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慣性不會因爲某個人的想法而轉移,哪怕位高權重的阿術,此刻對這些奴隸心生不忍,但身爲一名優秀的統帥,他也知道,忽必烈的做法,或許也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方法了,不但能大幅度降低糧食的消耗,同時這幾十萬奴隸兵堆過去,襄陽城就算是鐵打的也能被埋了。
在大局和心中那股惻隱之心之間,這位蒙古帝國自郭靖之後優秀的統帥並沒有猶豫太久,他是一個天生的軍人,爲了大蒙古帝國的千秋霸業,莫說是一些奴隸,必要的時候,就算是需要犧牲他自己,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這樣下去,不太妙啊!”城頭的衆人已經能夠漸漸感受到一股來自這些奴隸軍的壓力,這些奴隸軍士氣並不高,甚至毫無士氣可言,但他們卻只能前進,無法後退,前進,或許是死,但總有幾分希望,只要攻破這座城池,他們就能繼續活下去,甚至可能獲得更好,但若是後退,身後卻有二十萬精銳的蒙古大軍用鋒利的刀鋒正虎視眈眈的看着他們。
這些奴隸軍,有色目人、有西域人也有漢人,被忽必烈混編在一起,爲的就是防止譁變,這樣的烏合之衆,而且缺少武器刀槍,哪怕是集體譁變,也經不起蒙古鐵騎的一個衝鋒,所以,留給他們的選擇,只有一個。
奴隸軍的推進速度並不快,但每前進一步,給守城軍隊所形成的壓力就更大一分,現在,這些奴隸軍距離城牆,已經不足五十步,守城的將士。能夠明顯感覺到,這批奴隸軍的動作隨着不斷地接近,在不斷地蛻變,推進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換崗!組織百姓上城,準備以投石禦敵。”李軒默不作聲的看着逐漸煥發出生機的奴隸軍,面沉似水。命令卻毫不猶豫的下達下去。
襄陽城並不缺少守城物資,雖然呂文煥這些人中飽私囊剋扣了不少,但這些人也知道涸澤而漁的道理,襄陽城經過多年的加固和儲備,城中可用的箭矢,絕對可以支撐到這場戰爭打完,真正所缺乏的,是人手。
人畢竟不是生物,哪怕這些奴隸軍在沒有貼身之前。只有捱打的份,但只是不斷地拉動弓弦,射擊,對守城戰士的體力和耐力都是一個極大的考驗,尤其是在如今這種人海形成之後,那種壓力下,對體力和意志的消耗將會更大。
決不能讓這些奴隸軍碰到城牆,一旦讓這些人涌上來。哪怕對方只是烏合之衆,但若真的讓對方涌上城頭的話。襄陽城這五萬守軍可跟人家拼不起。
李軒的命令被有條不紊的執行下去,第二輪士卒精神奕奕的走上城頭,接替了已經力竭的戰友的崗位,郭靖憑着自己多年守禦襄陽的人望,很快聚集到一批壯丁,走上城頭。滾木、礌石被不斷地搬運到指定地點,只等對方衝到城頭下方,這些滾木、礌石就會狠狠地扔下去,對敵人造成巨大的傷亡。
朱子柳看了看開始發暗的天色,微微鬆了口氣。夜晚的到來,也將預示着這場戰鬥即將結束,不只是他,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夜間戰鬥,能見度極低,哪怕天公作美,月朗星稀,能夠看到的地方也不多,不過總體而言,還是守成方更佔便宜,以往的戰事中,蒙古也從未在夜間發動過大規模的進攻。
“換崗,讓第三輪將士上城,第二輪將士抓緊時間休整。”李軒看了看天色,不過卻沒有別人那樣樂觀。
“王爺,沒那個必要吧,我想再堅持一會兒,蒙古人應該就會退兵了。”朱子柳不解的看向李軒。
“這次,恐怕不會!”李軒搖了搖頭,沒有解釋什麼,目光冷冷的注視着城下行動逐漸開始顯露疲態的奴隸軍。
一個白天的時間,雖然沒有具體去細算,但這些奴隸軍已經死了不下五萬,這個數字,讓衆人咋舌,這樣的傷亡率,幾乎趕得上往年一場戰役雙方的傷亡總和了,城外的土地已經被屍體所覆蓋,後方涌來的軍隊卻是踩着同伴的屍體在前進,卻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
“忽必烈瘋了嗎!?”人羣中,武三通滿臉詫異的看着前仆後繼的奴隸軍,如同田裡的稻子一般被無情的收割着生命,後方卻依舊捨生忘死的繼續前進。
郭靖等人卻面沉似水,看着眼前的戰況沉默不已,至今爲止,守成方還沒有出現傷亡,這本該是一個極好的消息,尤其是在對比攻城軍隊那龐大的傷亡數據的時候,已經算得上是一場大勝了,但只要有些眼力的都能看出來,這些人,都是忽必烈送來給殺的,戰死在襄陽城下的,有漢人,色目人,西域人,卻唯獨沒有蒙古人,那號稱天下無雙,兵鋒之盛,就是無敵的蒙古鐵騎,根本沒有出現在戰場上過。
哪怕是已經見慣了戰場兇險的郭靖,也不禁對忽必烈的狠辣感到一陣發冷,對方,這是要用這幾十萬奴隸的生命,來消耗守軍的力量,雖然沒有出現傷亡,但郭靖很清楚,包括那些被換下城去休息的將士在內,經過這一輪的消耗,所有人的力量都降低到一個谷底,區區八個時辰,怎麼可能恢復的過來?
“可惜了!”
看着那成片倒下的奴隸軍,李軒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倒並非是憐憫這些人的命運,慈不掌兵,爲帥者,豈能着眼於這些死傷,更何況這些部隊並不是自己這邊的。
奴隸軍中,漢人的比重相當大,如果能夠給他一些時間的話,未必不能將這支奴隸軍策反,只是忽必烈顯然沒有給他施行這個計劃的時間。
“吼~”
伴隨着一聲興奮地怒吼,一架雲梯被成功的搭在城牆上,雖然很快被守護在城牆邊緣的壯丁用竹竿挑開,但彷彿就是一個信號,越來越多的雲梯被架在了城牆上,哪怕周圍的壯丁不斷的用竹竿將雲梯抵出去,但這些奴隸軍已經衝到城下,生的希望已經出現,又怎麼可能放棄?
“成功了!”奴隸軍的後方,忽必烈藉着月色,隱隱看到被搭建在城牆上的雲梯,臉上流露出一抹喜色,最終,這座城池還是要被自己踩在腳下!
只要拿到襄陽城中的糧草,如今困擾着蒙古大軍的糧草問題就會迎刃而解,漢水之上的阻攔也會隨之被化解,只留下伏牛山中那一支偏師,卻根本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
“滾木,下!”
眼見越來越多的雲梯被架上來,李軒目中厲色一閃,斷喝道。
早已準備在城牆背後的壯丁紛紛舉起了滾木,也不細看,反正此刻城牆下面已經被敵人所佈滿,根本不需要細看,只要將手中的滾木丟下去就可以。
“嘭嘭嘭嘭~”
密集的撞擊聲中,剛剛衝到城下的奴隸軍遭到密集的迎頭痛擊,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李軒身邊的親衛突然取出一面黃色的令旗輕輕揮動,前方的弓箭手紛紛後退,留下一大片空地,下方的奴隸軍突然感到壓力大減,不禁大喜,只是這份喜悅並未維持多久,就被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徹底澆滅。
“嘩嘩譁~”
一蓬蓬金黃色的液體從天而降,一個個奴隸戰士一觸到這金色的液體頓時發出悽慘的尖叫,如同下餃子一般從雲梯之上掉落。
金色的液體所攜帶的力道並不大,但卻似乎比滾木、弓箭更要好用。
城牆上,一鍋鍋巨大的油鍋早已支架起來,一鍋鍋被燒得滾燙的滾油被一勺勺毫無死角的澆下去,一時間,慘叫聲不絕於耳,哪怕只是沾到一滴,都能在身上炸開一個口子,讓人痛不欲生,更何況,數十口大鍋被周圍的百姓用各種器皿不斷地灑落下去,不長的時間,已經能夠聞到空氣中瀰漫的一股股肉香,一名奴隸軍慘叫着抱着臉頰從雲提上滾落下去,這人運氣不太好,同時被三人招呼着,全身此刻沾滿了滾油,身上的皮肉已經見不到一處完好,渾身的血肉早已被滾油炸的熟透,痛苦的在地上翻滾着,徒勞的伸手想要去抓住同伴的衣襟,得到的卻是冷漠的迴應。
戰事依舊在繼續,只是剛剛衝上雲梯的奴隸軍,此刻早已死絕,後方的奴隸軍卻依舊悍不畏死的涌上來,踩踏着同班的屍體將一架架新的雲梯架上城牆。
“準備血戰!”郭靖怒吼一聲,周圍的將士紛紛拔出自己的武器,準備跟即將衝上城牆的敵人進行殊死搏鬥。
“點火!”
看着不知死活,繼續朝着城牆上涌來的奴隸,李軒冷哼一聲,伸手一點,一截火把斷做兩截,着火的一端在夜空中劃過一道光亮的弧線,朝着黝黑的城牆下方飛速墜落下去。
“蓬~”
一點光亮在漆黑如同深淵般的城牆下一閃即沒,但緊隨其後的卻是一道耀眼的火光,灑落在地面的滾油,在與火焰碰撞的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光亮,緊隨着的卻是這段城牆下方,迅速被一道火海所籠罩,即便是漆黑的夜空下,這段城牆的下方,也被激烈的火光照的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