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月八日到國家發改委報到後,楚天齊開啓了部委工作模式,按時上班,按時下班,按時午餐,按時午休。
午休房間是單位專門闢出的屋子,爲中午離家遠,或是偶爾值班人員使用,但晚上堅決不能留宿。
副廳以上領導辦公室,都設有套間,套間既有臥室也帶衛生間;正處級人員雖然沒有專門套間,但辦公室都配有單人牀,正好可以午休,因此處級以上幹部都不需要使用這些房間。除此之外,就是副處級或是處級非領導職務的調研員,沒有科級以下人員。在這些人中,又有好多人並不需要按時上下班,也就不用在此午休,因此用到這些房間的時候很少。所以楚天齊每天上班期間,都有午休牀位。
自正式上班以後,楚天齊就沒見到任何一位司領導,這些司領導都在外地檢查指導工作。
別說是沒見過三農司領導,就是屋子裡的另外兩個同事,來的時候也很少。從三月八日到二十日之間,裴小軍來了五次,曹玉坤只露了三次面。既使裴、曹二人來單位,肯定也堅持不了滿班,都是中途離開,或是姍姍來遲。
裴、曹二人若是不來單位,楚天齊更清靜。他倆只要一來,屋子裡到處都是零食袋、碎屑、菸蒂,他們一走,楚天齊就得打掃半天。沒辦法,調研員級別在發改委的地位,就類似於鄉里的副股長,根本不算官,室內衛生、熱水等等都得自己解決。那二人來的時候少,楚天齊常在屋子裡,他不打掃誰打掃?再說了,他也擔心萬一領導到來,肯定得收拾到自己頭上。
剛開始的一兩天,楚天齊還不習慣,畢竟好幾年沒幹這些話,但很快他就適應了,正好也可以用這些活消消食。
可能是楚天齊比較勤快,態度好,贏得了他倆的好感,也可能他倆性格本就隨和。反正裴、曹二人對楚天齊很友好,不但不欺生,還把屋子裡檔案櫃鑰匙給了他,那些資料隨便看。
現在沒有俗務打擾,又沒有調研任務,楚天齊每天就是翻閱這些檔案資料,晚上也可以帶回去看。
在楚天齊正式報到的第二週,徐衛華就給租到了房子;三月十八日,房子鑰匙就到了楚天齊手裡。房子大概有五十平米左右,牀具、衣櫃、廚具一應俱全,連洗衣機都有,但傢俱卻有些太新,房租也少的可憐,每月只需五百元。可是徐衛華一口咬定就這麼幾個錢,堅稱傢俱是房東帶的。楚天齊也就依了老叔的意思,把五百元房租交到了老叔手裡,由老叔代交。
起初的時候,楚天齊接觸這些調研資料,感覺收穫很大,每天的生活也很充實,可是時間一長,他就覺得缺了點什麼。這些東西固然很有參考價值,但每天兩點一線、朝八晚六,就跟這些文檔打交道,而且好多資料都已翻閱過,大部分資料也是大同小異,他就感覺到了枯燥。這麼多年來,自己一直是做實實在在的工作,好多時候都是風裡來、雨裡去,有時更是渾身土洪洪的。可現在卻坐在空調房裡,做理論研究,風吹不着,雨淋不上,汗都不怎麼出,太難受了。
理論也要用於實踐啊,實踐爲主,理論爲輔嘛!楚天齊渴望走出房間,到廣闊的天地中去。
三月份馬上就過完了,調研任務在哪呢,什麼時候能來呀?
這天,調研任務沒來,卻來了一個女人。
當天,楚天齊正在比對三份調研報告,尋找其中的異同,一箇中年女人走進了屋子。
聽到清脆的高跟鞋聲音,楚天齊擡起頭來,說道:“您有什麼……”話到半截,他趕忙站起身來,喊了聲:“常司長。”
楚天齊在相關區域見過這個女人照片,知道是三農司副司長常慧敏。在三月中旬的時候,三農司下發了一份司領導分工文件,調研工作改由常慧敏分管。原分管領導,楚天齊壓根就沒見過面,這個常副司長也是第一次看到。
常慧敏沒有立刻接茬,而是在屋子裡來回轉了兩圈,才說道:“你是誰?”
“我是楚天齊,三月八日剛調到發改委。”楚天齊老實的說,“您一直在外檢查工作,所以沒能及時向您彙報工作。”
常慧敏“哦”了一聲,看着桌上的文檔問:“你看的什麼?”
楚天齊回答:“這是以前的調研資料,我拿來學習和借鑑,也進行一下比較。”
盯着對方看了一下,又瞅瞅了另外兩張桌子,常慧敏道:“他們倆去哪了?”
遲疑了一下,楚天齊說:“他們好像說是出去辦點事,要不就是調研去了。”
點點頭,常慧敏沒有再說什麼,踩着“咔咔咔”的節奏,走出了屋子。
坐到椅子上,楚天齊常噓了口氣,對於自己來說,撒謊看來真的很難,這種事好像只是在上學時做過。這些年來雖然也說過不少假話,但那更多是一種處世方式,和大睜兩眼說瞎話是兩回事。
“你抽菸嗎?”忽然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
楚天齊看向發聲之處,原來是常慧敏又回來了,怎麼就沒聽到皮鞋聲呢?來不及細想,楚天齊回道:“偶爾抽。”
“國家三令五申提出禁菸,我們單位也有專門規定,凡是有素質的人都應該自覺遵守。”常慧敏聲音很嚴厲,“單位專門劃出吸菸區,要抽可以到那去抽,爲什麼非要在辦公室抽?還到處亂扔?”
“常司長,我沒抽,在單位辦公室我從來不抽。”楚天齊講的是實情,他只在自己租賃的居所裡吸菸。
“是嗎?”常慧敏的聲音很冷,“那是什麼?”
順着對方目光看去,可不是,在另一張桌子角旁邊有一個菸蒂。楚天齊忙道:“真不是我吸的,可能……”話到半截,他趕忙打住,走過去,把菸蒂撿起來,扔到了垃圾簍裡。
“敢做不敢當,什麼……”瞪了楚天齊一眼,常慧敏走了。
對方剛纔後面的話,楚天齊沒聽到,被“咣”關門的聲音給遮蓋了。聽着女士皮鞋聲消失了,楚天齊還不放心,又走到門口,輕輕拉開屋門,向外張望了一下。樓道里的確沒有常慧敏了,楚天齊才又關好屋門,回到座位坐下。
“噗嗤”一笑,楚天齊暗道:女領導就是事多。
……
時間過的很快,又到了週五,三月份馬上就過完了。
上午剛一上班,楚天齊便打掃完室內衛生,坐到座位上,拿出一份調研資料看了起來。
屋門一響,裴小軍、曹玉坤走進了屋子。
裴小軍進門就說:“老楚,來的夠早呀。”
“我真佩服老楚,就是勤奮,手不釋卷呀,每次見到你,都是看這些陳年舊帳。”曹玉坤拍拍楚天齊肩膀,“有出息,我看好你。”
雖然和這兩人見面不多,但可能年齡相近的原因,說話倒是很隨便。楚天齊一笑:“少拿我開涮。我也奇怪,這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兩人竟然同時來上班,還能來的這麼早。”
“這叫什麼話?就跟我倆不來似的。”裴小軍“嘿嘿”一笑,“這話可不能讓領導聽見。”
“老楚,是不是一個人看門寂寞了?我告訴你啊,這是咱們屋的規矩,誰來的晚誰看門,就好比唐僧的徒弟,永遠是小徒弟挑擔子、幹活。”曹玉坤道,“你現在就好比沙和尚,要想熬成大師兄我,就得盼着來小弟。”
“老曹,你的意思我是二師兄了,我看你肥頭大耳差不多。”裴小軍在曹玉坤背上拍了一巴掌。
曹玉坤點指裴小軍:“一說就急,沒一點氣度。這一點你就得和老楚學了,人家每天打水、掃地,任勞任怨,說什麼了?”
楚天齊連連擺手:“去去去,少扯我。”
“老楚是好樣的,每天把屋子弄的這麼幹淨,我都不好意思了。”說着話,裴小軍拿出一盒香菸來,自己先叨上一支,又給了曹玉坤一支。
“別給我,我不抽。”楚天齊阻止了裴小軍要給自己扔煙的動作。
裴小軍“哼”了一聲:“老楚,你不抽菸?騙誰呢?看拿筆的動作,就是個老菸民。”
“我不是不抽,是不在這兒抽。”說到這裡,楚天齊想到了一件事,忙道,“我可說好,誰抽菸誰自己收拾,別讓我挨訓。那天就是你,往地上扔了一個菸頭,讓常司長把我訓了一通。”
“常慧敏訓你了?”裴小軍近前一步,“你沒把我供出去吧?”
曹玉坤把裴小軍向旁邊一撥拉:“你說的什麼話?老楚就不是那樣的人。”然後又轉向楚天齊,“老楚,你說說,怎麼訓你了?”
楚天齊說:“也沒怎麼訓,就是說要抽就到指定地點抽,不要亂扔菸頭,常司長說的也對。”
“就這些?”裴小軍顯然不相信,“那可是個連珠炮,給個棒槌就當真,能這麼輕易放了你?”
曹玉坤“嘿嘿”一笑:“老裴,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老常看上老楚了。”
“胡說什麼?”楚天齊斥道。
“老楚,我可沒胡說,現在那娘們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好不容易看到你這麼個猛男,還能沒有想法?老常對你有意思。”曹玉坤說的煞有介事。
裴小軍笑着附和道:“哈哈哈,對對對,女人三人如狼,四十如虎嘛!老常正是虎狼之年,肯定想着夜夜……”
“咣噹”一聲,屋門推開,一個黑着臉的女人站在門外。
看到這個女人,裴、曹二人立刻閉了嘴。
“怎麼不說了?都啞巴啦?”女人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