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長辦公室。
屋裡燈光微暗,厚厚的窗簾已經拉上。王永新坐在椅子上,雙眼緊盯着懸吊在牆上的電視,電視上正播放着《成康新聞聯播》。
看着畫面中侃侃而談的自己,王永新會心一笑,他覺得今天自己太帥了,也太出彩了。
來到成康市已經一年多,大大小小的活動也參加了不少,有的活動規模還很大,但今天參加活動的心情顯然和往常不同,用“欣喜異常”來形容並不爲過。這不僅因爲自己代表市政府做了歡迎辭,更因爲這是自己做的最爲實實在在的政績。
之所以說今天的這個政績實在,並不意味着以往沒做工作,也不意味着以往的好多工作不算政績,而主要是這個政績受到的關注更廣。以往的政績,有的只是上級領導知道,有的只是單位同僚知曉,還有的只是老百姓念好。而這次同時引進三家大型投資企業,既向省裡和雁雲市報上了引資五點七億的數據,又爲百姓改善居住環境和生活品質提供了條件,還爲職能部門和人員帶來了政績。
之所以把這個政績攬在自己頭上,王永新覺得並不是自己貪天之功,而是當之無愧。自己是政府市長,市政府引進大額投資,自然是在自己這個市長的關懷和指導下完成的。而且在這次引進投資的過程中,自己可不僅僅只是動動嘴,也不只是簡單的簽上“同意”兩個字,而是親自操刀、參與了進去。如果沒有自己的大智大勇,如果沒有自己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手段,恐怕事情不會突然進展這麼神速,能不能成功還兩說。
“篤篤”,敲門聲響起,打斷了王永新的思緒。
王永新略微有些不快,但還是趕緊收回放在桌上的二郎腿,正襟危坐,說了聲:“進來。”
屋門輕輕推開,楊永亮走了進來。
看到是秘書,王永新神情一鬆,些許不快也馬上退去。他衝着對方招了招手:“快過來,看新聞。”
楊永亮躡手躡腳走過去,坐到了縣長對面椅子上,側過身子,看着牆上的電視屏幕。
很快,簽約儀式新聞結束,換到了下一條新聞。
王永新按下遙控器,笑咪*咪的看着對方。
楊永亮豎起了大拇指:“市長,您是這個。就您那氣魄、那口才、那水平,全成康市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來,在定野市也是鳳毛麟角,就是放眼全省都能數的上。”
“永亮,過了,過了。”王永新嘴上謙虛着,其實心裡就跟吃了蜜一樣。
楊永亮神情一本正經:“市長,我這絕對不是奉承,完全是實話實說。這次招商,如果沒有您把握大局,如果不是您親自掌舵,怎能取得這麼大的成績?要是光靠彭少根和楚天齊那兩頭爛蒜,還不知猴年馬月能弄成,要是不黃的話都燒高香,他們倆就不是幹大事的料,就知道勾心鬥角、互相拆臺。”
“永亮,話不能這麼說,衆人拾柴火焰高嘛!”王永新顯得很是謙虛。
楊永亮向前探了探身子:“市長,這把招商大火那是您點起來的,也是您讓這把大火燒旺,燒出規模的,他們倆充其量就是其中的兩根柴火;彭少根更是溼柴火,燒都燒不着。本來按分工,招商工作就該他全力去做,可他前怕狼後怕虎,最後做起了縮頭烏龜,直接跑到首都裝病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已經得知今天白天簽約的消息,恐怕紅眼病又該犯了;他就是那樣的人,既想得好處,又不想踏實工作。
再說楚天齊,那也是小滑頭一個。比起彭少根,他好像又油了一些,表面擔起了招商職責,可又總是說難處、找理由,也是見成績就上,見困難就繞的主。他想的更美,既不想擔責任,還想攬在懷裡等政績。不過倒也沒白等,今天做個主持人,看把他美的,左一個‘城建’,又一個‘本職工作’,一個勁的給自己臉上貼金。”
王永新語帶教訓:“永亮,這麼說領導可不好。我以前也和你講過,對領導不能直呼其名。”
楊永亮認真的說:“市長,您的教誨我怎敢忘懷?但在我的心裡,只有您是我的領導,永遠都是。在工作之外,我把您當做長輩,說話也就直白一些,在別人跟前不會這麼說。”
“你這孩子,總是認死理。”王永新看似責備,但其實更多的是慈愛。
“市長,也不是我背後說人壞話,主要是他倆做事太差勁了。彭少根不值一提,就說楚天齊。你看那天的專題會上,楚天齊磨磨嘰嘰,分明是想漫天喊價,提過分條件,可又不想擔責任。後來您收拾了卜明宇,他立馬就變得老實了,還讓您派人輔助。他說的好聽,爲了防止別人閒言碎語,其實就是見風使舵,敬酒不吃吃罰酒。主意可是市長拿的,他本來就減輕了責任,卻又讓我也參與其中,分明又多了推脫的對象。我看到他那樣,就噁心不行,就小瞧他。”說到這裡,楊永亮鼻子哼了一聲。
到底是秘書,成天跟着自己,真是說到心裡去了,其實王永新這些天一直爲自己的殺雞駭猴而得意洋洋。當然王永新不能這麼講,那樣也顯得自己太膚淺了。於是他說到:“永亮啊,看問題要全面,看人也一樣,楚市長還是有一定能力的,也幹了好多實事。”
“他也接受過一些任務,可哪次不是條件提了一大堆?他那人心術不正。”楊永亮話題一轉,“其實他每次接受那些任務,都提前設定了好多次,說不準還有專人支招呢。這次重新選企業,他怎麼就沒有好招?還不是市長您設計出了方案,他然後來個順杆爬?”
又說到心裡去了,王永新這些天一直因爲自己的方案得到執行而志得意滿着。當然嘴上還不能這麼講,他仍然擺出一副領導的姿態:“永亮,不利於團結的話,就不要說了。”
“好吧。”楊永亮看似無奈的答着,“市長,我就是提醒您,楚天齊那小子太會盤算,太鬼,你可別讓他算計了。”
“你的好意我知道了。”說着話,王永新揮了揮手。
“那我走了。”楊永亮打聲招呼,走出了屋子。
看着關上的屋門,王永新心中暗道:楚天齊,你想設計我,沒門。
忽然,王永新想到了楊永亮講說的一句話,想到了楚天齊那天的反常,同時也覺得楊永亮今天也反常。不禁心生疑問:到底誰設計誰呢?
……
副市長辦公室,楚天齊也剛看完《成康新聞聯播》,不過他不是在辦公室看,而是躺在牀上看。
今天白天,與三家企業簽約成功,意味着成康市城建工作進入了新的階段,意味着城建工作即將全面開始,楚天齊頓覺鬆了一口氣。
而更讓楚天齊高興的是,這次不但達成了目的,而且把自己的風險降到了最低。儘量降低風險,並不是楚天齊耍滑頭,而是官場生存必須具備的本事,尤其要是替別人擔無謂的風險就更不值得了。
想想八月二十四那天的城建招商專題會,楚天齊就覺得好笑。當時王永新還步步緊逼,甚至不惜拿一個局長做殺雞駭猴,但楚天齊心裡就跟明鏡似的,他早已提前知曉了王永新的心思。
那還是二十三日下午返回成康的途中,楚天齊先是接到了王永新的電話,說是有事第二天說;接着就接到了江霞的短信,江霞短信的內容是:“明天政府可能要討論招商的事,從原有淘汰或退出企業中遴選。這是王在剛纔的書記專題會上說的,就薛、王和我三人蔘加。”
本來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底牌,可對方還像模像樣的捂着底牌,那楚天齊就來個將計就計,故意廢話邊篇,說話婆婆媽媽,目的就是讓王永新起急,讓王永新把底牌亮出來。
其實楚天齊早就想從“被退出”企業中遴選,他推斷出招商局人爲設置障礙,擠掉了好多有實力企業,而且他也接到了好幾個企業打給他的投訴電話,投訴內容正是招商人員處事不公。但他卻不能直接說出來,那樣不但讓自己擔上嫌疑,而且事情很可能還辦不成。於是他設置了“無應答轉移”,就轉到了王永新固定電話上,所以王昊打電話,打到王永新手裡,就不奇怪了。人們能找到市長,自然就不再找副市長了。想起王永新那次突擊檢查,楚天齊也不禁暗叫僥倖,如果不是自己及時取消了轉移設置,怕是就要壞事了。
想想巧借王永新之手,既實現了自己的目的,又不必染上麻煩,楚天齊也不禁沾沾自喜,爲自己的巧妙設計而沾沾自喜。現在就是王永新識破了自己的計謀,也沒什麼,反正已經簽約成功了。
在自喜之餘,楚天齊也不無冷靜,他覺得這次的事也太順了,順的讓他不禁心生疑問:到底誰設計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