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肩膀顫抖着俯下身子,低下來的頭遲遲不肯擡起。
這個人剛纔對我說了『偉大的主人』。
怎麼回事,她到底在說什麼。
但是,對沉浸在無限感慨的人問『您哪位』實在顯得太不解風情。
而且,其實這種感覺還不錯。先配合她一下吧。
「總算是來迎接了麼……」
聽到我靜靜的低語,那個女人擡起了頭。
給人一種嚴厲印象的漂亮臉蛋。
如貓科猛獸般的黃色眼眸從紅髮的空隙看了過來。
看着我,露出一臉不解表情的那個人輕輕歪了歪頭說。
「……知道您的封印被解除,便不辭千里感到了這裡。雖然可能因爲封印纔剛剛解開,您的記憶尚未恢復……您的忠臣阿尼斯在此拜見。在下今後將成爲您的手足,賭上這條性命守護您」
自稱阿尼斯的那個人這樣說完後再次深深低下了頭。
——我的封印被解除了。
雖然完全不記得有這麼回事,但據這位忠臣所說,因爲封印纔剛解除,所以沒有記憶是正常的。
我到底是什麼人。
不,之前就有微微感覺到。
察覺了到我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常人無法企及的魔力。
然後,還有我這被譽爲孤高天才的頭腦。
……現在,所有的疑問都解開了。
自稱阿尼斯的我的部下,一看就知道非等閒之輩。
壓得很低的兜帽似乎在隱藏着什麼。
從兜帽的間隙窺見的目光和她的動作來看,她一定是個相當有能耐的人。
「……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你了。那今後就請多關照了阿尼斯」
「好的,雖然不知您是何人,但吾主的事今後就請交給我吧」
…………
「我不是你被封印的主人麼?」
「不,不是。您有會被誰封印的理由麼?」
當然,沒有那回事……
「那麼,你說要迎接的是……」
「是在您肚子上蜷成一團睡着的那位啊」
……什麼啊。
「我和這個毛球已經相處了半年之久,好歹也是有些感情的。到現在才說來迎接什麼的我也很困擾啊」
「稱呼偉大的吾主爲毛球還說有感情……我對您至今爲止收留吾主這件事表示感謝。但這種時候,難道不該尊重吾主的意志麼?」
阿尼斯板起臉對我說道。
在我肚子上睡着的逗之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後,瞥了阿尼斯一眼。
「……看來它似乎不想回去呢」
「啊啊!?沃爾巴克大人!?」
然後它邊扭向一旁,再次在我肚子上打起盹來。
我一邊撫摸着在這種狀況下還打算睡覺的厚臉皮的毛球的喉嚨一邊說。
「這孩子想呆在這裡就沒辦法了呢。這個毛球會由我好好養大的,你儘可放心」
「請請,請等一下!那個,沃爾巴克大人!?沃爾巴克大人!是我,我是阿尼斯啊!來,跟我一起回去好麼?」
雖然阿尼斯慌忙討好般地這樣說道,但被我摸着下顎的逗之助舒服地輕鳴着,縮成了一團。
「如你所見,這孩子似乎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所以請回吧」
「請,請等一下!請您也一定要幫我說服沃爾巴克大人跟我回去!就算它現在是這幅樣子,應該也多多少少能夠聽懂人話的!」
我對依然糾纏不休的阿尼斯說。
「這孩子的名字是逗之助。話說,它怎麼可能聽得懂人話嘛。這孩子只是只普通的貓而已」
「逗,逗之助?逗之助!?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但那該不會是指沃爾巴克大人吧!?」
阿尼斯目瞪口呆地大聲喊道。
有什麼該不會的。
「是個不錯的名字吧?」
「請住口,要稱呼沃爾巴克大人!啊啊……沃爾巴克大人深信自己叫那種奇怪的名字……怎麼辦,這要怎樣才能修正啊……」
阿尼斯看着每次被叫逗之助都會做出反應的主人,露出了隨時都可能哭出來的表情。
真是失禮,居然說是奇怪的名字
我倒是覺得比她那個沃爾啥的名字要好。
「這孩子不是叫做沃爾巴克的你的主人,而是我家重要的逗之助。而且它本人也希望呆在這裡,所以還是請回吧」
「是沃爾巴克大人……但這可真是困擾了呢。能請您把他交給我麼?當然我也並不是空手而來。也算是保護沃爾巴克大人到現在的謝禮……」
阿尼斯一邊這樣說着,一邊在自己懷裡摸索起來。
這可真是被小看了啊。
逗之助已經是重要的家人了。
用金錢和它交換什麼的……!
「我看看。雖然現在手裡就只有三十萬厄里斯……」
「不不沒那回事,已經足夠了。逗之助,這個人就是你新的保護者了。要好好過哦」
我抱起逗之助,把它遞給了阿尼斯。
逗之助見狀伸出爪子勾住了我的衣服。
我正在設法把不願被交出去而進行着劇烈抵抗的逗之助從衣服上拉開……!
「那,那個……沃爾巴克大人看起來也很不願意,而且可能也還有道別之類的事,所以我明天再來吧。今晚,兩位就好好享受最後的時光吧」
阿尼斯看着這樣的我們如此提議道。
然後,把沉甸甸的口袋遞了過來。
一看裡面,裝着大量的厄里斯銀幣。
我看着那個僵住了,阿尼斯我對低頭行了一禮。
「那麼,沃爾巴克大人就拜託了。明天我再來接他」
這麼說完後便離開了。
阿尼斯回去之後。
「小米。今天就要和這個毛球說再見了了。趁現在趕快道別吧」
我一邊吃着晚飯一邊對小米說道。
聽我這麼說,食慾旺盛地咀嚼着食物,像倉鼠一樣鼓着臉頰的小米臉色驟然一變。
小米默默地咀嚼了一會後將嘴裡的食物吞了下去,然後在矮桌上對啃着小米剩下的魚骨頭的逗之助合起了雙手。
「……永別了逗之助。明天早上,我會好好品嚐你,並一點都不剩地吃掉的」
「纔不是!不是那樣的小米!不會吃的!不是要把它當做明天的早飯!」
我妹妹真是可怕。
沒想到竟然能沒有任何猶豫和牴觸地把一起生活了近半年的逗之助看做明天的早飯。
小米聽我這樣說輕輕歪了歪頭。
「那是要怎樣?明明都養這麼大了卻要放走麼?」
「要高價賣出去」
「不愧是姐姐!好厲害!能買好多食物呢!」
這孩子難道就沒有人性麼——雖然輪不到我來說。
難道是像我?
說不定自重一點會比較好。
我正困惑及無奈地看着歡欣雀躍的小米時。
「是麼。那今天也是最後一次和逗逗玩了呢。逗逗,來這邊」
最近也沒有再被放進鍋裡,完全黏上了小米的逗之助老實地來到了小米的懷中。
說是黏上,但其實恐怕只是『服從』而已。
看到明明纔剛吃完飯卻還嚥着口水的小米,被抱着的逗之助猛地顫抖了。
就算被做了扯耳朵或是拉尾巴這種會讓普通的貓發飆的事,它也毫不抵抗地任由擺佈。
看着像是達觀地放棄了什麼似的逗之助,我稍微糾結了一會兒是否應該這麼做。
三十萬厄里斯剛好夠到阿坎雷蒂亞的傳送費。
也就是說,不用打工就能踏上旅程了。
但是,不管怎麼說對這個滿身是謎的毛球還是有些感情的。
話雖這麼說,就這樣把它留在家裡的話,在我踏上旅程後有被小米吃掉的危險。
但讓我帶這麼小個毛球踏上旅行,也難保它不會被怪物吃掉。
雖然曾一時想過把它當做使魔,但到了產生了感情的現在實在還是會擔心它的安慰。
在各種意義上講,交給阿尼斯都是最好的選擇。
…………
阿尼斯是誰,這個毛球又是什麼。
說不定被捲入了很不得了的事情裡……
「姐姐,貓的尾巴就算切掉了也還會長出來麼?」
「又不是蜥蜴,不會長出來的……所以,不要因爲今天是最後一天了就打算吃掉它的尾巴哦?」
……我的妹妹纔是,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第二天。
由於是最後的餞別,所以早飯破例給了逗之助一整條魚。
小米緊緊盯着魚,將臉湊到了鼻子都會撞上的程度,逗之助在她面前戰戰兢兢地啃着魚。
吃完早飯的我把逗之助抱到膝上等着阿尼斯,這時玄關的門被敲響了。
聽到敲門聲,抱着逗之助的手加上了一點力。
不知是不是有些難受,逗之助小聲叫了出來。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選擇。
「……那麼再見了。你不叫她說的那個沃爾啥的奇怪名字,而是叫逗之助。我好不容易給你取了個這麼帥氣的名字,可不要忘了哦?」
被抱在懷裡的逗之助像是懂人話一樣輕輕叫了一聲。
嗯,這樣就好。
當冒險者的同時無法養貓,留在家裡也擔心。
比起找人飼養,交給阿尼斯應該會更好。
她一定會好好待它的。
「……就算找回了記憶,也請不要來找我妹妹報仇哦?」
把逗之助抱到面前,它便把臉湊到了鼻子會碰到的距離,哼哼地哼起了鼻子。
真的是,臉皮這麼厚。
最近不知是像誰,就算出了大事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這隻貓說不定也挺有前途的。
門再次被敲響。我向門外喊了一句請進。
……再見了。
我聽着咔嚓的開門聲。
「這孩子喜歡陰暗狹小的地方。喜歡的東西是魚皮。請一定要善待它哦?」
遞出了逗之助——
——對呆立在門前的悠悠。
「咦?爲,爲什麼我一定要善待逗之助……啊,好痛!?我說惠惠你幹嘛啊!爲什麼我會被打!?住手!」
難得痛下決心誠心誠意地離別一次,結果場面被破壞。我也一不小心遷怒了悠悠。
「什麼意思啊,明明人家好不容易在進行感動的告別的!這大清早的,到底來幹嘛啊!?」
「你在說啥!?你居然還反咬我一口!?昨天不是說好了今天也幫你找兼職麼!」
悠悠含着淚,作莫名其妙狀。
說起來,昨天還做過這種約定啊。我完全忘了。
我把昨晚阿尼斯交給我的裝銀幣的袋子拿給悠悠看。
「你看這個。其實昨天晚上很幸運地撿到了三十萬厄里斯好痛!?」
在說話的同時被悠悠打了臉。
「你最終還是幹了麼惠惠!虧我還以爲你不管再怎麼貧困都不會染指金錢方面的犯罪的!笨蛋!爲什麼在那之前不找我商量!」
啊?等——!?
「你,你在說什麼啊,我纔沒有犯罪啊!這些錢是基於雙方的同意而做的交易……!」
由於臉頰的疼痛而滲出了淚水。
我捂着被打的臉頰對悠悠說明。
「交易?你說交易!?沒有什麼值錢東西的惠惠怎麼可能一晚做成能拿到三十萬的交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悠悠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大聲叫了出來。
「什,什麼啊?爲什麼從剛纔開始……就!?」
「笨蛋!終於出賣身體了!?明明都說了那麼多遍要愛惜自己的身體!是誰啊!?接受這種愚蠢的交易的人到底是誰!?快,給我說!我絕對不饒他!」
「阿噗!?好痛,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呀…!?好痛好痛好痛——!」
被啪啪啪地打了好幾下臉的我終於忍不住揪住了悠悠。
「真是的,你有點常識好不好!我纔不會那麼輕易地出賣身體啊!爲什麼我非得被看起來只要被稍微溫柔對待一下就會輕易跟男人走的悠悠擔心到這種地步!這些錢是用合法的,並且能讓雙方都滿足的方法得到的!」
「只,只是被溫柔對待的話我纔不會跟過去!都說對不起啦!不過,都是因爲惠惠昨天說了要出賣身體之類的話,我纔會有這樣的誤會……!」
一番大戰後,我和悠悠互相在對方身上到處弄出了抓傷,癱在了玄關。
「說到底,還不是因爲平時一直都在喊窮的惠惠一晚上賺了那麼多錢!不是犯罪的話哪來的那麼多錢啊!?」
悠悠倒在玄關的地板上,一副心累的樣子伸直了腿。
逗之助明明最初見到的時候躲開了的,現在卻像是混熟了一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似的跑到了悠悠膝上。
我也同樣在玄關伸直腿倒了下去。
「其實昨天晚上找到了想要收買這個毛球的人。於是,作爲轉讓的謝禮給了我三十萬厄里斯」
聽到我無心說出的話,悠悠發出了刺耳的驚叫。
悠悠起身,像是要保護膝上的逗之助一般緊緊抱住了它。
「意思是你把這孩子賣了!?把至今爲止都用心養育的這孩子!?吶,而且這孩子還是……!」
「只是只普通的貓。沒錯,毫無奇怪之處的普通的貓」
悠悠不知爲何對逗之助的真實身份抱有疑問,欲言又止。
「而且,這樣做是最好的。我要成爲冒險者踏上旅程。如果帶着這孩子去冒險,就可能會把它捲入戰鬥,它這麼瘦小,會率先成爲怪物的目標吧」
「嗚嗚……但,但是……」
悠悠抱着逗之助,以請求的目光看着我。
我對那樣的悠悠說。
「而且你想想。把這孩子留在家裡的話,家裡就會變成常常是小米和逗之助二人獨處的情況。那個……雖然難以啓齒……不過很難斷言我妹妹不會吃了它……」
「這種地方你倒是好好教育啊,你不是姐姐麼!?不只是逗之助,我現在也開始擔心起小米的未來了!」
悠悠似乎姑且同意了我的做法,依舊抱着逗之助。
「如果是能善待豆之助的人,交給她或許更好吧……」
正在這時。
「不是逗之助。是沃爾巴克大人」
不知不覺的,阿尼斯站在了敞開的玄關門前。
戴着魔法師風格的兜帽的阿尼斯以紅髮的空隙間露出來的黃色眼睛懷疑地盯着悠悠。
不成體統地躺在地板上的我起身來說。
「哎呦,來了麼。悠悠,這位就是逗之助的接管人」
「……不是逗之助,是沃爾巴克大人。還有,也不是接管人……這位看起來頗受吾主喜愛的人是?」
被阿尼斯看着的悠悠警戒地緊緊抱住了逗之助。
見狀,阿尼斯繃緊了嘴角。
「我是和惠惠一起收留這孩子的人。你是出於什麼目的而想要這孩子的?還有,主人是什麼?」
「……對於收留沃爾巴克大人這件事我深表感謝。但是,最好不要再深究會比較好哦?那麼沃爾巴克大人,走吧」
阿尼斯明明對我沒什麼警戒,對悠悠卻是一副特別帶刺的態度。
原本就並不是很強氣的悠悠不知是不是被氣勢所壓倒,猛地一顫。
「來,請交給我」
阿尼斯雖然用詞很平和,但散發着一種不容辯駁的氣息,悠悠畏畏縮縮地把逗之助遞給了她。
阿尼斯接過逗之助,莞爾一笑說。
「十分感謝。沃爾巴克大人會由我好好保護的,敬請放心……啊!?沃爾巴克大人?好痛痛痛,沃,沃爾巴克大人,請您不要再嬉鬧了!」
被阿尼斯抱着的逗之助突然掙扎起來,從她手中逃了出來。
阿尼斯比起被撓的疼痛似乎由於被拒絕這件事受到了更加嚴重的打擊。
下到地上的逗之助再次回到了悠悠腳邊。
「呃,這可如何是好啊。看起來被徹底討厭了,話說這麼說,但把錢還回去也……」
「那種東西趕快還回去啊惠惠!錢的話打工再掙不就好了!比起那個,這孩子這麼反感的話……」
我在爲還錢而糾結,悠悠對我說了些什麼,正在這時。
「……反感的話,又如何?沃爾巴克大人還沒有恢復記憶,在警戒着我。和我一起來的話,遲早會恢復記憶。來吧,請來這邊……」
阿尼斯一邊這樣說着一邊彎下身子打算抓住逗之助。
由於這個動作戴着的兜帽滑了下來,達尼斯的頭部露了出來。
——與紅髮中刺出的兩根角一起。
周圍的氣氛陡然一變。
「啊——啊……」
這之前禮數周到的口氣不知去了那裡。
「這可怎麼辦……你們,口風嚴麼?」
聽到阿尼斯的話,我和悠悠慌忙無言地連續點頭。
——惡魔族。
這是以人的感情作爲食糧生活在這個世上的種族,有從被叫做精怪的雜兵到被稱作魅魔的在男性間頗有人氣的惡魔等各種類別。
按等級分,從低到高有各種各樣的惡魔,而上級的惡魔極其兇惡強大。
眼前的阿尼斯恐怕就是所謂的上位惡魔,想要打倒她的話,沒有多個能夠使用上級魔法的人在的話很難。
然後當然,我們無法使用上級魔法。
悠悠能夠使用的只到中級魔法爲止。
並且,在這麼近的距離我的爆裂魔法也無法使用,最重要的是,在詠唱冗長的爆裂魔法咒文的時候就會被幹掉。
「爲,爲什麼在這種地方會有上位惡魔……」
聽到悠悠的自言自語,阿尼斯重新戴好兜帽莞爾一笑。
「我說過最好不要再加深究的吧?來,把沃爾巴克大人交給我。然後再將我的真實身份保密的話,我就放過你們」
我抱起黏着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的悠悠的,在這氣氛中依舊悠哉地鳴叫着的,我行我素的毛球。
連惡魔都跑出來了,要是我繼續收留這孩子的話,今後也難保不會被捲入什麼麻煩事中。
所以,這樣就好。
比起和我一起踏上旅程,比起留在我家和小米在一起生活來得都要好。
對逗之助來說,這應該也是最好的選擇。
「……怎麼了?快,趕緊交出來」
但是,手卻動不了。
不想把這個麻煩的毛球交出去。
不知是不是看着我遲遲疑疑不耐煩了,阿尼斯伸出了手……
「——!」
突然。
悠悠保持着坐在玄關地上的姿勢全力施放了火球,實在是太過突然。
要是火球在這麼近的距離爆裂的話,毫無疑問我們也不可能安然無恙。
但是,那是火球恐怕是以警告爲目的放出的,它從阿尼斯的頭旁邊滑了過去,在早晨的晴空中華麗地爆炸了。
「……這是什麼意思?明明我都說放過你們了……這是想死?念你們收留了沃爾巴克大人,我本來不打算加害於你們的……」
阿尼斯眯起野獸般黃色的雙眼,凝視着依舊癱坐在玄關地上的悠悠。
悠悠有所恐懼,但還是站起身來,將手放在腰間的短劍上。似乎是想打。
糟糕,以現在的實力,我們多半會被這個惡魔秒殺。
阿尼斯像是最後通牒般地對於內心焦急的我說道。
「最後我再說一次。把沃爾巴克大人交給我。否則,我就立刻把你們兩個撕了」
被銳利的目光壓倒了。
我身邊的悠悠終究是拔出了短劍。
這孩子在想要保護誰的時候,偶爾會變得像這樣莽撞。
在我被邪神的僕人追趕的時候也是這樣。
現在則是爲了保護我手上的毛球而充滿了幹勁。
明明平時是個連話都不敢主動說的膽小鬼,卻偏偏在這種時候。
「想要這個毛球麼。那麼接好,請注意不要讓重要的佛爾巴格大人掉地上了哦?」
「纔不是毛球!纔不是什麼『佛爾巴格』大人!!那位大人是……啊」
我向循規蹈矩地吐槽的阿尼斯投擲了逗之助。
逗之助描繪着拋物線,通過阿尼斯身邊,從玄關飛向了外面……!
「沃爾巴克大人啊啊啊啊啊啊!」
在落地的前一個瞬間,阿尼斯拼了老命似的在地面上滑行着一邊接住了它。
由於動作太大兜帽再次被掀了起來。
阿尼斯一邊大喘着粗氣一邊爬起身來瞪向這邊。
「你你,你丫……!竟敢」
然後正當她打算對我破口大罵的時候。
一道閃光掠過了正要站起來的阿尼斯的臉頰。
從外面放出的那道閃光輕易地貫穿了我家,就那樣在牆上開了個洞。
「我,我家的牆!明明好不容易纔修好被邪神的僕人弄壞的部分!」
在發出慘叫的我的面前,阿尼斯緩緩看向了身後,臉上掛着一條血痕。
「看到爆炸還以爲出了什麼事……惡魔來這紅魔之鄉,到底有何貴幹?」
「你手裡拿着的是惠惠家的貓吧。你幹嘛的,偷貓賊?」
數個紅魔族現身了。
那之中,還有家裡蹲鄰居布克羅裡。
阿尼斯眯起黃色的雙眼,變成了打算襲擊獵物的野獸的眼神。
「……剛纔,對我釋放魔法的是誰」
阿尼斯以蘊含着深深憤怒的,靜謐的聲音說道。
但是,趕過來的紅魔族的各位似乎壓根不當回事。
……啊啊,是麼。
他們一定就是所謂的對魔王軍遊擊部隊吧。
就是將鄉里的無職人士聚集起來,擅自到處巡邏的,類似自警團的存在。
這時,疑似魔法施放者的布克羅裡說道。
「剛纔施放魔法的是我,有什麼問題麼?……話說回來,這傢伙難道不是那個騷擾鄉里的爆裂魔麼?和惠惠說的特徵一致啊。說是身材豐滿還長着角的女惡魔來着?」
聽到布克羅裡這麼說,阿尼斯沒了剛纔的勢頭髮出了疑惑的聲音。
……我所說的特徵?
啊啊,說起來我確實是說過這種話。
那個時候爲了掩飾自己施放爆裂魔法的事,隨口說了幾句。
「而且,惠惠還說過是在激戰後被她逃掉了……原來如此。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是特意來找惠惠復仇了麼」
「……啊哈。手上抱着惠惠家的貓,是想用來代替人質對吧。你這個惡魔可真是有夠敷衍了事的啊……」
對於這唐突的找碴,阿尼斯再次發出了困惑的聲音。
阿尼斯保持着抱着逗之助正要站起來的姿勢僵住了。
她毫無疑問是上位惡魔。
據說惡魔族等級越高智慧就越高。
因此,想要打倒阿尼斯的話,不集結大量上級魔法師是不行的吧。
「我說你。最近半夜連續放魔法什麼的真是夠膽啊。託你的福我們可是被逼的大晚上去巡山哦」
面對這徹底的碰瓷,阿尼斯困惑地環視了一下週圍,不知不覺中,周圍聚集了很多聞風而來的紅魔族。
沒錯。一般來說,想要打倒阿尼斯這樣的惡魔的話,必須得召集一羣強大的魔法師。
……但是。
「喂說你呢。你以爲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雖然不知你是何方神聖,但膽子還真夠大的啊……就連魔王軍幹部這種等級的人都不敢輕易孤身來這個鄉里哦?……喂,先把你手上的惠惠家的貓放開啊」
阿尼斯不知是不是還沒有理解狀況,有些戰戰兢兢地按照要求放開了逗之助。
大概是在不知所措的情況下,本能地理解到如果再不放開自己的主人,會有生命危險。
被放開的逗之助大搖大擺地走到了我腳邊,就這樣躺了下來。
阿尼斯向逗之助伸出了手。
「那,那個……」
「這裡可是連魔王軍都不敢接近的紅魔之鄉」
說着什麼的阿尼斯的話被那個聲音打斷了。
沒錯。這裡將使用上級魔法視爲平常之事的紅魔族的集落,紅魔之鄉。
「隨隨便便來這種地方的惡魔,不是非常有自信就是非常愚蠢了……」
聽到某人這樣一句話。阿尼斯擦着冷汗,視線遊移了起來。
她仍舊是弓着腰的姿勢。
眼角浮現出淚水的阿尼斯看到一齊開始詠唱上級魔法的紅魔族,表情完全僵住了。
——在阿尼斯被紅魔族追趕,哭喊着逃掉後,我們還做了包括堵上牆洞在內的很多事。
「真是的,那個惡魔是怎麼回事嘛。不過她逃走了真是太好了呢。逗之助也沒事」
悠悠一邊撫摸着腳邊的毛球一邊說道。
阿尼斯把這個毛球留在這裡逃走了。
把它留在這個家裡的話,她一定會再來搶吧。
這麼一來。
「……悠悠,有件事想拜託你。能把逗之助收留在你家麼?」
「咦!?你突然說什麼呢!?」
我對驚訝的悠悠說道。
「不,雖然沒有想到阿尼斯是惡魔,但有人能收留逗之助是極好的。剛纔我也說了,感覺去當冒險者謀生的時候帶着這個孩子也不太合適」
「但,但是!結果那個惡魔逃走了,交易也……啊啊!?」
正打算說什麼的悠悠看着我展示出的裝滿銀幣的袋子大叫了出來。
「錢的話正如你所見。看來她似乎是忘了。這個就用來當做傳送費吧」
「好,好過分!這樣好麼?我說,這樣真的好麼!?」
悠悠叫喚着。但從古至今,打倒怪物後得到的錢就是可以自由使用的。
雖然並不是我打倒了阿尼斯,但這也是拜我平日積德所賜吧,我就滿懷感激的使用了。
悠悠還在嘀咕着『這樣真的好麼』之類的話。
「綜上所述,悠悠。我打算明天就踏上旅程」
「這麼早!?是不是太急了點啊!?你倒是稍微緩緩啊,還得和同班同學道別不是麼!」
一點都不早。
不如說,我已經等了半年以上了。
說實話已經恨不得現在馬上從鄉里衝出去開始冒險了。
話雖這麼說,還得做各種各樣的準備並安頓好小米。
「明早就踏上旅程。道別就算了吧,紅魔族是孤高的存在。而且,如果有緣的話說不定還會在什麼地方再會的吧」
「你說啥啊,給我等等!我現在就去召集大家,我可不能允許你就這樣突然出去!」
悠悠說完,衝了出去。
畏縮不前連和別人打招呼都做不到的悠悠居然說要去召集衆人。
看這樣子,似乎就算沒有我在,她也能好好過。
想着這種事的我,抱起了纏在腳邊的逗之助。
悠悠不知去了哪裡。
然後我被再次回來的悠悠帶了過去——
「話說,真沒想到惠惠要出村子呢。急性子愛吵架的你,真的當得了冒險者麼?」
「看來首先就會在尋找和你組隊的人時吃苦頭呢!」
說出這種失禮的話的是,富尼弗拉和鈍鈍子。
這兩個人爲什麼非要說這種話不可。
「惠惠一定會順利的吧。畢竟是本小姐唯一沒有贏過的對手啊」
戴着眼罩的同班同學阿露這麼說道。
「咦?我,我不也沒有輸給過阿露麼……啊啊!?」
正想對阿露說什麼的悠悠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大叫了出來。
「在你們兩人畢業前最後的考試中,悠悠的排名不是比我還低麼」
聽阿露這麼說,悠悠失落地垂下了頭。
說起來,悠悠曾經爲了和我一起畢業而故意放水降低了排名。
嗯,這纔是真·自作自受。
意外不服輸的悠悠滿臉不甘心地握着拳頭,而我則是狼吞虎嚥地吃着蛋糕。
富尼弗拉和鈍鈍子神情無奈地對我說道。
「……我說你。都到最後了,就別吃那麼多,多和我們聊聊天吧,你就沒一點人的感情麼?」
「話說。惠惠姑且還是在女生的範疇內吧?比起吃,是不是更注重一下打扮會比較好?」
愛怎麼說怎麼說去吧。
踏上旅程後,還不知能不能吃餐像樣的呢。
能吃的時候就吃,能休息的時候就休息,作爲冒險者的覺悟,這是基本中的基……
「……也不是叫你別吃。但至少道別完後再吃啊」
抱着逗之助的悠悠一副無語的樣子說道——
這裡是紅魔之鄉里最大的宅子,悠悠的家。
我的送行會正在進行中。
悠悠似乎只叫來了在學校和我最熟的同學。
悠悠房間裡的桌子上,擺着菜餚和蛋糕。
「身爲喵線者職人,能次的嘶吼就次,能碎的嘶吼就碎纔是……」
「給我把東西吞下去再說話好麼!」
吐槽着我的悠悠不知爲何顯得分外興奮。
「啊,吶阿露,要再來一杯果汁麼?富尼弗拉同學要葡萄味的對吧。我說惠惠,不喝點什麼的話會噎住的哦?」
悠悠勤快地爲大家端茶倒水。
看來似乎是對有人來自己家這件事感到很高興,興致高漲起來了吧。
而且,進來的時候悠悠的家人也吃了一驚。
說不定這還是她第一次叫朋友來家裡玩。
「吶悠悠,你稍微淡定點啊」
「是啊是啊,怎麼了啊,這麼興奮」
情緒已經高到了會被富尼弗拉和鈍鈍子提醒了。
「抱抱,抱歉!我還是頭一次像這樣做開派對之類的事……」
「是,是麼!那就沒辦法了呢對吧!?」
「沒辦法沒辦法!過,過段時間,悠悠生日的時候也開個派對什麼的吧!」
……感覺會讓這兩個人都關心的悠悠也是夠拼的。
這時,自顧自地吃着蛋糕的阿露說道。
「話說,惠惠打算以哪裡爲據點啊?感覺惠惠最開始就去怪物比較強力的地區也可以吧」
「不,我還打算按照基本,先去新手冒險者之城阿克塞爾。畢竟我也還是新手,和同樣是新手的冒險者成爲同伴會比較好吧」
「咦~原來你也有這麼謙虛的一面啊」
「明明在學校也多多發揮這份謙虛的話,就能再多交點朋友的」
正當我想着要怎樣處置盡說風涼話的二人的時候。
「那麼惠惠。這是我們送你的」
突然,富尼弗拉一邊這樣說着一邊遞過來一根杖。
「……噢噢。什麼啊這是。餞別麼?話說,摸起來感覺魔力流的傳導很順暢。該不會很貴吧?」
對魔法師來說,杖是提升魔法威力的重要物品。
然後這種水平的東西,價格應該是相當高昂的。
「不,這個沒費錢。因爲是身爲魔道具職人的富尼弗拉的父親製作的魔杖。順帶一提,杖的材料是她們二人去收集的」
阿露說完,富尼弗拉和鈍鈍子便自豪地說道。
「去了我們鄉附近的森林,選了滿溢着魔力的樹哦」
「嗯,反正只是小事一樁~要是對我們心懷感激的話,就在旅途中帶幾個帥氣的男人回鄉裡來吧」
阿露用餘光瞟着一臉得意的二人,只說了一句話。
「畢竟這兩個人還沒學會上級魔法,所以我也一起去了森林。這兩個人每次遇到怪物就慘叫……」
阿露似乎在我和悠悠畢業後習得了上級魔法,並順利畢業了。
然後,本以爲魔力僅次於我和悠悠的她會去當個魔道具職人之類的。
但她卻宣言說將來要成爲作家,每天都窩在家裡。真不懂她在想什麼。
我抱着交給我的杖說。
「謝謝你們,我會珍惜的。話說。我倒是完全沒有想到會從你們兩人那裡收到這種東西。怎麼?這就是所謂的傲嬌麼?」
「纔不是!只是欠着你人情感覺很不爽而已!」
「惠惠做的那個藥,似乎非常有效呢。富尼弗拉在內心其實是十分感謝惠惠的」
……咦。
「什麼啊,富尼弗拉的弟弟生病了的那件事是真的麼?我還以爲那是想要錢去玩而爲了從悠悠那撈錢的藉口呢」
「雖然我自覺性格不好,但再怎麼說還是不會做到那種地步的!」
「富尼弗拉雖然是個重度的弟控,但還沒有窮兇極惡到那種程度!」
富尼弗拉和鈍鈍子吵鬧着,而悠悠卻很安靜。
倒不如說,像是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悠悠,你是不是也該拿出來了?」
「對對,好不容易纔準備的不是麼?」
聽二人這麼說,悠悠拿出了一個紙袋。
然後,猛地遞了出來。
「給你。那個,惠惠你不是還在用校服當做便服麼。看你也不太講究穿着,所以就給你準備了魔法師的長袍,如何……?」
紙袋中裝着長袍和斗篷,還有帽子。
說實話,這真是謝天謝地。
這身校服也已經被我穿的破破爛爛的了。
「謝謝,我會愛惜的」
聽我這麼說,悠悠舒了口氣。
這時,富尼弗拉壞心眼地對阿露說道。
「阿露?吶,你難道沒準備禮物麼?」
「對對。明明連我們都準備了魔杖什麼的,阿露卻沒有麼?」
這兩人性格依舊好得不行。
至今爲止都自顧自地吃着東西的阿露『嗯』地點了點頭。
「那麼,就將我珍藏的逸品」
阿露這麼說着,取下了在那麼久的校園生活中一次都沒有取下來過的眼罩。
「第一次看到阿露取下眼罩!」
阿露毫不在意吵鬧的二人,將眼罩遞給了我。
「這可是灌注了強大力量的上品。帶上這個就能取得精神上的淡泊,有讓佩戴者獲得對洗腦和魅惑這類操作系魔法的抗性的效果。與此同時,還有抑制魔力的效果。我與生俱來的魔力量實在太過龐大。爲了不讓魔力不小心暴走,從小時候就被要求戴着這個了」
阿露的過去,這一刻才大白天下。
沒想到平時壓根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阿露身上竟然有這種……
「那,那麼重要的東西給惠惠真的沒問題麼?」
「是啊,你就不怕力量暴走之類的?」
面對富尼弗拉和鈍鈍子的問題,阿露微微一笑後。
「沒問題的,我已經沒有必要再戴這個了。雖然順着家長的意思學習了魔法,但我的夢想是作家。我想要成爲作家,寫出能讓人開心的作品。所以,要是惠惠當上了冒險者的話,偶爾就好——希望能夠告訴我一些冒險中的見聞。然後,有朝一日想要寫寫惠惠的小隊的冒險傳」
說出了這樣非常帥氣的話。
除我之外的三人聞言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我,我說,怎麼辦啊,我們只是送了根魔杖而已」
「我們的杖也,那個,也是從收集材料做起的,所以也算是注入了心意……!」
「怎,怎麼辦,我的那個就只是去店裡買的現成貨!」
我對偷偷摸摸地交頭接耳的三人——
「無論是怎樣的東西都好。所有的禮物我都會珍惜的。謝謝你們」
笑着這樣說道。
「也,也是呢!最重要的是心意嘛!」
「對對!……啊,話說回來!吶阿露,讓惠惠帶上那個眼罩的話,魔力不是會被封住麼?那樣難道不會降低魔法威力麼?」
「啊……那麼,只在想要認真使用魔法的時候取下眼罩就……」
聽到她們仨兒的話,我正準備立刻戴上眼罩……
這時,阿露看也不看我,一邊拿出一個包裝得很漂亮的盒子一邊開口說。
那個盒子裡裝的,是似乎剛來的新眼罩。
「啊啊,沒問題,其實沒那種效果的。那個是我小時候,爲了裝逼而讓爺爺給我買的眼罩。差不多也用舊了所以買了新的正打算換。不是說過我的目標是當作家麼?作家隨口編個故事什麼的……」
我將正準備戴上的東西丟向了阿露,搶過了新買的眼罩。
送別會結束,大家都回去了之後。
悠悠說要送我到家。
難道是把我當成一不看着就會走丟的小孩了麼。
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了的歸路上。
悠悠低聲說道。
「惠惠。那個,見到了穿長袍的大姐姐的話,會回鄉裡來的吧?」
不知是不是因爲想要強行說得開朗一點,她的聲音顯得有點斷續。
我對走在旁邊的悠悠說。
「不,我不會回鄉裡。去了外面的世界的話,就要和可靠的同伴們一起變得超強,乾脆打倒魔王成爲下一任魔王好了。那個時候,就讓悠悠來當新生魔王軍的幹部吧」
「纔不要!爲什麼非要當惡人啊!?不如說,只會用爆裂魔法的話肯定辦不到的好麼?」
不想聽那麼現實的話。
「……明天早上就要離開這個紅魔之鄉了。因此,想要送行之類的就請早點起牀」
「爲什麼我非得特意做那種事不可啊!吶,我說,真的明天就要走麼?還那麼小的小米……!那孩子的話似乎沒問題……」
「那孩子比我還能獨立生存。我也跟鄰居也打過招呼了,而且父母也並不是一直都出門在外的」
比起那個。
「這個毛球能交給你麼?我覺得帶它踏上危險的旅程不太好」
我試圖將黏在肩上不肯動步的逗之助塞給悠悠。
「……明明都給這孩子起了這種名字,還把它交給別人……」
悠悠同情似的撫摸着逗之助。
「不過這孩子不是很黏惠惠麼。我倒是覺得沒有多少比紅魔之鄉還要危險的地方了,你還是帶它去吧」
「……嗯。有個萬一的時候作爲誘餌或者是儲備糧,要說用處的話也不是沒有……」
「別這樣!爲什麼你的思維方式會這麼野性而惡毒啊!」
在我們爭論着這種事的時候,我家已經進入了視野。
如果明天悠悠不來送別的話,和她也就是在此別過了。
「悠悠是學會上級魔法後就去當族長來着?」
「是啊。話雖這麼說,但也不是學會了魔法立刻就能當的。我覺得那肯定還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所以,那個……
小聲嘟噥着這種話的悠悠像是在煩惱着什麼。
不知是不是沒勇氣說,她好幾次想要開口說什麼,但又將話吞了回去。
她是想說什麼呢。
……到了家門前。
「那麼悠悠。作爲自稱我的勁敵的人,還請多多努力。再慢悠悠的話,我可是會成爲魔王支配世界的。到了那時候才說要當幹部可就晚了哦?」
「纔不會說那種話!惠惠成了魔王的話,我會去打倒的!」
悠悠一如往常地吐槽了。
看她這麼說放下心來的我站在了玄關門口。
「……嗯。再見」
非常普通地向悠悠道了別。
一直感受着背後悠悠目送我的視線。
我打開了玄關的們。
「姐姐歡迎回來!吃飯吧!」
和小跑過來的小米也要分別一陣子了。
妹妹會哭麼。
要是她哭着纏着我叫我別走的話該怎麼辦啊。
「小米,在吃飯前我有些話要說」
我在小米麪前正襟坐好。
同時,小米也在地板上正坐好了。
我對一臉疑惑地等着我開口的小米說。
「小米。我,明天就要出去旅行了」
…………
「小米,是旅行哦?姐姐要出去旅行了。當然,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你會有好久一段時間看不到最喜歡的姐姐了哦?」
「我知道了!我會忍耐的!」
真是個堅強的孩子。
「覺得難受的話,稍微挽留我一下也是可以的哦。當然,我是鐵了心的。所以不會被留住,挽留也是白搭」
「我知道了!沒用的話就不挽留了!」
「小米。雖然你這麼堅強姐姐很高興,但還是稍微有點受傷」
「姐姐真是矯情」
——和妹妹一起跑完澡後,試着邀請了今天一起睡。
「小,小米!?『矯情』『撒嬌鬼』這種話,到底是跟誰學的!?」
「鄰居的布克羅裡」
「那個欠抽的家裡蹲是吧」
明天踏上旅程前先去揍他一發好了。
小米麻利地在客廳裡鋪好了自己的被褥。
若無其事地鑽進小米的被褥後,她便沒有再說『撒嬌鬼』之類的話,老實和我一起睡了。
這是怎麼回事,有種立場反過來了的感覺。
作爲姐姐,希望她至少在最後能撒撒嬌啊。
一片漆黑的房間中。
在被子中握住小米的手,她也緊緊回握。
「……小米。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事的話,要立刻告訴周圍的大人們哦」
「嗯,我知道了」
雖然妹妹很可靠,但畢竟她還小。
明天去拜託一下鄰居吧。
「雖然有點不可靠,但有什麼事的話也可以找布克羅裡商量。因爲那個人基本每天都很閒」
「我知道了。沒有食物了就去找他要!」
那個家裡蹲有這麼大能耐麼。
「覺得寂寞的話,就去悠悠家吧。她一定會熱心地照顧你的。不如說,她肯定很寂寞,所以偶爾去關照一下她吧」
「嗯,我知道了……」
小米的聲音比剛纔還小了。
聲音中透着睡意。
「……我會給爸爸媽媽留信的。他們回來後,記得把信給他們。不過我以前就已經告訴過他們存夠了錢就會出去旅行。所以就算看我不在他們也不會擔心的吧」
小米的聲音聽起來快睡着了。
我一邊聽着,一邊抱住了妹妹小小的身子。
我說不定是個妹控。
趁現在趕緊補充一點妹能量吧。
……這時,在黑暗中,小米說。
「……?怎麼了?」
被抱着的小米緊緊回抱了我,然後小聲地。
「要早點回來哦」
……當妹控也無所謂了。
直到早上,我都一直抱着小米沒有離開過。
——第二天早晨。
我儘量不吵醒在被子中睡着的小米,靜靜地溜出了被子。
穿上悠悠給我的長袍。
然後,戴上阿露給我的眼罩,站到了鏡子前面。
……咦,還不賴。這眼罩還挺好看的。
接下來再緊緊扣上帽子,拿起魔杖。
再次看着鏡子裡自己的樣子,不禁被自己迷住了。
「姐姐,這是什麼玩法?」
我在鏡子前擺着Pose,不知何時出現的小米在我身邊模仿起來。
吃完早飯後,小心檢查了一遍行李。
似乎沒有忘東西。
話雖這麼說,但本來就沒帶什麼東西,所以沒什麼好忘的。
正當我打算出門的時候。
「姐姐,忘東西了!」
明明我都認真檢查過了,小米卻還是拿着什麼追了過來。
「忘了什麼來着」
小米把一個大大的塊狀物塞給了我。
……看來是爲我做了便當。
看了看內容,裡面包着大大的飯糰。
妹妹在踏上旅途前做了這種事,讓我猶豫了一下要不要中止旅行,和小米一起開心地生活下去。
「還有,爲了讓撒嬌鬼姐姐不寂寞,這個也給你」
小米一邊說着失禮的話一邊塞給我的是她睡前經常讓我讀給她聽的畫冊。
這應該是她的寶貝。
我一邊苦笑着,一邊將那本畫冊收進了行李中。
小米見狀,露出了滿足的笑容說。
「姐姐,要加油哦!要變成最強哦!」
「……我知道了。訂下誓約吧吾妹。我總有一天會成爲被成爲『最強的魔法師』!」
在妹妹面前耍了耍帥,刷地掀了一下從悠悠那裡收到的斗篷。
這說不定不錯。
悠悠真是給了我件好東西。
小米握起了小小的拳頭。
「要去打倒魔王哦!」
「魔,魔王麼?那個雖然姑且在悠悠面前逞強說了一下……」
「……我會加油的」
我拗不過她勉強應和了一句。小米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來到外面,陽光明媚到刺眼的地步。
正是所謂的出行好天氣。
踏上旅程前有個地方要先去。
「早上好。請問布克羅裡在麼?」
「哦惠惠。歡迎。我家兒子還在睡覺呢」
來到近鄰的鞋店的我,向店主拜託了我妹妹有困難的時候幫助她。
「包在我身上。本來你父母也拜託過我照顧你和小米啊!以後就交給我吧。惠惠你也是,有困難的話隨時開口啊」
聽到他的話放心後。
「其實有件事讓我很困擾」
「哦?什麼,說說看」
我皺起眉頭,露出一臉陰鬱的表情說。
「其實,您家的布克羅裡教了我妹妹一些不太好的話。我希望他不要再那樣……」
「不,不好的話!?那到底是,怎樣……」
「作爲女孩子有點不好說出口」
店主一邊大喊着布克羅裡的名字,一邊衝上了二樓。
這樣就好。
這次捱了教訓後,一時半會也不敢教小米奇怪的話了吧。
離開鞋店後,我背好行李前往了鄉里的傳送店。
到水之都阿坎雷蒂亞的單程票是三十萬厄里斯。
差不多是我手上所有錢了。
到了城裡不稍微打打工的話……
不,立刻作爲冒險者接活也可以。
對了,雖說一天只能釋放一發魔法,但只要不搞錯用途的話應該是不會輸給任何人的。
要是能遇到能夠有效利用我的同伴就好了……
想着這種事的我來到了傳送店門前。
「你好慢啊。大早就讓人等真是好排場啊」
正打算進入傳送店,背後就有人叫住了我。
回過頭去,那裡是以富尼弗拉和鈍鈍子,還有阿露爲首的各位同班同學。
似乎是來爲我送行的。
「……大家真是閒啊」
「你丫的都最後了,說句謝謝會死!?」
富尼弗拉紅着臉糾纏了上來。
這時,我發現沒有看見某個人。
看我左顧右盼,富尼弗拉一副懶懶的樣子說道。
「悠悠是不會來的。說是有重要的事要和家人說」
「我,我什麼都沒說好麼!?」
聽到我的話,富尼弗拉和鈍鈍子露出了壞笑。
……嗚,要不是今天要踏上旅程我非得去把她整得哭出來。
正當我咬牙切齒的時候,阿露指了指我戴着的眼罩說。
和依舊莫名其妙的朋友道別。
「去阿坎雷蒂亞的傳送,差不多要發動了。傳送一次限四人。下一趟傳送要等到午後了。要使用傳送的客人請儘快」
聽到傳送店店主的聲音,我揮了揮手轉過身背向大家。
結果還是沒能見到悠悠。
她本來就說不會來送行,並且她還沒什麼朋友,非常怕寂寞。見了面的話她說不定會想要跟我一起來,所以這樣就好。
留戀肯定是有的……
將整袋銀幣交給店主,和其他客人一起站上了傳送用的魔法陣。
使用魔法陣的話,似乎會減少傳送事故,還能減少魔力的消耗。
目的地是水與溫泉之都阿坎雷蒂亞。
頭一次去鄉外,要說不緊張纔是不可能的。
但是,還有着和緊張同等的期待。
現在的我,一定不會輸。
和小米約好了。
約好了要成爲『最強的魔法師』。
「好的,那麼上路吧。請放鬆身體不要抵抗魔法」
一邊聽着店主的聲音,一邊閉上眼睛放鬆身體。
然後,想起了剛纔來送行的同班同學們。
身體裡自然地涌出了力量。
我在腦中描繪着未知的世界。
「那麼,祝您旅途愉快。!」
委身於傳送魔法——
幕間劇場 【第二幕】
——阿庫婭大人,我不會服輸的!——
好餓。
雖然企圖讓那個魔劍使美少年請我吃飯,但他最終還是逃了。
哭着求他別走,但早上醒來就發現他留下一封信消失不見了。
信上寫着『想要用女神大人賜予的力量拯救這個世界』這種奇怪的話。真希望比起世界,他能更優先拯救貧困的我的生活。
我本認爲他一定會成爲一個虔誠的阿庫西斯教徒……
既然人已經跑了,那也沒辦法。
不得不想想辦法解決吃飯問題……
在學校附近放一個募捐箱如何呢?
童真純潔的孩子們或許會把自己的零用錢扔到這個小箱子裡。
……但是,總覺得幹了這種事,自己就會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要不,用自己的美貌掙點錢?
……不不不,以阿庫西斯教團的美女司祭聞名的我如果做出這種事,教團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話雖如此,這樣下去只可能一日三餐都吃涼粉史萊姆了。
再怎麼喜歡也膩了……
那就只有那一招——
「——是塞西莉!塞西莉出現了!阿庫西斯教團的破解僧又過來了!」
「喂,塞西莉!你來這裡幹什麼!?這裡已經沒有你喜歡的年輕厄里斯教徒了!就是因爲你經常過來搗亂,帶小孩的厄里斯教徒全都去了別的城市!拜你所賜,這個城市的厄里斯教徒都已經急劇減少了!你還想再幹什麼蠢事的話,就由我來當你對手!」
兩個男人站在厄里斯教堂門前,擋住了我的去路,對我說些失禮的話。
「別說得像是因爲我你們的教徒才減少了一樣!我只是對那些無知而可憐的少年少女們訴說了本教團有多好而已!難不成有規定說不能勸誘異教徒了麼?」
「你和你的教義都會對小孩起到不好的影響!『阿庫西斯教徒很能幹,大家都是能幹的人,事情進展不順利也不是你的錯,錯的是世界!』,還有『不論是壓抑着自我刻板地活着,還是碌碌無爲,輕鬆地活着,都不知道明天會如何。那麼,與其期待空虛的明日,更應該享受今天』之類的!去你那邊玩的孩子們回來的時候思想都變得很奇怪!我明確地說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麻煩!別再靠近小孩子們了!」
以喜歡小孩子的美女大姐姐而聞名的我,被厄里斯教徒怒罵着。
「……我是時常來這個教堂露臉,但沒想到你們是這樣看我的呢……雖然隸屬宗教不同,但我一直相信着同爲司祭的我們,總有一天能夠互相理解……」
受到刻薄的語言攻擊的我,低着頭,攥緊雙拳,聲音顫抖着。
「……塞,塞西莉?喂,你別來這套啊,我突然有種罪惡感……你是開玩笑的對吧?只是,裝作很受傷的樣子……對……吧?」
「不不,我們確實也說過火了!說的也是,說你是麻煩,讓你別靠近小孩確實是有點過分了。我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看你平常那個狀態,所以想請你再……」
我低着頭,徑直通過鐵青着臉慌忙辯解的兩人身旁。不知爲何,厄里斯教堂入口處擺這個一個裝滿面包的袋子。我抓住那個袋子。
「咦?塞,塞西莉?你,想幹什麼……」
「……喂,喂,那個是……!」
我憤怒地擡起頭。
「竟敢欺負可愛美麗的司祭,厄里斯教徒都給我下地獄去吧!」
我拿着那一袋麪包跑路了。
「喂,等一下!別走!那是大家出錢買的,專門救濟吃不上飽飯的可憐人的麪包……!」
我瞟了一眼正打算追過來的男人。
「不僅被魔劍使美少年逃掉,還被你們欺負的我難道就不是可憐人麼!?事到如今幹嘛還對我那麼溫柔!別挽留我了!別管我了!別跟過來!」
我甩開了對我窮追不捨的兩人。
朝現在一定在守望着我的阿庫婭大人獻上祈禱。
——阿庫婭大人,我不會服輸的!
「別胡鬧了笨蛋!留你有個屁用啊!重要的是麪包!給我把麪包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