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惠蘭！”一聲大喝從身後傳來，我的心咯噔一下，手一滑，一個瓷碗飛了出去，碎開了花。
“虹姐姐……”我自知理虧，心虛至極。雖然我已經很努力了，可就是沒辦法在虹姐姐回來之前將她交待的工作做完。
“林惠蘭！”虹姐姐再喝一聲，“你怎麼幹活的？現在什麼時候，你還沒把碗洗完？居然還敢把碗打碎！這個月的月奉扣你二兩銀子！”
“虹姐姐……”我儘量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我……我一共打碎了一個碟子，兩個瓷碗，兩個茶杯，一個茶壺，還有屋裡的火爐，也被我摔壞了……”碟子和碗確實是被我不小心砸碎的，火爐和茶壺我搬到尋芳園去了。都快入冬了，華娘娘那裡連個取暖的東西都沒有。
只見虹姐姐的臉由黑變綠，由綠變紅，真是好不精彩，“林惠蘭——”尖細的暴喝幾乎沒將我的耳膜刺破，“你、你這兩個月的月奉別想要了！罰你將院裡所有的碗碟杯子全部洗乾淨！再打碎一個，我就將你送到刑部去！”
“是。”我諾諾地答，埋頭洗碗。
這恐怕是我這兩輩子來最累的一天了。我動動又冷又麻的雙腳，一直維持一個姿勢，差點就僵掉了。我舒口氣，將最後一個碗洗完。虹姐姐立刻就出現了，“林惠蘭，去把桌子收拾一下！”
我眨眨眼睛，收拾桌子？她們難道已經吃過飯了？“姐姐，我還沒吃呢……”
“吃飯？”虹姐姐的臉扭了一下，“把活幹完之前，你休想吃飯！”
我垂下頭，吞吞口水，好餓呀！天沒亮就吃早餐，現在都快傍晚了……
“還不快去！”見我不動，虹姐姐喝道。
我垂頭喪氣地挪動步子，開始收拾桌子。這羣宮女真貪吃，一點殘羹剩菜都沒有！好容易發現了一小碗剩湯，正想喝，卻瞥見虹姐姐正望着我。我咽咽口水，不敢輕舉妄動。
“林惠蘭！”虹姐姐突然喝一聲，嚇得我手一抖，湯碗脫手而飛，虧得我反應靈敏，纔沒讓它碎在地上。我冷汗直冒，差點就要去見刑部的哥哥們了。
“還不趕快乾活！”
“是、是。”我心驚膽戰，再不敢造次，乖乖地收拾桌子。
我拖着疲軟的身體，將洗好的碗筷送回尚膳監。再回來時，親愛的姐妹們已經吃過晚飯，留我一桌狼藉。
我無語。繼續我的清潔工程。當初要是聽爹的話嫁人，就不用在這受苦了。但是嫁給那顆西瓜……還是安分地做我的小宮女吧。
我吸口氣，一陣久違的飯菜香氣竄入鼻間。我睜大了眼睛，有些懷疑眼前的飯碗是不是幻覺。
“姐姐，”小蘭的臉浮過來，“虹姐姐到別的院子玩牌去了，現在沒人，你快些吃。”
小蘭！我愛你！
我幾乎整個人撲到那碗飯上，狼吞虎嚥。可憐我從沒捱過餓的二十一世紀新青年，今天終於體會到舊社會下層貧苦百姓挨餓受凍的苦難了……
“林惠蘭！你居然敢趁我不在偷吃東西！”虹姐姐雙眼充血，怒不可遏地朝我吼道。我暗道糟糕，今天運氣不好，虹姐姐看起來輸了不少錢的樣子。
“虹姐姐……”小蘭開口替我求情。
“虹姐姐，我知錯。”我忙放了飯碗，截下小蘭的話。
這個時候，替我求情只會讓她也遭殃。我使勁瞪她一眼，不准她過來。
“知錯？”虹姐姐尖聲叫道，“林惠蘭！我就沒見過比你更不聽話的宮女！叫你乾點活，你差點沒把這院子給砸了！還敢趁我不在，偷吃東西！我今天不治治你，你就不知道死活輕重！”
“跪下！”她喝着，不知從哪變出一根雞毛撣子。
我依言跪下，還沒跪定，背上便傳來一陣抽痛。好痛！我活了兩輩子，還是第一次捱打。淚水一下子全涌上來，還沒來得及落下，新一輪的痛楚已然襲來，淚就這樣蹦出去，根本不受控制……
我咬牙忍着，直到後背受襲的頻率明顯慢了下來。
“虹姐姐，”我開口求饒，“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虹姐姐丟了雞毛撣子，喘着粗氣，好一會才緩過來。
“把碗筷洗乾淨以前，不準睡覺！”她丟下一句話，徑自走了。
圍觀的宮女或同情或幸災樂禍地看看我，都散了。
小蘭想走過來，我朝她搖搖頭，不讓她靠近。然後，拖着泛疼的身體回到井邊。
好痛！夜深了。大大的四合院裡只有我一個人在吹冷風。我的淚水，終於肆無忌憚地落下來。
我在穿越之前，雖然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也是爸爸媽媽手中的好寶寶！幾時捨得打過罵過？到了林府，爹孃更是把我當心肝寶貝般寵，就是重話也沒說過一句。今天居然讓人當成出氣筒往死裡打！好過分！嗚……
我傷心完，把淚水抹乾淨，正打算繼續幹活，卻發現小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我的身邊。
“謝謝你，小蘭。”我誠懇地說。俯身去拿碗。
小蘭攔住我，“我幫姐姐洗好了。”
我笑，點點頭。
碗已經不多，很快小蘭就把所有的活幹完了。看着她麻利地動作，我不禁感慨，要是我有她這種速度和質量，虹姐姐就不會老挑我的刺了。
“姐姐，我幫你上些藥吧。”回到房裡，小蘭拿出一瓶藥酒，對我說。
我點點頭，把衣裳脫了。
藥酒抹在身上，辣辣地疼，我咬牙忍着，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好容易上完藥，小蘭幫我穿上衣服，望着我，竟落下淚來。
“怎麼了，小蘭？”我有些慌了，忙輕聲安慰。
“姐姐，你聽我說。”她抹了淚，認真地看着我，“憑姐姐的美貌，一定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姐姐需要的，只是一個機遇。”
“謝謝你，小蘭。”我勉強衝她笑笑，“我不需要什麼機遇。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可是姐姐，”小蘭望着我，“在宮裡，沒有權勢就意味着被人欺辱！我不想看姐姐被欺負！”
“小蘭！”我嚴肅地看着她，“我根本就不想過那種勾心鬥角的生活。皇帝的寵愛是這個世上最危險的東西。別的不說，你看看華娘娘，她當年又何嘗不榮耀？今日落魄，卻連你我都不如！你覺得以我的姿色，能贏過華娘娘？”
“可是姐姐……”
“我累了。我們睡吧。”不想再就這個問題爭論下去，我轉身上牀。
“好了，不哭了。先讓我看看你的背。”華娘娘替我將淚水抹去，柔聲道。
我吸吸鼻子，聽話地將衣裳脫了，背過身去。
華娘娘的手指撫過傷口，我疼得皺了皺眉。
“怪道小蘭要着慌了，打得這樣狠。”華娘娘輕道。
“我也知道她心疼我，”所以我纔不敢在她面前放聲大哭，“可是她說的話，我不喜歡！”
“她說的，也未必沒有道理。一個後宮女子，想要出頭，除了博得皇帝的寵愛，別無他途。”華娘娘幽幽地回道。
“我纔不想有出頭之日！”我撇撇嘴，“我現在就生活得很好呀！有娘娘，有小蘭，就是多了虹姐姐。不過也沒什麼關係，虹姐姐只是出出氣，又不會把我打死。只要我把該做的都做好了，虹姐姐不就找不到藉口欺負我了嗎？”
“你呀……”華娘娘輕笑一聲，替我上藥。
也不知她上的什麼藥，清涼清涼的，很舒服，不像小蘭給我上的藥，疼死了。
“這是上好的宮廷用藥。不出兩天，你的傷就能好了，而且不會留下痕跡。”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奇怪，華娘娘已經淒涼到這地步了，怎麼身上還有這麼好的藥？
“以前志兒好動，一沒看好他，就會受傷。我總是隨時備着傷藥，久了，就成習慣了。”
“哦。”原來如此，我應一聲，“對了！娘娘，”我興奮地轉過頭去，“上次說到小志爬到樹上下不來了，後來怎麼樣了？”
華娘娘輕笑，“那孩子在樹上，還不肯承認自己下不來，叫周圍的太監宮女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自己逞強要下來，一個不小心，就從樹上摔下來。所幸爬得不高，好不然腿都廢了。”
我吐吐舌頭，“這麼嚴重？”
華娘娘點頭，既而無奈地笑了笑，“那孩子就是受了傷都不肯安分，讓他躺好，他就皺起小臉，好像叫他坐牢一般。後來我就跟他說，不好好將腿養好，將來就沒辦法當大將軍了！他這才肯乖乖養傷。”
“小志好個性哦！”我不由笑道。
以後我的孩子，也要像小志這麼可愛……搖搖頭，亂想什麼，這輩子都不打算嫁人了，哪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