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推開,秘書李子藤走了進來。
看到對方神色,楚天齊暗道:預感可能真應驗了。
上週的時候,李子藤被任命爲政府辦副主任,級別也相應調成了副科。平時李子藤就比較喜相,近幾天更是忍不住滿臉的笑模樣,可今天眉宇間卻滿是憂色,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來在辦公桌前,李子藤直接說:“市長,工地出事了。”
楚天齊“哦”了一聲:“什麼事?具體說說。”
“剛纔曹局長打您手機,正佔着線,就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成昊佳苑施工現場有工人墜樓,他正趕往工地。”李子藤道,“三名墜樓民工中,有兩人傷勢較重,一人看不到明顯外傷,但僅有出氣兒,好像沒有進氣兒;一人臉上全是血,神智不清,臉上有顴骨扎出肉外。另一人目前神智清醒,好像是摔壞了腿,一個勁兒的嚷疼,嗷嗷直叫。目前三名墜樓民工已經送往醫院搶救。”
楚天齊追問。“怎麼就墜樓了?什麼原因?”
“聽說有一人腳下打滑,向樓下掉去,旁邊兩個工友一拉,結果就都掉了下去。還有一種說法時,好像有兩人起爭執,另一人解勸,也不知怎麼三人全掉到樓下。”李子藤說,“對了,說是其中有一個人喝酒有點多,是醉酒上班。曹局長也沒說太清楚,我再去詳細瞭解。”
楚天齊指示着:“你要繼續跟進,尤其要做三件事:一、弄清墜樓原因及過程,越詳細越好,對善後處理有重大幫助;二、要隨時把傷者最新消息告訴我;三、城建局的監管職能必須盡到,必須要保證不能忙中*出亂,不能忙中*出錯。”
“好的。”答應一聲,李子藤快步走出屋子。
民工墜樓?楚天齊意識到,聽情形不容樂觀,很可能會出人命。工程事故先不論人數衆寡,單從輕重程度來說,是否出人命就是一個分水嶺,一旦有死人,那性質就不一樣了,一個處理不慎就會很麻煩。
看來得先向市長彙報一下,以免有什麼閃失,想到這裡,楚天齊撥打起了市長的電話。撥到半截,他又停了下來,遲疑一下,改撥了另一個號碼。
“嘟……”響過兩次後,手機裡傳來一個聲音:“市長,我已經到了工地,大致情況是這樣的……”
楚天齊打斷對方:“老曹,先聽我說,當前第一要務是全力以赴搶救人命,這是重中之重。你們城建局,尤其是你要……”
……
吃過晚飯,楚天齊一邊上樓,一邊撥打曹金海電話,想要了解進一步情況,今天下午兩人已經通過三次電話了。
電話接通一刻,楚天齊也看到曹金海正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便掛斷手機,快步走了過去。
看了眼對方,楚天齊沒有說話,而是當先走進了屋子。曹金海則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怎麼樣了?”說着話,楚天齊坐到辦公桌後。
“死了。”曹金海在對面椅子坐定,“那個張二壯死了,屍體還在醫院停放着。”
“死了。”楚天齊遲疑一下,又說,“另兩個人呢?”
曹金海回答:“老樑還在重症監護室,好多指標都不正常,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老姚左腿骨折手術剛剛做完,意識清醒,醫院正在對他進行其它檢查。”
“死者的事,項目部怎麼處理?有沒有一個初步方案?”楚天齊追問,“家裡來人沒?曹陽還醉着嗎?”他之前聽彙報,說是事發時曹陽還爛醉如泥,弄醒以後,也根本不清醒。
“徹底醒了。他剛醒來的時候,迷迷瞪瞪,說什麼也不弄清,糊里糊塗。有人說讓他喝葡萄糖,有人說給他輸液,可是喝了好幾瓶葡萄糖,還不管用。等我去他屋以後,看他那德性,就直接讓人澆了他兩盆涼水,他立刻就清醒過來了。”曹金海說,“曹陽剛纔給我回話,關於對死者善後處理的事,他已向公司彙報和請示了。公司的意思是儘可能照顧到家屬的情感,把公司該盡的義務盡了,該承擔的責任擔了。保險公司也已出現場,但意外傷害險每人只交了十元錢,估計不會太多,最多能給個一萬塊錢。另外,已經通知張二壯家屬,估計今天后半夜或是明天早上能夠趕到。”
楚天齊聽完,沒有立即接話。投資公司態度在楚天齊意料之中,目前公司肯定也只能是這麼一個模糊的積極態度,具體情況還要看死者家屬訴求,還要看談的如何。企業與民工之間的談判,基本是合同僱傭雙方的事,但做爲政府部門,也有必要監管並清楚處理結果,這既是對企業和民工負責,也是對政府自己負責。
昊方佳苑是*昊方投資公司的項目,也是住宅小區項目,小區設計總建築面積是目前全成康市單體小區中最大的。小區的一些事情,也會牽動成康市黨政機關及廣大民衆的神經,因此政府必須給予足夠力度的重視,必須盡到監督管理職責,有必要的話還要適當干預。
停了一會兒,楚天齊忽道:“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曹金海道:“一共有兩三種說法,我認爲有一種說法最靠譜,這也是好幾位目擊工友的說法。警方已經去過現場,蒐集了一些人證、物證,具體情況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據那些工友講,今天正好是端午節,工地午飯特意加了兩個菜,還每人給了一瓶啤酒。結果工人中有三人不喝酒,但也按人頭領了。這種啤酒零售價是兩塊二毛錢一瓶,張二壯以一塊錢一瓶和那三人買了,他一個人中午就喝了四瓶。下午上班的時候,工友建議他休息,可他執意要上,就去上了。在張二壯喝四瓶啤酒的時候,當時項目經理曹陽在外有應酬,代班工長和組長也不知道此事,上班時也就根本沒注意老樑是否有醉態。
張二壯是小工,老樑和老姚都是瓦工,他們三人是一組。剛上班的時候,張二壯也正常,該推車推車,該搬磚搬磚。大約將近三*點的時候,張二壯說話就打嘟嚕,腳底下就經常絆跤,老樑和老姚便讓他注意些,他還滿不在乎的說‘這點酒算什麼’。大夏天干活,工人們中午經常喝個一兩瓶啤酒,一出汗,一撒尿,就沒事了,人們都已習以爲常,而且四周都正砌着牆,老樑和老姚也就沒在意。
可就在四點的時候,忽然就聽‘媽呀’一聲,老樑和老姚一回頭,見張二壯被手推車車把給舉在了半空,車廂那邊堆着磚,旁邊有一攤稀混凝土。他倆一看就明白了,肯定是張二壯推着多半車稀混凝土,撞倒了磚堆,磚堆和混凝土的重量把手推車壓的翹了起來,張二壯一百多斤的重量,也就坐了‘蹺蹺板’。一看這種情況,老樑和老姚趕緊放下手中活計,奔張二壯那趕去。
就在老樑和老*到近前的時候,張二壯忽然吐了,吐到了老樑和老姚的頭上、臉上。‘死老張你怎麼到處拉屎’,一邊罵着,一邊抹着臉上的髒東西,兩人就用手搖了一下手推車,以示對張二壯的懲罰。這麼一搖,意外發生了,就見張二壯直接被甩了出去,掉到散亂的磚堆上。這堆磚離着邊上挺近,張二壯的半個身子已經垂在邊沿上,嚇的‘哇哇’直叫,同時身子向下滑着。老樑和老姚正抹着臉上的污物,也沒想到會這樣,就向前一撲,一人抓住了張二壯一隻手。可就在向前撲的過程中,他倆也踩到並趴在了稀混凝土上,向前滑去。
本來是救人,結果滑的方向反而加速了張二壯向下墜去。那二人趴倒在地,一手抓着張二壯,腳上又滑,根本用不上力,越折騰越被張二壯拉着向邊上滑,稀混凝土還起到了助滑作用。就在其他工友趕到近前的時候,只差一步,張二壯整個身子吊在樓房邊沿,向下墜去;同時求生的慾望,也讓他死死抓着兩個工友,就這樣三人都掉下了這個已經建到了四層的樓房。現在老姚是清醒着,可是一問到當時的事,就說什麼也不記得了,而且醫院正對其觀察,不宜多問。”
楚天齊“哦”了一聲,問道:“城建局都做了哪些工作?”
“事故發生後,我派周局長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我也隨後就到……”曹金海彙報起了自己及城建局所做的工作。
聽對方說完,楚天齊沉吟了一下,說道:“這些工作做的很及時,只是重視程度還不夠,還應該想到一些後遺症,或是可能出現的麻煩。”
“重視不夠?”曹金海顯得很疑惑,“工程事故一共四類,死亡三十人以上是特別重大事故,死十到三十人或重傷五十到一百人是重大事故,死三到十人或重傷十到五十人是較大事故,死三人以下或重傷十人以下是一般事故。從這次傷亡情況來看,只屬於一般事故範疇,這麼操作應該已經是比較重視了。”
楚天齊擺了擺手:“不然,不然,規定只是一個硬槓槓,不過也是死的,具體情況要具體分析,否則後悔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