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嘎!誰能告訴我這個叫唐少哲的混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到底是誰給了他這麼狂妄的資格和勇氣?”
京都上空所迴盪着的各種不同口音和語調的咆哮聲中,最爲激烈的那個聲音當然是屬於室町幕府第四代將軍足利義持所有。
此時的足利義持正值37歲,是一個男人正常狀態下的巔峰時期。無論是精力、思想、體魄和性格,都已經達到了某種臨界點。
時年37歲的足利義持面色中帶有鮮豔的紅潤,不同很多日本人的蓄鬚習慣,他並沒有留下脣上的八字鬍,而是在頷下飄蕩着三縷黑色長鬚。
一襲黑紫色的朝服穿在身上十分板正,精美的玉冠恰如其分的系在頭頂,長長的衣袖垂在榻榻米上,其下層次分明的穿着袴、褶、帶、綬等禮袍。
與華夏的規矩一樣,日本政府對於朝服的顏色也有相當嚴格的要求。依據不同顏色和種類的衣飾,基本上就可以看出這個人的官品地位。
雖然身爲徵夷大將軍的足利義持實際上屬於日本全國的統治者,真正是脫離了天皇而掌握政權的控制者。但是徵夷大將軍的職位畢竟是武職,在朝廷中並不屬於常設官品。
因此自古以來成爲徵夷大將軍的幕府統治者,都還需要在朝廷中掛一個正規文職。這個文職,纔算是真正彰顯官員身份的品級。而足利義持在繼任徵夷大將軍之後,足足用了15年的時間才升任到了從一品的內大臣職位任上。
按照正常歷史發展軌跡,此時的他對內解決了南北朝對立,又接連削弱地方上實力太強的守護大名,並將上代將軍所遺留下來的幕府重臣影響大大降低了;對外解除了對大明的朝貢關係,維護了幕府的獨立地位。
可以說室町幕府發展到了他的手中,已經完成了絕大多數的權力重組,並初步豎立起來的極爲強硬的中央權威。地方諸侯和幕府內部大佬,以及朝廷公卿之中可以挑戰幕府權威的力量基本上已經不復存在了。
他也正野心勃勃的準備將徵夷大將軍的職位傳給剛剛年滿16歲的兒子足利義量,並準備隨後出家,隱身在兒子的背後來繼續強化幕府的地位。
可惜在三月間正準備傳位的時候,偏偏遭遇了大明派使者前來問責寧海鎮倭亂的事情。
本來這事情也沒什麼,足利義持本人並沒有太過重視。隨便就派遣了個不怎麼管大事兒的幕府家老細川滿城負責接待,並巧妙又強硬的駁回了明國的交涉。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被近衛行言給知曉了。隨後他的行動就開始受到了朝廷的制約,辭去徵夷大將軍的職位轉給兒子足利義量繼承的小事兒居然被天皇留住了。
雖然表面上天皇認爲足利義持正處於全盛時期,而足利義量畢竟太過年輕,希望足利義持能夠繼續擔任徵夷大將軍的職位。
可誰都知道這不過是藉口和理由而已,真正的目的還是不願意足利義持一脈繼續擴大室町幕府的權威,那樣當然會不斷削弱朝廷公卿和天皇的權利。
因此此時的婉拒和拖延,只不過是朝廷在得到了某些消息後耍出的小花招。他們寄希望於明國朝廷,能夠通過此次交涉認清足利義持的真面目,繼而派兵推翻室町幕府的統治。
誰不知道大明國現在正是兵鋒強盛,前幾年還爲了交趾國王被手下害死而專門排兵討伐。直至沒有找到國王直屬繼承人,這纔將交趾全境收爲布政司。
現在幕府得罪了明國皇帝派出來的使者,雙方之間肯定會發生某些糾葛。這個時候,便是朝廷和天皇開始發力的階段了。因此,無論如何要繼續拖延下去。
因爲這件事情,足利義持幾個月以來心情一直不好。無論他怎麼去交涉,朝廷總是能找出合適的理由來挽留他留任徵夷大將軍。後來他也搞清楚了真實狀況,原來朝廷和天皇竟然想要依靠外力——明國政府——來耍個“復古尊崇”的花樣。
正在滿心焦躁的時候,接到了平戶町松浦家幾乎遭到天譴摧毀的消息後,足利義持當然就開始動起了腦筋。特別是當他發現朝廷也在動腦筋的時候,就將之當做了一個角力場。
沒想到他剛剛佔據了上風,但還沒有完全結束與朝廷的角力之際,突然又接到了一份來自大明國師唐少哲的國書——最後通牒,心中的惱怒可想而知了。
偏偏這位來自明國的國師大人口氣還那麼的強硬,態度又是那麼的傲慢,甚至在措辭中也充滿了無禮的挑釁,這讓足利義持的心情在轉瞬之間就糟透了。
以他此時的權勢和地位,被一個默默無名的外國使者如此刁難和威脅,簡直是奇恥大辱!
連續以來的勝利,早就讓足利義持的心中充滿了自傲。特別是他上臺後撤去了與明國的宗藩關係,也未曾收到任何軍事或經濟,甚至是外交威脅的事實讓他不大看的起明國了。
海對岸的那個強國,早就不再是盛唐時節的那個華夏了,甚至不再是大宋時期的華夏。自從當年二次擊敗蒙元對日本的進攻後,事實上日本朝野中就有了一種新認識。
他們覺得“崖山之後再無華夏”——崖山正是宋朝末代皇帝被陸秀夫揹負在身上跳海自殺的地方——連大宋國都抵擋不住的蒙元鐵蹄最終被日本兩次擊敗,心中的驕傲可想而知。
甚至有不少日本人堅持認爲,自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代表了真正的華夏正統——因爲他們兩次擊敗了滅亡大宋國的蒙元大軍。
恰好足利義持本人也是秉持這種觀點的堅定階層,而一連串的政治、軍事和外交勝利更是加深了他本人的這種狂熱情緒,就差向天下公開宣稱老天爺第一他第二了。至於天皇?哼,那不過是他手中的一個傀儡玩偶罷了!即便是趕走了蒙元的大明政權,也不過是鄉下土鱉!
只有他足利義持所統領的室町幕府,纔是真正屬於天下的中央統治政權——所謂中華!
一直以來,由於他本人的堅定態度和忙於鞏固室町幕府的對內統治,足利義持根本就沒有正眼看過海對岸的大明政權。從他膽戰心驚的上表剝離了雙方的宗藩關係之後,他就徹底遺忘掉了海對岸那個所謂華夏正統的大明政權。
因此,這些年大明政府各種聲勢浩大的行動,幾乎足利義持都不清楚。他一點都不瞭解大明國師唐上仙,那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儘管唐上仙這幾年在大明推進了多少堪稱影響世界歷史的大事,可足利義持卻根本就沒聽說過這個響徹天下的名字。當然,國際信息交流的龜速只是原因之一。
在徵夷大將軍足利義持的影響之下,整個室町幕府幾乎都不太瞭解海對岸的明國情報。導致了現在足利義持被唐上仙發來的最後通牒差點氣死,卻連這個人都沒聽說過。
在足利義持連續咆哮之後,幕府上下的各方家臣除了兩兩對眼之外,啥脾氣都沒有。
“到底是誰?誰能告訴我這個大明皇家海軍聯合艦隊總指揮、神機營常務副統領、國師唐少哲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八嘎!混蛋!你們這羣廢物,給本殿查!馬上查!”
“嗨伊!”無數個惶恐不安的家臣們幾乎在足利義持的咆哮聲中掩面四散奔逃而去……
在其他人落荒而逃之際,身爲幕府首席智囊的東川友次卻勇敢的站了出來,進言道:“大殿,下臣有一言稟告!”
足利義持還沒有完全走出對那份最後通牒的惱怒情緒,捏着那份國書的手指都因爲用力過度而發白,聽到了手下的聲音,沒好氣的喝道:“講!”
但東川友次並沒有開口,反而頗爲謹慎的目視左右兩側稍顯混亂的現場狀況。
足利義持等了半天沒有聽到應該的諫言,怒氣勃發的擡起頭來,厲聲呵斥:“八嘎,你是準備消遣……嗯?原來是友次啊。晤,隨我進內室來吧!”
見到了東川友次的奇怪動作和堅定神色後,足利義持慢慢的冷靜了下來,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之後對首席智囊招招手,讓他隨自己轉入內堂靜室中去了。
“說罷,到底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講?”再次跌坐下來的時候,足利義持已經恢復了正常。
東川友次這才恭敬的坐直身體,神色凝重道:“爲避免隔牆有耳,還請大殿肅清外廊。”
明顯感覺到了事情的不一般,足利義持點點頭後隨手招來衛士專門去外廊守護:“看來友次是有以教我呀?不知是何良策,還望友次直言不諱!”
“嗨伊!”十分恭敬的垂首行禮後,東川友次纔再度擡起頭來目光炯炯道:“下臣認爲大殿剛纔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平戶町被毀滅的真相!”
“納尼?”足利義持只聽了一句話,就頓時坐直了身體,神色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