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走進會議室,身後屋門隨即關閉。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縣委書記秘書吳海亮,吳海亮手中拿着一個檔案袋。
吳海亮未做停留,徑直來在喬金寶身後,把檔案袋遞了過去:“書記,給您的。”
“什麼東西?沒見我正開會嗎?”喬金寶看向秘書。
“書記,我知道您在開會,只是這東西……”說到這裡,吳海亮一指檔案袋,“您看。”
喬金寶“哦”了一聲,接過檔案袋,讀出了秘書手指處寫的文字:“請喬書記親啓,並馬上拆看,救民於水火。”
讀完這些,喬金寶一皺眉:“怎麼回事?哪來的?”
吳海亮馬上說:“剛纔我去開羣衆來信信箱,在信箱裡發現了這個檔案袋,看到袋上文字後,立即向這裡趕來。我擔心裡面有什麼危險,就在來的路上捏了捏,裡面沒有尖硬東西,好像是一些紙張。”
喬金寶道:“這麼說,是什麼人放的,裡面是什麼內容,都無從知曉了?”
“嗯,是的。”吳海亮點頭應承。
喬金寶揮了揮手:“你去吧。”
吳海亮答了聲“是”,邁步走去,離開了會議室。
“咣噹”一聲,屋門關上。
屋子裡一片寧靜,所有人都看向喬金寶,目光投在那個檔案袋上。
“既然這麼急,那就只能現在看了,耽誤大家一會兒時間。”說着,喬金寶伸手去撕檔案袋上封口。
“書記,還是我來吧。”黨委辦主任夏茂成起身,伸出右手。
“有那麼邪乎,還能發生危險?”喬金寶不以爲然。
夏茂成堅持着:“書記,安全第一,預防爲主,我要對書記負責。”
“你呀,真是太小心了。”嘴上雖這麼說,但喬金寶還是把檔案袋遞了過去。
夏茂成接過檔案袋,先在上面來回捏了捏,然後才輕輕的撕開封口,伸手進去。很快,從裡面拿出一塊摺疊的白布來。
“什麼東西?打開看看。”喬金寶說出了衆人心中想法。
“來,幫幫忙。”說着,夏茂成把白布一端給了身側的李耀光,他則站起來,離開座位,走出幾步。
在夏茂成走開期間,整個白布展開,上面現出十多個紅字來:嚴懲罪魁禍首楚天齊,挽救廿萬蒼生於水火。
看到上面內容,幾乎所有人都驚的張大嘴巴,臉上寫滿訝異與愕然,還有人閃過一絲恐懼,但恐懼的人不是楚天齊。
乍一看到內容,楚天齊也是一驚,但隨即他就覺得蹊蹺。他自信沒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更不至於惹了二十萬人衆怒,何至於讓人如此痛恨。
二十萬?暗自唸了這個數字,楚天齊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怎麼回事?”喬金寶手指白布。他這既像自語,又像在問楚天齊,也像在問衆人。
沒人回答喬金寶的提問,也沒有人能回答。
“就這麼個東西?”喬金寶又轉向夏茂成。
“我再看看。”夏茂成快步返回座位,再次打開檔案袋,從裡面取出一個信封來,然後搖了搖頭,“沒了。”
“什麼鬼?”喬金寶伸出手去。
“給。”夏茂成向前一遞信封,隨即又道,“信封背面也有字。”
接過信封,喬金寶唸叨出了背面的內容:“楚天齊罪大惡極,請求嚴懲。”
又是楚天齊?人們在發出疑問後,隨即又釋然:一個袋裡的東西,當然得是他了。
撕開信封封口,喬金寶忽又停下來,轉頭看向左側:“楚縣長,你是不該回避一下呀?”
“好吧。”楚天齊應答一聲,向門口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那個高挑的身影上,但目光的含義卻不同,有的是同情,有的是幸災樂禍,有的好奇,有的疑惑。
“蹬”、“蹬”,踩着有力的節奏,楚天齊到了門口。擡手剛要去拉門把手,忽又停下來,轉回頭去:“喬書記,我不能出去迴避。”
“當事人迴避,這是最基本常識,誰也不能破壞。”喬金寶淡淡的說。
楚天齊道:“書記,你誤會了,不是我不想回避,而是我在爲書記考慮。如果我因爲迴避而離開了這裡,如果需要根據信件內容對我採取措施,可要是一會兒找不到我,你怎麼辦?你是需要擔責任的,是你明確讓我離開。另外,現在上面內容還不知道,你總不能讓公檢法跟着我吧,那也不符合程序。”
喬金寶一楞,旋即道:“楚縣長,謝謝你爲我考慮,不過我相信你不會陷我與不義的,你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楚天齊又緩步走了回來:“書記,你這話就矛盾了。既然相信我,那又何必讓我回避?不就是沒頭沒尾幾個字嗎?我又不是已經定性的嫌疑人。似乎我也不該回避吧?”說話間,楚天齊又坐回了先前的位置。
這也太猖狂了吧?段成等人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這也太沉着了。這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哎,好吧,你呀。”喬金寶顯得很無奈。
“書記,那你看信吧,我不看。”說着,楚天齊把頭轉向了另一側。
喬金寶從信封裡取出信瓤,看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主位上,都盯着那兩張紙,也注意着喬金寶面部表情。有個別離着近的人,甚至探過頭去,忽又覺着不妥,才悻悻然的縮回了脖子。
“啪。”喬金寶忽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太不像話了。”
老喬要發怒?好多人都做出了這種判斷,目光在喬、楚之前遊離。
但讓衆人奇怪的是,喬金寶沒有向楚天齊興師問罪,反而把手中紙張遞了過去:“楚縣長,你看看,這都寫的什麼?”
“我看,合適嗎?”楚天齊轉頭問道。
“看吧,看吧。”喬金寶把紙張推到了對方手上。
楚天齊接過來,看起了上面內容。果然和自己預想的一樣,果然是那事。
這張紙與其說是羣衆來信,不如說是控告書更爲貼切。這上面嚴詞聲討了楚天齊的罪行:阻止農業補貼發放,紙上文字與謠言內容一致,只不過這上面寫的更有條理性,把楚天齊的動機、目的、手段都寫出來了。說是楚天齊在去年夏天到安平縣調研的時候,因爲發現了賀家窯鄉補貼發放中存在的問題,遂對整個農業補貼政策產生了質疑,於是向有關部門反映,並專門提出不給安平農民發放補貼的要求。
除此之外,信上還把農民不敢種植經濟作物的原因,與這件事聯繫起來,聲稱懷疑楚天齊人品,不相信他會爲百姓謀福祉。信上沒有簽名,理由是怕楚天齊的報復。最後還表示,羣衆睜雙眼看着,敬請喬書記主持正義,懲治暴吏楚天齊。還說在白布上寫血書,就是表達這種憤慨與期盼的心情,說那些血都是衆多羣衆每人三滴積起來的。
看完信上整個內容,楚天齊徹底明白了謠言產生的起因,很可能就是爲了今日之用,也可能是不得以才施出的招數。雖然上面漏洞百出,不值一駁,但卻爲種植經濟作物難以推行找到了理由:楚天齊不得人心所致。很快信上內容就會傳遍全縣每個角落,而且有好多人會相信這些內容,會對自己增加了無窮恨意。
知道對方已經看完,喬金寶以一種關心的語氣說:“楚縣長,別生氣,這上面所說根本不值得辯駁,全是主觀臆測。你放心,我一定會嚴查始作俑者,還你清白。”
“書記,肯定不值一駁,我哪有那麼大的能量,只要長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沒必要追查了。”楚天齊提出不同意見,“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你的胸懷值得稱道,但總不能任由傳言肆意傳播,總得對你有所交待吧?你別管,這事我讓人去辦?不能讓糊塗羣衆毀了你的聲譽。”說到這裡,喬金寶目光投到人羣中,“胡廣成,馬上安排人,調查此事。竟然把農業補貼不發,經濟作物種植推行困難,這兩頂責任扣到楚縣長身上,這還得了?”
胡廣成直立應答:“是,我馬上就辦。”
“不用這麼做。”楚天齊沉聲道。
“這已不是你個人的事,這涉及到縣委、縣政府尊嚴,必須嚴肅追查,嚴懲不貸。”喬金寶揮了揮手,“胡廣成,現在就去吧。”
“是。”又答了一聲,胡廣成向外走去。
“站住,哪都不許去。”楚天齊厲聲喝道。
胡廣成果然停下了腳步。
喬金寶臉色陰沉下來:“楚縣長,羣衆憑想象杜撰事實,已經形成了事實造謠,我們必須要予以糾正。否則,你的名聲怎麼保證?你的名聲可是和政府緊緊聯繫在一起的。”
“書記,這麼大張旗鼓一整,弄得人人自危,弄得滿城皆知,不是更招人痛罵,更讓人忌恨,也更弄的名聲臭嗎?”楚天齊提出了阻攔理由。
喬金寶“哼”了一聲:“楚縣長,你這麼做就不對了吧?我這一切都是爲你好,爲政府好。可你卻推三阻四的,有什麼好怕呢?”
“我怕,我真怕。”楚天齊冷冷的說,“我怕中了壞人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