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鳳臨宮內燈火通明。一場歡宴剛剛拉開帷幕,美貌的侍女和舞姬們如穿花一般,遊蕩在貴人之間,這些貴人的桌案前,擺滿了密密的食物,酒肉蔬果無一不含,鐘鳴鼎食缺一不可。
再把視線放遠些,這大殿中的金銀質地擺設,每一件都熠熠有光。貴人們精緻的服飾以及珠寶,無不彰顯氣質。好一場熱烈,盡顯繁華,這喜樂氣氛伴着蒸騰的煙火,飄蕩在鳳臨宮華美的宮牆上,越過雕刻精美的窗臺屋檐,將陣陣歡笑帶到城中。
國都風城的居民們於是知道,天子每月一次遍請貴族的晚宴,準時開始了。封地在興州的貴族們,或家主親自到場,或派家中重要族人、卿世到場,總之不會缺席。
風天子含了一口美姬送至口邊的美酒,眯着眼睛觀看在場的衆人們。這位天子褪下了平時嚴密的朝服,身穿一件鴉青色錦鶴氅,腰間綁着一根白色紋絲帶,身材高大,當真是英姿勃。
當今天子垂拱而治,大小政令不隨意頒佈,只要各地準時交上財帛和稅負。但統治天下是一個技術活,天子又要不時出現在世家公卿們面前,於是本代天子每月舉行一次宴會,召集興州的領主和天子重要的屬臣,舉宴議事。正所謂:吃吃飯,飯後再議論一下政事。
熱烈的氣氛終於到達了頂峰,天子舉起手中的酒器,威嚴地一舉,頓時下方貴族們也停止了笑談,紛紛跟着舉起酒器。
“爲今日歡宴,大家滿飲此杯。”風天子豪氣道,隨即將手中酒一飲而盡。飲畢,身邊的侍者將天子手中的酒器接過,輕輕捧在手心,於是各家貴族也隨即飲完杯中酒,將酒器也交予身邊人。
晚宴的後半場開始了,歡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貴族們換了一種表情。
風天子滿意地全場掃視了一遍,享受着權力帶來的滿足感,拍手讓侍從們撤掉面前的桌案,換上解酒的茶水,然後就氣定神閒地等待貴族們言。
第一個說話的,一般是風家天子在國都最大的屬臣、公卿——風城姜家人。他們要代表風天子的意思,敲打一下各個貴族,或者提醒一下某件即將到來的大事,諸如祭祀之類。
這之後,就是風家分到各地的族人,依次向自己的族長表現忠誠。最後是天下其他十二州的代表們,不過因爲交通不便,其他州的貴族往往來不齊,有的甚至乾脆就不來了,反正只要按時朝貢就好。
今天的晚宴,照例是姜家負責天子事的七族老薑弘文出席:“稟告天子,臣下有一事,想說與天子。”
“準了。”天子眼皮也不擡,淡淡地說,他對姜弘文接下來的話,沒有什麼興趣,無非是本月朝貢稅負到了多少,各地有沒有什麼政令需要自己點頭。
“天子在上,最近安州汝地貴族領主戰亂,汝地祁族與汝地姜族爭霸,姜族被破城了。”姜弘文侃侃而談:“大地上的貴族領主互相攻伐,千年以來愈激烈,懇請天子令,禁止諸姓之間無謂爭戰,或者在爭戰後優待敗者,收起土地可以,但要返還足額金銀。”
這席話,頓時令在座衆人哈哈大笑,彷彿聽到了不可思議的笑話,還沒聽說打了勝仗還要賠錢的道理,況且除了姜家這種公卿世家,又有哪個貴族不四處征伐?興州的大片土地,以前不也是風家不斷出擊的攻下來的嗎?
果然,風天子略顯反感地說了句:“此令不可出,天子金口玉言不輕令,爭戰是人之本性,怎可出如此天子令?”
姜弘文並不在意衆人的嘲笑,其實剛剛所說的政事,只是一個由頭,故意惹起別人的注意,他真正想要說的話,藏在後面。“如此,今年歲貢才至,祁家所繳僅與其去年相當,那去年汝地姜家的那份歲貢就平白失去了,這個頭可不能開。”
事關風家利益,風天子這才嚴肅地坐直,雙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那姜臣有何建議?”
“下臣以爲,當令祁族補齊汝地姜族的歲貢額度,再罰其十倍歲貢,以彰顯天子威嚴,令各地不敢再犯。”姜弘文正義凜然道。
這一番話,抓住了風天子的立場,衆貴族內心覺得不滿,但也不敢直言反對。
風天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姜弘文,沉思了一會道:“此事由你去處理吧,罰多少並不重要,補齊歲貢就好。”
然而姜弘文等的就是這句話,只要天子沒說不罰,那他就有操作的空間,定要在此事上爲難一下和姜尚餘一起過來的祁家那位祁名公子,再以處理此事爲要挾,迫使姜尚餘做出一些讓步。
姜弘文於是應下不提,衆貴族又跟着說了一些其他政務,風天子一一指明瞭看法,但都謹慎地不做任何準確的表態,生怕自己一句話引起世界法則的變化。
不一會,這場晚宴第二個項目就走到了尾聲。風天子討論完政務,就在身邊人服侍下離開了宮殿,剩餘的時間留給了衆多貴族,他們今夜還將在此狂歡很久。
出了宮殿,一陣冷風吹來,風天子頓時清醒了許多。他緩慢踱步,準備往自己的寢宮中休息去,不料一位風家族人,避開了衆多貴族過來請安。
既然是風家族人,那就是自己家事,風天子也顯得從容許多,親切問道:“有事嗎?”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風天子親弟風曲雲的家族外執事,負責在國都中處理與天子聯繫等事宜。
“天子。”這執事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城主二公子日前來信,說要要事託了汝地姜家人要說,懇請天子准予這姜家公子面見。”
“怎麼又扯到汝地姜家身上去了?”風天子心裡閃過一絲疑問,晚宴上姜弘文提到汝地事件就有點蹊蹺,此時弟弟家執事也巧合地提到了這家人。
“那明日召他覲見吧,只召見他一人嗎?”天子看着這位風家執事。“這汝地姜家與國都姜家之間,是否有些不合?”
“天子,與這位姜家子弟同行的,還有汝地祁家的一位弟子,據說兩人是汝地新建一所學校的同學。而國都姜家是汝地姜家的主脈,但兩者在天瑞城中生了一些摩擦。”這位執事遠在國都,對天瑞城的信息也不甚瞭解,只能泛泛地做了一些解釋。
“既然如此,一切等明日召見再說吧,我乏了,你退下吧。”天子說完,在隨侍的簇擁下,帶着些許疑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