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楚天齊便在等着電話,希望聽到期望的消息。但他也清楚,自己似乎有些太着急了。哪有那麼快?
多半天下來,手機和固定電話幾乎沒響,自然也沒聽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倒是周家林來了辦公室一趟,打聽拆遷款的事。
儘管心裡沒底,但楚天齊還是回覆“錢的事不用你們操心,很快就到,你們只要做好相關工作就行”。顯然副市長的回答,並非期望答覆,但周家林也只得悻悻的離開了。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手機響了。
看到上面的號碼,楚天齊就是一種莫名的激動,但也很是緊張,他穩了穩心神,按下接聽鍵:“彭市長,你好!”
手機裡傳來聲音:“楚市長,實在抱歉……”
聽到對方說的“抱歉”二字,楚天齊一下子心涼了半截,暗道“完了”。就在即將涼到腳底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後面的話,他不禁又極度興奮起來,甚至以爲自己聽錯了。
“楚市長,還有事嗎?”對方已經說完了剛纔的事。
楚天齊忙道:“沒有了,謝謝彭市長……”
“咔嗒”,手機裡傳來了電話掛斷的聲音。
想着自己剛纔的表現,楚天齊不禁搖搖頭,自己也太不成熟了,這不是讓對方笑話嗎?笑話就笑話吧,管他呢。這樣想着,楚天齊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
就在第二支香菸剛剛吸完的時候,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待鈴聲響了好幾次,楚天齊才按下了接聽鍵。
手機裡立刻傳來一個興奮的聲音:“市長,好消息,好消息,拆遷款到了。”
楚天齊緩緩的說:“老曹,要淡定,不就是一千三百萬嗎?也纔到了不足四成,還有一多半沒撥嘛,何必如此興奮?”
手機裡靜了一下,依舊傳出欣喜的聲音:“市長,您真厲害,真是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我們催了這麼多次,財政局老隋要麼打官腔,要麼就讓等着,您這一過問,立刻上千萬就到帳了。以後還得靠您……”
“快打住,少這麼巧使喚人,以後的錢還是你們自己催,不能爲了區區幾千萬,總讓我舍面子吧,那我這常委副市長也太……”話到半截,楚天齊話題一轉,“老曹,既然錢已到帳,那就要立即啓動拆遷工作。但必須要杜絕野蠻拆遷,不能因爲有錢就氣粗,而且那錢也不是局裡的,城建局只是過路而已。在計算和支付拆遷補償費用時,必須要做到公平、公正,一定不能讓標準有失公允,更要杜絕弄虛作假。要用制度來規範拆遷補償流程,要用規章來指導拆遷行爲,徹底堵塞貪腐漏洞,防患於未燃;我警告你,一旦發現違反紀律和規定的行爲,首先拿你是問。”
手機里語氣立刻無比嚴肅:“市長,我知道事情輕重。我曹金海雖然是庸碌之輩,但是非曲直分的清,尤其身邊活生生的例子也時刻警醒着我。我不敢有任何不軌念頭,也不敢有任何懈怠之心,一定親力親爲,嚴格監督制度的規範落實,一定不給您惹麻煩。”
楚天齊比較滿意:“好,一定要說到做到。還有其它事嗎?”在對方回過“沒有”後,他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楚天齊立刻笑容滿面,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因爲激動,在點火的時候,連着點了三次才點着。
剛纔電話中讓曹金海淡定,還故意把好幾千萬說的輕描淡寫,其實只是爲了表現自己臨危不亂,表現自己見過大世面的領導風度,而實際楚天齊早已激動萬分。只不過在看到曹金海號碼時,他又特意穩了穩心神,以便讓興奮波又消退了一些。
在曹金海之前,打來電話的是彭少根。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彭少根在說過“實在抱歉”後,停了一下,頓時讓楚天齊猶如兜頭涼水的感覺。接着,彭少根又說“由於分批次流轉,現在只能先返一千三百萬了”。當聽到這裡時,楚天齊跌落谷底的心情立刻直線飆升,大腦甚至因興奮出現了短暫的短路,以致於都沒聽到對方後面說了什麼。
也不怪楚天齊興奮,而是這錢來的太不容易,同時又太及時了。
自從九月九日與三家投資商簽約後,*昊方地產、河西鯤鵬投資就於第二天交納了土地出讓金,河西大亞地產也於第二週星期一交了應付金額。
按照正常情況,資金流轉一週,頂多兩週就應該流轉完畢,最遲九月二十五日就應返還相應的拆遷費用。可是直到九月底,不但一分錢沒返還,對方還打起了官腔,甚至斥責曹金海“站着說話不腰疼”。
本來在九月下旬的時候,楚天齊找的是市長王永新,想要追問拆遷費用的事,結果被踢到了剛剛調養歸來的彭少根那裡。雖然彭少根說的話挺客氣,但楚天齊心裡並不踏實,他總覺得對方的客氣很假。直至聽到曹金海被財政局長奚落,他的這種擔心更甚。長假過後正式上班,楚天齊連着約了彭少根兩次,對方都以各種理由推了,他更覺心裡不踏實。
與此同時,幾家投資商只能在政府提前徵的農田或菜地上做一些平整工作,但挖地基等工作卻不能進行,因爲可能地塊零散,根本不夠局面。不得以情況下,楚天齊纔在九月十四日,也就是昨天,不約而至常務副市長辦公室。
以楚天齊的理解,那些錢肯定已經流轉完畢,彭少根也就是要自己一個態度。畢竟都在一個體制內混事,還是“近鄰”,只要自己有姿態,對方應該是能撥付一部分的。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打着官腔糊弄自己,還不時拿話擠兌,這分明就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裡。
即使這樣,楚天齊也還是壓着性子,假裝不明白對方的奚落,自降身份向對方說着好話。可對方得寸進尺,不但擠兌不斷,還反話正說,讓自己念其恩德,對其感謝。自己又不是清政府,爲什麼要奴顏媚骨,爲什麼要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既然王永新和彭少根在拆遷款上達成默契,拿自己當猴耍,那就不怪自己用點小陰招了,這可是你們逼的。另外這也不是純粹陰謀,只是比陽謀稍稍偏了一點而已。
拿定主意,楚天齊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這身,拋出了“說話直”這個噱頭。然後講說了“分蛋糕”案例,講說了彭少根被別人搶位置,講說了彭少根被架空的事例,也講了自己這個“外來戶”無意與之一爭的心態。
楚天齊所暗示的王永新‘搶’了市長位,和江霞“搶”了副書記位,雖爲傳言,但也並非空穴來風。尤其常務副市長直接分管的財政局,竟在彭少根調理期間,被加了塞子——替換了常務副局長,這分明就是架空局長隋豫西的節奏。隋豫西可是彭少根的嫡系,這也就是在架空彭少根。
楚天齊相信,這幾個梗被自己拋出來,應該會對彭少根有所觸動,會讓彭少根意識到面臨的危險。何況自己可是放言了,如果常務不撥款,那就找一把手,反正這錢是必須得撥下去。如果是市長撥款的話,那就跟他常務沒什麼關係,根本不會感謝他彭少根,相反他還會招致忌恨。
可能是彭少根想清楚了利害關係,也可能是被楚天齊“栽花不栽刺”的理念觸動,就在楚天齊即將出門的時候,彭少根讓他“留步”。但楚天齊並沒有返回去,而只是回了一句“如果你不想失去招商局,在明天常委會上,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他這是欲擒故縱。
果然,在常委會上,彭少根提出了令王永新反感的條件,還否定了王永新中意的焦豔*麗。
楚天齊知道,彭少根需要自己助一臂之力了,於是才說了那短短的十幾個字。雖然僅是一句話,但楚天齊清楚,以現在常委會的形勢,自己的表態也足以間接影響表決結果了。事情正如所料,王永新放棄了舉手表決的機會,其實也是聰明的迴避了自取其辱。
昨天會上是幫了彭少根,只是不知道彭少根會不會裝聾作啞?直到現在錢款到了城建帳上,楚天齊心裡才踏實下來。但他也知道,這事還沒完,彭少根也給自己留了尾巴,還有一多半沒到位呢。不過,有這一千三百萬,春節前的拆遷任務是能完成了。
想起自己在常務副市長辦公室的挑撥,楚天齊多少還是感覺有些不地道,尤其還讓江霞跟着“躺槍”,也不夠義氣。當然,提起副書記之爭,既是爲了刺激彭少根,也是變向讓彭少根向人們傳遞楚、江不和的消息。只是不清楚,如果江霞知道了自己的說辭,會作何感想?
“叮呤呤”,手機鈴聲再次響起,打斷了楚天齊思緒。
掃了眼屏幕,楚天齊遲疑一下,按下接聽鍵。
手機裡立刻傳來一個聲音:“楚市長,我是楊永亮,市長通知,明天上午九點,召開政府專題會。”
“什麼內容?”楚天齊問。
“市長沒說。”說完,楊永亮又補充了一句,“好像是投資商被打的事。”
“知道了。”楚天齊掛斷電話,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心道:王永新又要玩什麼花樣?恐怕不只是因爲投資商被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