悔。”他的視線從凌厲慢慢變爲內斂，彷彿地獄魔鬼收起它的火焰。
這不是退讓，而是他有更加宏大的目標，不屑在小角色身上浪費精力。
“晚安！”席格優雅地道別，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出去。
上將望着敞開的房門一臉冷汗。頹然坐倒在寬大的座椅裡，彷彿一下子老去了十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