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柳大年家裡出來,楚天齊的腳步輕快無比,既因爲父親的突然甦醒,也因爲自己的一個電話能讓常文一家過一個歡樂祥和的新年。
街道上不時有穿着新衣的孩子,三五成羣的經過。他們或一起燃放鞭炮,或大聲的聊着他們的世界,講着他們的理想,總之就是表達他們的喜悅。
家家戶戶門前高懸的紅燈籠,都亮了起來,發出柔和喜慶的光亮。大紅的對聯,在燈光映照下,是那樣的喜慶。一副副對仗工整的語句,寄託着人們對來年風調雨順的期盼,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對國泰民安的祝福。
空氣中,一陣陣肉食和蔬菜的香氣,夾雜着鞭炮爆響後的氣息,不時飄過。在喜慶的對聯和大紅燈籠映照下,整個村子充滿了濃郁的過年味道。
緊走幾步,回到自己家中,西屋裡已經聽不到母親絮叨的聲音。楚天齊輕輕挑起西屋門簾,走了進去。父親已經閉上眼睛,沉沉睡去,隨着他胸脯的微微起伏,能夠隱約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音。這種清晰的呼吸動作和聲音,是在他受傷後的一百多天裡,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楚天齊心中大定,看來父親一定會慢慢好起來了。
楚天齊輕輕的坐到炕沿上,看着父親那清瘦的面孔,回想着近一階段的事情,不禁感慨萬千。
人生的事情,真是說不透。想想一週前,當時自己對父親的身體能不能康復,甚至能不能醒來,已經信心有所動搖。沒想到的是,父親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就醒來了。他現在對於父親爲什麼醒來,還不清楚,可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也可能是機緣巧合的原因。不管是爲什麼,但父親已經醒來,這就是事實,就是值得慶幸的高興的事情。再想想一週前,當時自己還在因爲黃敬祖的特殊笑容而備感壓力,後來在寧俊琦幾句話的調劑下,煩惱灰飛煙滅。
“事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這句話說的沒錯,好多的煩惱都是自已尋找的。正是因爲對一些事情信心不足,或是過於在意得失,才讓我們經常會有患得患失的感覺,空添無限煩惱。
信念堅定,心態陽光,纔是一切快樂的源泉。想到這些,楚天齊看了看父親,下到地上,向東屋走去。
東屋裡,母親、姐姐、弟弟、妞妞,正在看着春晚。看到楚天齊進來,姐姐直接往炕裡邊挪了挪,給楚天齊讓出地方。
電視上,青春靚麗、唱功不凡的女歌手,陽光帥氣、實力強勁的男演員,兩兩一組,正在演繹一首充滿溫情與親情的歌曲:
“……媽媽準備了一些嘮叨,爸爸張羅了一桌好飯,生活的煩惱跟媽媽說說,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談談。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幫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圖兒女爲家做多大貢獻呀,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團團圓圓……”
那朗朗上口的旋律,那樸實無華的語句,再加之四名歌手似“說”似“唱”的不俗演繹,頓時引起了現場及電視機前觀衆的共鳴。
大家不由得跟着輕聲哼唱出來,妞妞唱的最歡,她一邊唱着,一邊做着洗碗、捶背的動作。那稚*嫩的嗓音、那滑稽的舉動,引得一家人開懷大笑,那濃濃的親情頓時充滿了整個屋子。
今年的春晚節目確實不錯,相聲、小品包袱叫響、“笑”果不俗。歌曲朗朗上口,易於傳唱。而且很多節目都與時代緊密相連,既有國家大喜事的體現,也有百姓新生活的表述。
也可能是心境的原因,楚天齊一家看的是興高彩烈、意猶未盡。就連母親尤春梅,也不時比比劃劃的的,哼唱上兩句。
看完春晚節目以後,大家纔去睡覺。聽着父親均勻的呼吸聲,楚天齊也很快睡去,這一覺睡的很沉很沉,很香很香。
……
早上剛剛醒來,餃子的香氣就飄了過來,直鑽鼻孔。
看來起晚了,楚天齊心裡想着,急忙穿衣起牀,剛剛洗漱完畢。
門簾晃動,妞妞從外面走了進來,伸出小手,脆脆的說了一聲:“大舅,過年好。”
看着妞妞好笑的動作,楚天齊說道:“妞妞過年好。”說完後故意不動,而是笑吟吟的看着她。
“大舅,壓歲錢。”見楚天齊遲遲沒有表示,妞妞小*臉憋的通紅,直接說了出來。
“哈哈,大舅都給你準備好了。”楚天齊說着,去旁邊拿出一個紅包遞給了妞妞。
妞妞靦腆的一笑,接過了紅包,然後迫不急待的打開。當她從紅包裡拿出一沓嶄新的一元紙幣時,眼睛已經樂得迷成了一條縫。她用手舉着紙幣,高興的跑出了西屋,嘴裡喊着:“有錢嘍,有錢嘍。”
楚天齊走到外屋,看到姐姐正在煮着餃子。不好意思的說道:“我起晚了。”
“平時你事多,我們就沒叫你,讓你多睡會。”楚禮娟不以爲然的說道。
……
吃完餃子,楚天齊和楚禮瑞按照慣例,去給村裡的長輩拜年。雖說村裡就他們一家外姓,可父親每年都讓他們去給村裡長輩拜年。正是靠着自己樂於助人的品格,和尊長敬幼的作派,楚玉良纔在這個柳姓的村子裡站住了腳,溶入進去,並漸漸獲得了村裡人的尊敬和讚賞。
楚天齊去給村裡長輩拜年,自己覺得理所當然。可這些長輩們卻有了不同的感受,他們感觸頗多,更多的是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做爲鄉領導,而且又是市裡、縣裡的先進人物,聽說還是縣委書記中意的幹部。在村裡人們心目中,楚天齊已經不是那個學習好的毛頭後生,更不是小時玩伴口中的“狗兒”了。大家把他看成了父母官,看成了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也把他看成柳林堡的驕傲。
父母官、大英雄能上門,給一個莊稼漢拜年,還要行大禮,這怎能不令這些人動容。他們既心中惴惴不安,又感到無比自豪。而且他們還感覺到,這個後生當官了,做英雄了,但本性還是那個淳僕的好後生,他知道自己的根在那裡。
柳三爺是村子裡柳氏一門仍健在的長者中,年齡最長、輩份最高的,也是整個柳林堡威信最高的人,自然要第一個去拜年。
看到進門就行大禮拜年的楚天齊,柳三爺激動萬分。他鬍鬚抖動,眼中淚光閃現,用顫抖的雙手相攙。口中連說着“不敢當,不敢當。”
柳三爺從桌上取下一隻小碗,親自倒了一杯酒,雙手遞到楚天齊面前:“孩子,好樣的,我看你日後必成大器,三爺爺敬你一杯。”
“三爺爺,這可使不得,要敬也應該是我敬您。”楚天齊慌忙謙讓道。
“不,一定要我來敬。我這杯不是代表我自己,而是代表全村的鄉親。”柳三爺篤定的說道,“我們都看好你,希望你不管到了那裡,不管官做的多大,都不要忘了鄉親們,更不要忘了你治下的老百姓和千萬蒼生。”
楚天齊頓覺這杯酒份量很重,它承載着全村父老的重託,承載着像柳三爺一樣的衆多百姓期望,這杯酒必須要喝。
楚天齊恭敬的雙手接過酒杯,鄭重的說道:“三爺爺,您的話我記住了,我永遠不會忘本。”
大部分當官者,對於像柳三爺這樣一位布衣說出的話,可能會記住五、六個月,長的也就記住個三、兩年。可楚天齊一直記着柳三爺的話,這一記就是一輩子,因爲他深刻理解“民爲本”這句話的含義,和裡面沉甸甸的份量。
從柳三爺家出來,又給好多長者拜完年,楚天齊纔回到家裡。
……
一到家門口的巷子,楚天齊就楞住了,哪來這麼多的三輪車和摩托?他看看弟弟,楚禮瑞也直搖頭。狐疑的穿過車子中間空中的小道,楚天齊和弟弟回到了院子裡。
屋裡衆人看到進院的楚天齊,紛紛迎了出來。
當先一人正是甘溝村村主任常海,他的身後是幾個種菜村的村書記和村主任,柳大年也在其中。
“楚鄉長過年好。”常海當先說道。
“大家過年好。”
“楚鄉長過年好。”
大家互相拜過年後,楚天齊看向了人羣中的柳大年,眼中帶着詢問的意思,以及一絲不快。
“楚鄉長,別怪老柳,大夥是我通知的。”常海看出楚天齊有要責怪柳大年的意思,這才說道,“昨天晚上,常文把大叔醒來的消息告訴了我。今天我又和他們幾個說了,他們就都要來看望一下大叔。”
聽到不是柳大年通知的,楚天齊臉上神色緩和了,他笑着道:“謝謝常主任,謝謝大家了。”
常海見楚天齊臉上已經“陰轉睛”了,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二百元錢遞了過來:“楚鄉長,這是看望大叔的。”
此時,其他村幹部也同樣拿出錢,說道:“給大叔的。”
楚天齊臉色一寒,口氣嚴厲的說道:“老常,大家能來看我爸,我很感謝,但不要弄的太俗氣了。”
“我們,我們就是一點心意。”常海仍不死心的說道,“再說了,大叔看病也花了很多錢。”
“心意我領了,把錢收起來,否則就太沒意思了。”楚天齊態度很堅決。
“好吧。”常海把錢揣了起來。
楚天齊要留大家吃飯,但大家都惦記着與家人團聚,沒有留下。各位村幹部本想過年向領導表示一下,結果沒有表示成功,但他們從心底裡對楚天齊更加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