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心頭刺痛,楚天齊再次端詳着肩上的人,五官既熟悉又陌生。臉頰好像胖了?不,根本不是,那是……
“楞着幹什麼?快到岸上來,救人要緊。”
“小夥子,是不是不舒服了?”
“需不需要搭把手?”
一聲聲提醒從岸上傳了過來。
對,救人要緊,她還昏迷着呢。這樣想着,楚天齊邁步向岸邊走去。
步子太大,這一步沒有邁出去,反而又被擋了回來。腳掌落地的剎那,一陣尖厲的痛楚傳來。雖然這種痛足夠強烈,但比心頭的楚痛卻根本算不了什麼。
重新調整了步幅,楚天齊再次向前走去,他儘量加緊的前進,卻又不敢走的太快。他這才發現,在水裡行走,若是雙手不能伸展或自由擺動,平衡還是個問題,尤其肩上還扛了個百多斤的人,這個問題尤爲突出。
來到岸邊離地最近的地方,一雙雙援手伸了過來。楚天齊沒有客氣,也沒有計較人們的行動落後於語言,把肩頭上的人交給了岸邊伸手的人,但嘴裡卻說着:“慢點,慢點,別磕到她。”
待肩頭卸去了重量,楚天齊雙手攀上岸邊矮牆,兩次縱躍便站到了岸上,再騰躍了一次,就翻過了欄杆,然後快速向着圍在一起的人羣衝去。
來在人羣邊上,楚天齊雙手分着身邊的人,擠了進去。他看到,兩名男子正在對落水者施救着。一名中年男子一腿跪地,另一腿屈膝,她的腹部被放在男子屈膝的腿上,頭部下垂着。另一名老年男子在旁輕拍着她的背部,她口中正有細細的污水流出,地面上則有些許污泥和污物,還有一小塊水漬。
看着她這樣的境況,楚天齊心中忍不住一陣陣的刺痛着,但仍目不轉睛的盯着她低垂的頭臉。
“小夥子,趕快穿上衣服。”
“看你都溼成什麼樣子了,現在頭髮還在滴水呢。”
“快穿上,可別弄感冒了。”
一聲聲關心忽然在耳邊響起。
楚天齊這才意識到,自己只穿着一條內*褲,不禁打了個寒噤。他看了眼她,快步擠出人羣,去找自己的衣物。
正好熱心人遞來了衣褲,楚天齊說聲“謝謝”,馬上接過來,胡亂的在頭上、身上擦了幾下,便快速的套在了身上。
“呀,小夥子,腳上怎麼流血了。”一個正俯身把皮鞋遞過來的熱心老年婦女驚呼道,“趕快找門診處理一下。”
“不用,一會兒就沒事了。謝謝阿姨。”說着,楚天齊“搶”過皮鞋,踩在腳上,快步到了人羣裡。
“呃,呃、哇,譁,譁。”她口中一陣響動,又是幾口污水吐出,污水中夾着些許污泥和雜物,隨後她發出了輕輕的悶哼聲。
“好了,這下好了。”中年男子一邊說着,一邊把她從腿上移開,讓她平躺到了地上。
在她身體觸地的剎那,楚天齊把還沒有繫上釦子的上衣墊在了她的身下。
“真是好後生。”讚揚聲再起。
中年男子和老年男子直起腰,說了句“她沒事了”,向人羣外走去。
儘管雙眼注視着地上的人,但楚天齊還是起身向那二人道謝:“謝謝,謝謝。”
那兩名男子回頭笑了笑,衝着楚天齊點點頭,快步走出了人羣。
“好人,都是好人。”
“小夥子更是好樣的。”
“好人多呀。”
“我要是會游泳多好。”
衆人又七嘴八舌起來。
楚天齊沒有理會人們的評說,轉回頭,蹲在地上,再次把目光投在地上那人身上。他看到,她還是雙眼緊閉,不停的輕聲悶哼着。
在路燈光亮映照下,楚天齊看清了她的臉。她的左臉明顯高於右臉,臉頰上還可以看到幾個印痕,眼眶四周散着淤青,顴骨處還有多處傷痕,那傷痕根本不像是水中枝條刮蹭。她的傷痕不僅僅在臉上,前額上方的髮根處也有血漬,血漬上方的一撮頭髮也不見了,胳膊、腿上的淤青、傷痕更是比比皆是。
儘管已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落難的樣子,但在楚天齊心中,始終印着她漂亮甚至略帶高傲的樣子,她是他的初戀呀。可現在怎麼就變成這樣了?眼前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初戀女友孟玉玲。
當初孟玉玲鬼迷心竅跟了張鵬飛,可自那之後見過她的有數幾次中,大多時候她都是傷痕累累,即使偶有兩次還算正常,但面目中分明藏着濃濃的愁苦。不用說,今天這副尊容,甚至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肯定也是拜那個畜牲所賜。那個王八蛋怎能這麼狠心呢?
“我,我這是在哪?”一陣夢囈般的聲音響起,“我死了嗎?”
楚天齊注意到,孟玉玲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你沒死。”
“你被人救了。”
好幾個人做出了答覆。
“你沒死,你還活着。”楚天齊輕聲道,“我不讓你死。”
目光定定的停在楚天齊臉上,孟玉玲楞過之後,眼中透出一絲欣喜。隨即便隱去那抹色彩,緩緩的閉了起來,兩顆淚珠從眼角滾落下去。
“你太傻了,你怎麼能幹這種傻事,我不讓你死。”楚天齊輕聲安慰着,“有什麼想不開的可以和我說。我記得,你一直都是很樂觀開朗的,還經常開導我,怎麼現在變成這樣了?”
“嗚……別說了,別說了,嗚……”孟玉玲哭出了聲音。
楚天齊緩緩的說:“哭出來吧,哭出來好。玉玲你太苦了,我這心裡……”
孟玉玲哭訴着:“你別管,不用你管,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死活和你沒關係。我不想活了,你讓我死。”
楚天齊輕聲道:“你怎麼又說傻話?我怎麼能不管呢?你……”
“不用你管,就不用你管,咱們各有各的生活,嗚……”孟玉玲一邊哭着,一邊揮起胳膊,推向身旁的男人,“你走,你快走,不用你管,讓我死,讓我死,嗚……”
“別哭,別鬧,有什麼委屈,找地方好好講出來。”楚天齊不急不燥,安撫着焦燥不安的孟玉玲。
聽到這裡,邊上的人似乎聽出了門道:施救者和被救者認識。捕捉到這個訊息,人們的大腦又活躍起來,各種猜測低聲響起:
“兩人認識呀。”
“他們什麼關係?夫妻、情人、舊相識?”
“女人是不是因爲男人才尋短見?”
“不會是那人喜新厭舊吧?”
“哎呀,這可真沒準。”
“知人知面不知心。”
“別胡說。”
“我哪胡說了,沒準就是外面有了彩旗,砍倒了家中紅旗。”
這些聲音儘管不高,但楚天齊也斷斷續續的聽到好多,他沒空理會這些,而是不停的安慰着地上的孟玉玲。
“扶我起來。”孟玉玲停止了哭泣,語氣出奇的平靜。
“好,扶你起來。”楚天齊再次壓低了身子,右手繞過她的肩頭,撫着她的後背,左手墊在她的腰間,輕輕扶着他坐了起來。
孟玉玲稍坐一會兒,喘了幾口粗氣,然後扶着楚天齊胳膊,慢慢起身。
楚天齊趕忙託着她的腰,幫她使力。
孟玉玲站起來了,她木然的掃視了一下四周,向人羣外走去。
看着她虛弱的步伐,楚天齊趕忙扶着她,便用右前胸貼着她的後背,給她以支撐。
圍觀的人們暫時閉上嘴巴,閃開了一條通道。
在楚天齊的扶持下,孟玉玲無視了各種異樣的目光,緩緩的向前走去。
楚天齊則一直攙扶着對方。
走出大約百米左右,孟玉玲停下來,轉頭看着他:“你的衣服呢?哦,對了,還在地上放着,趕快去穿上,我等你。”
楚天齊當然記得那件具有重要功能的衣服,他只是一直擔心她站立不穩,才暫時沒有去拿 。聽她如此提醒,忙道:“你行嗎?自己能……”
“本來不行,看到了你就渾身充滿力量。”孟玉玲露出了笑容,“你放心吧,我能站住。”
“是嗎?”楚天齊緩緩放開對方,見對方站立當地,又囑咐道,“等着我,別走開,我馬上回來。”
孟玉玲微笑着點了點頭:“嗯,快去快回。”
盯着對方看了兩眼,楚天齊遲疑一下,轉回身快步跑去。
雙眼目送着對方,兩行濁淚滑下臉龐,只到對方身影融進人羣,孟玉玲一咬牙,也儘量快速的邁動了腳步。
人羣已經散去不少,那件半袖衫還躺在地上,幾個圍觀的人還在討論剛纔那兩人的關係,也有人在討論要不要幫着年輕人把衣服收起來。
衝着衆人點點頭,尷尬一笑,楚天齊拿起半袖,邊往身上套着,邊向那個地點趕去。剛走出沒幾步,楚天齊忽然楞在當地:人呢,人去哪了?
在那,楚天齊看到,那個虛弱的身影已踉蹌的跑到河邊。他頓時大驚,趕忙腳下發力,向前跑去。
“別過來,別過來。”孟玉玲忽然收住腳步,轉回身,手指楚天齊,“你要是再往前走,我就死給你看”
“別,別,我不過去。”楚天齊停下來,連連搖手,“你可別犯傻,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孟玉玲打斷對方:“你別管,我不用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
“行,我不管,我不管。”楚天齊嘴裡應承着,同時緩步向前移去。
“別過來,別管我,否則我就跳下去。”孟玉玲說着,一手已經抓住了岸邊欄杆。
“別,別。”楚天齊只好收住腳步,商量着,“這樣,你過來,要不我過去……”
孟玉玲連連搖頭:“不,你別逼我,否則我死給你看,我不怕死。”
“死都不怕,還怕活着嗎?”楚天齊急道,“有話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