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兩位相公到齊,今日值事的兩位相公是首相曾毓和輔相沈崢。
猜不透皇帝有什麼事情叫他們。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交流,靜坐等待。
不多時皇帝進來,兩人起身見禮,皇帝將試卷放在桌案前說道:“昨日你們遞過來的幾份奏摺,其中有幾項內容需要與你們商議一下如何處理,在商議事情前,先給你們看一份今次江南鄉試的試卷。”
兩位相公非常好奇。
今次鄉試應該剛剛考完,今天應該是放榜日,爲何一份江南鄉試試卷會出現在皇宮裡,難道江南鄉試出問題了。
曾毓細長的眼睛半合,微微看了皇帝一眼,心裡生出很多想法。揣摩聖意可是他們這些做近臣最大的功課。
今次江南鄉試由謝名堂主持,謝名堂是翰林學士,是皇帝欽點的狀元,一直以來都非常器重,出人宰相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只不過是磨礪而已。
而且那謝名堂與自己,也沒有什麼不和,不像對面的沈崢,那就是自己政見上的死敵。
只是一瞬間的念頭,曾毓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小太監將考卷遞給兩人相公觀看,拿到試卷後,衆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名考生的字真是不錯,答題也非常工整,並無錯漏,經義題詩賦也都可以說是上佳。
看過之後,曾毓放下試卷說道:“我覺得這份試卷答得很好,取前幾名應該問題不大,尤其是這名考生的那篇賦,寫的文采飛揚寓意深刻,“有物混成”這句節錄自‘老子’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可以爲天下母’用詞妙悟、文字兼美,實爲不可多得的佳作。”
“尤其是最後兩句。‘今我後掌握道樞,恢張天紀,將窮理已儘性,思反古而復始。’‘巍巍乎,執大象而扶城中,達妙有之深旨’簡直寫的太貼切了,臣深以爲然。”
曾毓這幾句話,引經據典,只是看了一遍就將原文背下來,可見這人的厲害。
更厲害的是他拍馬屁的工夫。
這首有物混成賦的結尾兩句什麼意思呢,用現在的話就是說,現今我聖上,掌握着事物發展這個關鍵,擴大自然之道、人類之倫常,窮極萬物奧妙之理,究盡生靈所有秉性,以重新回到美好的古代社會。
崇高啊!您執掌着“無形無相”萬物不可少的“道”,撫育這域中的萬民,這宏大的偉業,將有着極其精深而奧妙的意義。
這結尾,完全就是歌功頌德拍馬屁,而且功夫之高直達天際,後世的那些話都弱爆了。
這纔是最高級的、最上檔次的馬屁,難怪皇帝看了之後會大喜呢。
被曾毓這麼一說,皇帝臉上笑意更濃。
就在這時,沈崢卻微微皺眉說道:“這份卷子中,爲何有一題上面被考官憑了一個不取呢。”
皇帝就知道他們會這麼問,將謝名堂的奏摺遞給他們,兩人看過後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爲這個。
沈崢道:“如果這種抄襲前人答案的事情被判做違規,就應該取消這名考生的資格,如果不算違規,謝名堂取此考生最後一名又有些不公允,這份試卷最少能排進前幾,甚至可以爭奪解元頭名,官家,臣覺得謝學士這件事情做的有些模糊了。”
曾毓卻笑道:“我卻覺得謝學士這件事情處理的很得當,我朝律法歷來都是‘無定律不爲過’,既然之前沒有規定此類事情,就不能定其有罪。就算是那名考生寫了三年前某考生的答題又如何,經義題本來就是解釋其意。”
“我朝立國百多年,科舉幾十屆,答卷浩如煙海,有些重合的試題也算不得大事,謝學士也提出瞭解決方法,我覺得設置科考題目目錄這個提議不錯。”
沈崢看了看皇帝,皇帝的樣子不像是準備追究的樣子,他想了想,沒有再說什麼。
這時曾毓又說道:“說起這名考生,我到是有些印象,如果臣沒有記錯,這名叫秦觀的考生,寫過幾首詩詞,如今已經在大趙國廣爲流傳,還被人冠上‘小詩仙’的名頭呢。”
皇帝來了興趣,秦觀試卷中的那首秋詞他就很喜歡,說道:“說來聽聽。”
曾毓腦子好用,當即將“別樣紅”、“青杏小”、“西子湖”、“鵲橋仙”幾篇詩詞背了出來。
皇帝聽了也很是喜歡,說道:“這幾首詩朕都非常喜歡,看來這名學子在詩詞歌賦一道上確實頗有靈性造詣。”
隨即又笑着說道:“可他卻在經義上偷懶,本來可以拿一個解元,現在卻評了一個最後一名,也算給了教訓,我看這件事情這樣處理也好。”
“沒想到,秦彰的兒子還有這般才學。”
聽到皇帝這麼一說,曾毓和沈崢齊齊一愣,沈崢問道:“官家,這秦觀,是那戶部郎中秦彰的兒子嗎?”
“下面的人剛剛查清,正是戶部郎中秦彰的二兒子。”
皇帝如此一說,坐在下面的兩位相公臉色頓時變得很是精彩,曾相公只覺得一股悶氣在胸中鬱結,十分難受,可是在皇帝面前他又不敢有絲毫表示,憋得很是難受。
沈崢看了曾毓一眼,臉上帶上了一絲微笑。
這絲微笑看在曾毓眼中,更讓他難受。
曾毓與沈崢同位宰相,但兩人政見不和,在朝堂之上多有攻訐,而秦彰卻是沈崢的人,剛剛在皇帝面前,曾毓極力維護秦觀,還說出秦觀的詩詞,在皇帝面前多有誇獎。
以前只知道這個秦觀的名字,可卻不知道是政敵一系秦彰的兒子,怎能不讓他鬱悶。
最後皇帝吩咐:“至於制定科舉試題目錄的事情,回頭你們吩咐下去,避免出現此類問題。”
“是”曾毓和沈崢齊齊應了。
......
結束朝廷事物,曾毓回到家簡單吃了兩口飯,就沒了胃口,回到書房臉色變得陰鬱起來。
在桌案上攤開宣紙,提筆寫了一篇“有物混成賦”,如果有心人就會發現,這篇賦的字形,竟然和秦觀那份考卷上的字一模一樣。
曾毓看着這篇字,冷冷道:“本屆會試春闈由我主持,只要試卷字形如這般者,一概不取。”
沈崢回到家就吩咐下人,“去秦彰的府上,就說我叫他過來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