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水龍塘,天魔指揮官奈克絲的埋骨地。
狂四郎咬着一根狗尾巴草,躺在小樓的天台上望着夜空,心想今晚也沒有星星看啊。
很久很久以前,狂四郎還是武家之子的時候,因爲他營養攝入足夠,在夜晚也能看的很遠,不像那些在夜晚睜眼瞎的足輕。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鏖戰之後,坐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仰望天空的無光之海,心想高天原的神明會注視到自己的勇武。
他還記得,幾百年前的那一天,朝鮮的天空下着雨,他被隸屬於明軍的‘天災信使’斬了一刀。他並沒有立即死去,而是躺在泥地上喘息了半天,等到雨過天晴,看着夜空羣星閃耀,才心滿意足地嚥氣。
彈指數百年,他又回來了。
只是一切都變了。
壬生家在關原合戰之後就被滅族了,豐臣幕府也涼透了,狂四郎在這世上無牽無掛。在迴歸地球之前,他心中幾乎無慾無求,也就是隻想着實現聖人所願,淨化億萬生靈,以及……多看看星空夜海。
但淨化之路頗爲不順,狂四郎連座標都丟了,手下只剩下七十二名軍士——按照計劃,他應該是百萬天兵的指揮官!
不過狂四郎的心情不算很差,畢竟暗懼比他還差。同樣是丟了座標,但暗懼手下只有六十六名軍士,成績倒數第一。
比較往往是幸福感的來源。
現在事業無成,星空黯淡,狂四郎也只能玩玩手機消磨度日了。
拿起手機,發現‘茶修’罕見地主動給他發了一條信息:「今晚跟朋友去打團了,不能及時回覆你。」
打團……是在打什麼網遊嗎?
不過狂四郎想了想,並沒有詢問詳細。因爲榮耀的遊戲體驗,令狂四郎現在比較謹慎地觸碰多人在線網遊,更何況他現在喜歡玩手遊,而且一下子就玩了三款。
因此他沒時間玩其他遊戲了。
狂四郎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他不用睡覺的啊,只是玩三款手遊,居然都玩不過來!
而且還遠遠比不上那些排名前列的玩家!
地魔們太不可思議了。
而且狂四郎現在不再世聊天小白,他從剛剛接觸社交軟件,到現在爲止,他已經能熟練運用表情包以及「+1」功能,成爲許多聊天羣的活躍羣員,如同海綿般迅速吸收現代信息。
他意識到‘茶修’並不是一隻多稀罕的地魔樣本,也沒有再有事沒事就信息轟炸‘茶修’。但對他來說,‘茶修’依然是他網絡認識到的最重要的一個朋友。
如果說之前狂四郎對茶修的好感,是因爲茶修是唯一一個在遊戲裡對他釋放善意的玩家,那麼現在狂四郎之所以仍然喜歡茶修,便是因爲茶修在聊天時表現出來的博學和性格。
他是一個絕佳的聆聽者,會認真看完狂四郎發完的所有信息,並且從各種角度進行評價。哪怕狂四郎發了一張沙雕圖,他也能從中提取沙雕關鍵詞,然後反過來說一個沙雕冷笑話。
譬如狂四郎發了一張俄羅斯人醉打黑熊的沙雕圖,茶修回覆一句‘我以前考執照進行野外考試的時候,遇上烏薩斯族,也就是熊人族的狩獵祭典。因爲我被三隻熊人吃了半個身子,執照考試宣告失敗。’
狂四郎想了很久,又上網查了好久,才領悟到茶修應該是在說他在東北考駕照遇到熊的故事。
茶修真的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因此狂四郎到現在仍然保持跟茶修聊天的習慣,遇上什麼奇怪的事,看見什麼沙雕的圖,都會下意識地轉發給茶修。
而且,茶修總給狂四郎一種同類的感覺。雖然沒有證據,但狂四郎認爲‘茶修’就是一個真名。
直接用自己名字作爲網絡暱稱,這種堂堂正正的淳樸感,讓狂四郎彷彿回到五百年前,那時候大家都沒什麼心眼。
簡單來說,這就像是一個老實人遇到另外一個老實人,自然會有種瀕危保護動物的惺惺相惜之感。
‘如果能在現實裡遇見他,他一定可以成爲我回歸現世後的第一個地魔朋友吧……’狂四郎忍不住這麼想到。
嗒嗒嗒!
靴與地的聲音打破了狂四郎的幻想,他坐起來,看見小黃毛跑進天台裡,指着下方喘着氣說道:
“狂,狂爺,大事不好了!大姐頭說要轉移了,請你下去一起行動!”
轉移?
狂四郎微微皺眉,心中有些困惑,但沒有多問,提着愛刀跟小黃毛下去。
下去樓梯的時候,樓道有個煙鬼堵着路,小黃毛衝過去一腳將他踹下去,聲音尖銳地罵道:“沒看見狂爺嗎,還敢擋着狂爺的路,不想活了?”
煙鬼沒說什麼,連擡頭看一眼都不敢,低着頭匆匆離開。
狂四郎對這一幕無悲無喜,他跟前的小黃毛,便是幾天前告訴他怎麼玩社交軟件的黑幫小弟。因爲狂四郎時常找他問手機的用法,小黃毛便正式成爲狂四郎的跟班,短短几天內就成爲炙手可熱的新貴。
他爲狂四郎鞍前馬後的同時,順便利用自己新得的權力狠狠折騰了其他人——狂四郎不知道那些人以前跟小黃毛有沒有什麼仇怨,他也不想知道。
對他而言,水龍塘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卑劣的戲劇,這裡大地是髒的,空氣是髒的,人心也是髒的,這裡的人活着就是爲了污染世界。
也就只有來到天台看着夜空,再跟茶修聊聊天,他才能找到一絲溫暖。
小黃毛的變化,只是讓狂四郎有些遺憾,但也讓他越加堅定淨化世界的決心。
走到三樓,小黃毛忽然說道:“狂爺你先下去,我還要通知其他人,隨後就來。”
狂四郎看着小黃毛匆匆離去,沿着樓梯繼續下樓,聽見很多雜亂的怒吼聲。
他忽然想起來——爲什麼要轉移?難道他們埋骨地被發現了?
等等,今天難道是……
狂四郎默默心算了一下:他的埋骨地在14天前被天災信使端了,暗懼的埋骨地在7天前被天災信使端了,那麼按照時間規律……
今天,莫非輪到奈克絲的埋骨地被天災信使端了?
狂四郎瞬間開心興奮起來。
開心是因爲奈克絲也要跟他們一起倒黴了,興奮是又有機會向天災信使報仇了!
如果說茶修是狂四郎最喜歡的地魔,那天災信使就是狂四郎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淨化的大惡人!
狂四郎匆匆走到一樓,恰好聽見外面大門被狠狠撞了一下!
小弟們都躲在掩體裡給手槍子彈上膛,狂四郎腳步輕快地越過他們,握緊愛刀走向大門,右手已經握住刀柄,體內靈能已經蓄勢待發! wωw_ ttκǎ n_ c○
“狂爺,這裡交給我們——”
“大姐頭說——”
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現在就要殺爆天災信使!
現在天災信使殺上門來了,我如果還夾着尾巴逃跑,那我對得起壬生的勇武之名嗎!?
這時候大門終於被撞開,狂四郎雙眼血光一閃,眼看着就要拔刀怒斬——
“警察,全部給我雙手抱頭趴埋牆!”
狂四郎的拔刀斬瞬間中止了,渾身靈能也沉寂下來。
一羣穿着防彈衣的警察魚貫而入,幾個警察先是用槍指着狂四郎,但他們看見狂四郎穿着鎧甲拿着一柄繃帶刀,看起來就像一個萌二,便迅速掠過他去追逐屋裡面的歹徒。
“你,幹什麼的,考斯普雷完來擺造型啊?”一個女警垂下槍口,看着狂四郎問道:“拿身份證出來,不要跟我講你沒有身份證。這棟樓是一個大型犯罪分子巢穴,你爲什麼在這裡?”
狂四郎思索了一會,鬆開刀柄:“投靠……親友。”
注意到狂四郎的普通話,女警眨眨眼睛,用蹩腳的普通話問道:“你什麼學歷?”
狂四郎沉默片刻:“沒……上過學。”
“原來你被人賣豬仔了啊……”女警心中瞭然,指了指外面武裝衝鋒車:“那你先去外面蹲着,如果你沒有犯罪記錄就沒什麼事,甚至可以幫你買張車票送你返內地。”
狂四郎欲言又止,但他想起奈克絲和暗懼嚴厲要求他目前不能對普通人出手,便乖乖去外面蹲着。
他也並沒有覺得自己受到屈辱,畢竟只要他願意,這裡的人全部都得死,手槍子彈對他毫無威脅。
狂四郎甚至有點開心。
因爲他等下有話題跟茶修聊了。
……
……
茶修還沒睜開眼睛,就感覺到刺眼的陽光從眼簾裡鑽進來。
是白天。
他環視一週,看見一片房屋密集殘舊的荒涼街區,不遠處有個仍在走的街鍾,顯示時間爲——8:05。
這個地方比玄京時間晚13小時,位於西五區。
旁邊的希路達幽幽說道:“我們這次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大開殺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