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侄子”的離去,馮志國的心抽的更緊了。
在馮俊飛說出那番傷人的話時,馮志國着實氣得不輕。可仔細一想,“侄子”說的並不錯,都是由於自己的錯誤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馮俊飛自私、忌妒、狠辣的性格,完全是由於缺乏父愛,而且遭受社會和人們的“白眼”、嫌棄,而形成的。他這是出於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只不過由於沒有得到正確、及時的引導,才形成了這種孤僻,甚至冷血的性格。
他雖然守着“親爹”卻不得不叫“大伯”,大娘雖待他如己出,但畢竟不是己出。在他心中份量最重的親孃,差點因喝農藥而撒手人寰,他能不跟自己急嗎?再說了,他做的這件事確實是爲了自己,而且也確實達到了搞下競爭對手的目的,只不過不巧的是,自己也陷入了對方攻擊的圈套。
現在對方肯定是無力迴天了,紀委已經掌握了證據、並取得相關口供,對方還能和自己爭嗎?不可能了,只能在夢中**吧。
而自己在這次事件中,也弄了個灰頭土臉,名聲掃地。老伴雖然什麼也不問自己,而且還爲自己找了上面,可自己心裡明鏡一樣:她知道了,而且早就知道了。老伴越是無限理解和寬容,自己就越是對不起她。其實和自己最親的人,自己都對不起。自己不光拋棄了初戀,讓弟弟背了黑鍋,自己兒子也不能相認,而且還傷了老伴的心,想想自己真不是人。
可木已成舟,只能向前看了。
爭位子肯定不是不可能了。但那件事還在調查中,總不能再把自己最親的人帶進去吧。
“哎,只能採取‘偷樑換柱’的辦法了。”馮志國經過一番自責和自省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就這麼辦吧,只不過這個人情欠得有些大了。”
此時的馮志國已經冷靜下來,看了看錶,自言自語道:“也該來了呀”。他不由得走到窗戶前,只見遠處正有一人在來回走動,而且不時向這裡張望着,“原來他早就來了。”
馮志國打開屋門,衝着遠處的人影揮了揮手,對方看到了,已經在向三號別墅走來。
……
楚天齊停下了敲擊電腦鍵盤的雙手,身子向後一仰,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坐的時間久了,腰痠背疼,簡直比練功還累,可有什麼辦法呢?馬上就元旦了,一些數據和資料必須彙總、覈對出來,縣裡、鄉里肯定會要這些東西的。
身子還沒舒展夠,傳來敲門聲,楚天齊急忙坐正身子,說了一聲“請進”。
屋門推開,棉門簾一挑,劉文韜從外面走了進來。劉文韜已經很久沒來了,至於從哪天開始,記不清楚了,最起碼從這次分工後,他就沒有來過。
“劉鄉長,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楚天齊站起身,急忙上前打招呼。
劉文韜似笑非笑的說:“楚鄉長,怎麼?來你這兒還得預約?”
“不是,不是,哪能呢?”楚天齊連忙擺手說道,“你還是叫我小楚吧,你這樣叫我我不習慣,也生份不是?”
“你呀,還沒變。”劉文韜哈哈笑着說道。
楚天齊沒說什麼,而是把一杯沏好的茶水放到了桌子上,示意劉文韜坐下。
劉文韜坐在椅子上,有些神秘的說道:“哎,小楚,大字報的事,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不是常務副縣長安排人貼的嗎?”楚天齊可是聽雷鵬說過這事的。
劉文韜吧咂了一下嘴,說道:“哎呀,馮副書記的大字報當然是他弄的了。我是說常務副縣長自己的大字報是誰貼的,知道嗎?”
“哦……不知道。”楚天齊搖了搖頭。
“溫斌,是溫斌乾的,他安排人貼的大字報。”劉文韜一字一頓的說道。
“是嗎?”楚天齊驚訝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幹?”
“不好說。”劉文韜搖了搖頭,又繼續說,“我分析肯定是他爲了討好副書記唄。他現在可以說已經成了喪家犬、落水狗,急需要找到新主子,要不他就徹底完了。雖然副書記現在似乎風光不再,但畢竟在玉赤經營多年,門生子弟遍佈,可謂樹大根生。溫斌那傢伙如果能靠上這課大樹的話,對仕途肯定會有幫助的,最次了,也應該能挪個位置吧。就是到鄉里當個普通副鄉長,也比他那個混吃等死的活強多了。”
楚天齊覺得劉文韜的分析有道理,就點了點頭,不過還是問道:“溫斌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了,如果弄不好的話,他就徹底完了,甚至連工作也要丟了。他現在畢竟有工資,再過幾年就退休了,生活也會有保障。”
“哎呀,要不說有時候我也佩服他呢。”劉文韜噓了口氣,點頭說道,“他這一手確實有風險,弄不好就是萬劫不復。可現在大字報上反映的問題,好多已經被紀委查實,那麼溫斌寫大字報的性質就變了,就成了檢舉揭發了。只是採取的方式不妥罷了。這傢伙真有一股狠勁,上次縣長辭職他敢放鞭炮,現在又來了一出大字報,這傢伙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真是不折手段。當年爭“常務”,我就是敗在不如人家“狠”上呀,不過他的做法咱確實也做不來,……不說過去的破事了。”
從剛纔話中的用詞和語氣可以聽出來,劉文韜對溫斌這人印象很差,再從平時兩人針鋒相對的情況看,二人結怨很深。究其原因,固有性格不和、不是一路人的因素在裡邊,恐怕因爲爭“常務”的事,二人也沒少“傷”對方吧?
假如有一天,自己和劉文韜也出現同爭“常務”的情況,自己又該如何處理呢?劉文韜可一直對自己照顧有加啊,總不能爲了一個所謂的“常務”弄僵吧,再說了,有些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左右的。算了吧,不去想了,這只不過是“假如”罷了。
“小楚,你怎麼了。”劉文韜見楚天齊走神了,就問道。
“哦……沒什麼。”楚天齊收回心神說道,“那要是按你剛纔的說法,溫斌的舉報不但沒錯,還有功了,那他現在就會受到獎賞吧?”
劉文韜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道,“不會的,你想啊,他今天放鞭炮、明天貼大字報,這樣的人誰不防着點呢?官場上的爭鬥,是需要遵循一些潛規則操作的,他卻把這些私下進行的東西,堂而皇之的擺到桌面上來做,這是犯了官場的忌諱的,也可以說是大忌。不過,有得就有失,他雖然被很多官員所不喜,卻因此贏得了主人的青睞。”
楚天齊認同的點點頭。
又閒聊了幾句,劉文韜走了。
……
玉赤政壇可謂風雲變幻,消息是一個接一個。
首先是關於原常務副縣長案子的,今天還說是二十三人涉案,明天就變成了三十人,後天可能又變成了十八人。只要有領導幾天不在電視、報紙上露面,人們就會傳某某人進去了。於是,一些縣領導,甚至一些科局領導爭先恐後下鄉、走訪或慰問,目的就是在羣衆面前露臉。
即使頻繁露面,有時也難消除人們的疑問。但幹部們仍然是爭取多露面,這樣最起碼會被說成“現在還沒進去”。如果連着幾天不見某個幹部的影子,那肯定就被說成已經進去了。
受“露面”說的影響,還流傳着一個傳言。說的是縣裡某局副局長,帶着相好的公款出去旅遊,好幾天沒有給老婆回電話,還把電話關了。於是,老婆相信了丈夫“出事”的傳言,主動到紀委給丈夫爭取“寬大”,交代了很多問題,還上交了髒款十萬元。等副局長風光無限回到縣裡時,等待他的卻是縣紀委人員冷冰冰的面孔。好多人都把這個傳言當成了真正的傳言,可這個傳言仍然在流傳着,而且傳言的主人公也在經常變幻着,今天被說成了張三,明天就又被安上了李四。
關於腐敗的傳言是越來越多,真假難辨。
……
十二月二十五日,又一個消息傳出,但這個消息不是傳言,因爲鄉里接到了文件。文件是關於縣委組織部的,以前組織部排名最末的副部長武進忠被任命爲常務副部長,部內排名躍過三人,緊排在部長鄭太平之後。和他同時被任命的,還有一名副部長。至此,因爲魏龍被降職,從而導致的組織部副部長缺編一人的事被解決。
……
十二月二十八日,一個更重磅消息傳來,縣長之爭塵埃落定。出人意料的是,縣長人選不是馮志國,更不是原常務副縣長,也沒有空降,而是原組織部長鄭太平。
這個消息出乎大多數人的意味,一時之間,傳言再起。有說鄭義平是市委書記同學的,有說省委組織部某副部長是鄭太平親戚的。
還有人推出了“陰謀論”,說大字報肯定是鄭義平所爲,因爲他是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
……
已經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應該不會有什麼消息了吧,楚天齊心想。誰曾想,劉文韜又送來了消息:溫斌參加高原支邊了。
楚天齊不知道這個消息到底是真是假,心裡更說不上是喜還是什麼。
……
十二月三十一日深夜,再有一個小時就元旦了,新的一年馬上就該開始了。
沃原市火車站,一列火車剛剛啓動。
溫斌坐在車廂裡,心情是無比的落寞和忐忑。他不知道二次獻上“投名狀”到底值不值,值不值得爲了對方那看不見摸不着的許諾去堵“槍眼”。但他不後悔,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不多,還且還是對方給的機會。
看着窗外漸漸遠去的景物,溫斌心中默唸:我一定會回來的。
巧合的是,溫斌默唸的這句話,在幾年後成了一部動畫片裡的臺詞。臺詞的主人是一隻公狼,它的口頭禪就是“我一定會回來的”。只不過,這隻公狼少了一些狠毒,多了一些滑稽,人們記住更多的,是它“疼愛妻子、疼愛孩子,是個好丈夫、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