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距離到任整整一週,魏銅鎖主持召開了成康市政府工作會議。副市長、黨組成員全部參加會議。
雖然謂之爲“政府工作會”,其實就是一次班子成員見面會。上週一在會議室的見面,只能算做打個照面,今天才是真正的工作會面。
會議的第一個程序就是做自我介紹,由魏銅鎖開始,然後按職位大小和排位順序依次進行。
在這個環節中,好多人期待着彭少根能出難題,可是並未如這些人所願,並沒有任何熱鬧可看。不過彭少根卻也沒有笑模樣,黑着臉說完了那短短的幾個字。
在曲剛最後一個做過自我介紹後,到了彙報工作環節,由常務副市長彭少根第一個彙報。彭少根還是一如既往黑着臉,照本宣科的讀完了手中打印紙上的內容,沒有刪減,也沒有任何說明。
在彭少根之後,就是楚天齊,再之後還按既定順序挨個彙報。
在人們彙報過程中,魏銅鎖也不時在本上記錄一下,偶爾也插話問上一句,但並沒有做點評。
在所有人全彙報完後,魏銅鎖清清嗓子,說了話:“同志們,從上週一到任,我就成爲了成康市一員,預示着我將和大家共同爲了成康經濟社會發展而努力奮鬥着。今天召開這個會議,既是爲了加深認識,更是爲了聽取大家對分管工作的彙報。聽了整個彙報,我感覺大部分同志都做了認真準備,言之有物。在這些彙報中,有相當一部分都非常好,既有開展工作的方法,也有解決問題的措施,還有跟蹤檢查的記錄,更有工作得失的總結。這些報告,有理論、有實踐、有數據、有分析,相當全面,也相當務實。當然了,也有個別彙報就要稍差一些,希望個別同志要重視起來,以後也要更認真對待。”說到這裡,魏銅鎖停下來,喝起了茶水。
好多人都偷偷相視一笑,覺得市長是意有所指,但卻又沒有露出任何把柄。
有笑就有惱,彭少根就懊惱不已,他覺得魏銅鎖就是在指桑罵槐,在說他的報告做的不好。但他卻又說不出什麼,因爲對方並未指名道姓,而且他也確實沒有認真準備,其實根本就沒準備,只是拿着近期的稿子念一念而已。
魏銅鎖環視一週,只到把衆人注意力集中過來,才又說道:“我來的時間尚短,對於大家彙報的具體內容,有好多還不完全瞭解。我會在今後的時間裡,抓緊熟悉這些,也會抽空找相關同志瞭解和求證,也請同志們能夠認真對待。可能有的同志會認爲,市長是要挑毛病,但我告訴大家,這是互相學習,目的只有一個,爲了成康市經濟健康快速發展。”
衆人都聽出來了,市長這是告訴大家,個別談話要開始了,只不過說的更委婉,更不着痕跡而已。
“雖說我對大家的報告瞭解的不夠全面,有些工作還不清楚,但我在這幾天到現場調研的過程中,還是掌握了好多情況。這些情況有好有壞,有的只是點的問題,有的就涉及到了面,有的是實施環節出了問題,有的則應該是設計時留的隱患。當然,我看的也許並不全面,或者說難免偏頗,同志們也可以上門找我理論,甚至爭吵一番也沒什麼。”說到這裡,魏銅鎖“哈哈”一笑,“真理越辯越明嘛!”
人們又對這段話給出了評定:魏銅鎖這是在提醒大家,可以主動去投誠。
魏銅鎖繼續說:“對走訪調研的有些情況,我還需要一個甄別、覈實的過程,但是有些方面我已經覈實過,而且是突然造訪、親眼所見,確實不錯,很不錯。昨天我去了昊成佳苑小區,提前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若不是有辦公室家良主任跟着,我是絕對進不去,他們管的太嚴了。即使有家良主任在,也履行了一套程序,才被允許進去。不愧是首都大公司,裡面的方方面面,無論是施工現場管理,還是物品存放,或是資料歸檔,那都極其正規。後來我又去了鯤鵬地產項目部,管理的也很不錯,達到了省級優良企業標準。
前天下午剛上班的時候,我以辦手續名義,去了土地局,感受了一把他們的服務,和我想象的有巨大差別。在沒來成康之前,我就聽說了礦井爆炸一事,傳什麼的都有,有的傳言還很不好。可是到這以後,對於同一件事,卻又聽到了諸多正面評價。抱着半信半疑的態度,我去突擊暗訪了一次,才發現還是當地的說法準確,他們服務熱情、手續正規、按規收費、效率極高。
對了,大家可以看一看成康的城市管理、環境整治工作,完全達到了發達縣級市的水平。兩年多以前我也來過這裡,那時的環境是‘髒’、‘亂’、‘差’,跟許源縣都沒法比。可是現在呢,把許源縣甩了大老遠,就是比何陽市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成康市警察的素質,也提高很快。去年的時候,我有一個朋友被成康警方誤抓了,但警方不但不給對方道歉,連錯誤都不糾正,還要打人。所幸當時有錄像爲證,警方纔勉強的把人放了,不過最終也沒有任何道歉行爲。前天上午和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時候,我專門戴着大墨鏡、大涼帽,簡單化了妝,以開證明的名義去暗訪,整體的感覺就是‘文明’、‘依法’。”
人們徹底聽出來了,魏銅鎖這不是專門在誇城建、土地、公安,而是在誇另一個人。隨即人們給出結論:那人投誠了,兩人是一夥,果然不愧是半個老鄉,是老相識。
人們還聽出來了,魏銅鎖既誇了一個人,但也不止一次批了另一個人,只是批的比較隱晦而已。
別人都聽出來了,楚天齊焉能不知?但他卻沒有沾沾自喜,反而感到憂心不已。
做爲被批的那個人,此時臉色更黑,已經在心裡把老魏家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十多遍。
“同志們,我剛纔說的這些,也未必就全面,可能也有看不到或是看不全的地方。所以,被誇到的部門不要驕傲,而應該查找不足,以期全面優秀;被點到不足的部門,也不要氣餒,要知恥而後勇,要自查自糾,補齊短板。我這個人歷來都是對事不對人,要看其主流大節,不會因爲一兩件事,而把這個部門、個人捧上天或踩入地。好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散會。”說完,魏銅鎖率先起身,向門口走去。
看着那個走向門外的魁梧身影,結合剛纔的表述,再聯想到那晚的親自登門,楚天齊深切的意識到:看來以前還是對魏銅鎖缺乏瞭解,原來這人還真有一套。
……
從會議室回去的路上,楚天齊一直在想魏銅鎖其人其事,回到辦公室以後,腦中還是迴盪着會上的那些語句。
“叮呤呤”,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接通了電話:“江書記。”
手機裡傳來江霞的聲音:“開完會了吧?有什麼情況?”
“真有情況。剛纔在會上……”楚天齊講說了魏銅鎖在會上的那些說辭。
江霞沒有直接給出評論,而是反問道:“你怎麼看?”
“他這是在實施綁架,在向人們暗示,暗示我楚某人已經和他是一夥。並借用這種暗示,再逼着讓我被動的上他戰車。如果我明確加入他的陣營,那就正好遂了他的意,大家皆大歡迎。當然,如果我要是堅決不上的話,他暫時也不會把我怎樣,但他仍然無形中借了我的力,而我卻會被本地派更加疏遠。”楚天齊說,“而且更絕的是,他現在當衆誇讚我分管工作,我又無法提出任何疑義,否則就是自我否定,他又會有新的說辭。”
“是呀,老魏這些招數夠溜的,那天先主動登了你的門,今天又來了這麼一招。不出意外的話,那天他去你辦公室,肯定也有意識的讓別人看到了。”江霞笑着道,“果然不愧曾經是同事,許源縣出來的幹部一個比一個厲害。”
“江書記,我現在頭都大,你就別說風涼話了。”楚天齊“嗤笑”一聲,“你還是幫我支個招,我到底該怎麼應對這事呀。”
“怎麼應對?”江霞聲音停了停,過了一會兒,才又緩緩傳來,“你現在如果直接接受他的建議,確實有些冒險,畢竟你已經在成康經營了兩年,好不容易打開了局面,不同於他新來乍到。可要是不接受的話,雖說他應該相當長的時間裡不會把你怎樣,可不代表他的新合作伙伴不對你怎麼樣。以前確實沒看出來,老魏還真有一套。依我的意思,你現在不如問問……”
“叮呤呤”,手機鈴聲傳來,是另一部手機在響。
邊聽着對方的聲音,楚天齊邊拿過另一部手機,掃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看到上面的那串數字,他先是一楞,隨即馬上道:“江書記,先掛了,領導來電話了。”說完,結束了通話。
放下私人電話,楚天齊馬上拿起工作手機,按下了綠色按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