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佳敏。”柯揚讀出了第一個名字。
肖月娥先是一楞,隨即大喜,心中暗自慶幸:不是我,不是我。自己可是局長,如果有自己的話,肯定應該第一個被讀到的。
接着第二個、第三個名字被讀到,很快就讀到了一個副局長的名字。
聽着聽着,肖月娥剛剛稍有放鬆的心情又緊緊揪了起來。他發現柯揚讀的順序是由小到大,排在後面的職務才高,排名也才靠前。
一個個名字被讀到,一個個人低下頭,或是直接趴到了桌子上。當柯揚讀完常務副局長名字時,屋子裡差不多有一半人都在其中。
柯揚仍然按慣例停頓下來,但同時把目光投向了肖月娥,嘴角似乎還掛着一抹笑意。
肖月娥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似乎要跳出來,她意識到該發生的事終究要發生了。
“肖月娥。”柯揚又說出了三個字。
肖月娥腦袋“嗡”了一聲,強自撐着的神經崩潰了,身子在瞬間矮了好多,直接成了“弓”字,如果沒有桌子支撐,絕對趴到地上了。
從剛纔接到開會通知開始,肖月娥就一直在緊張着,到了會議室的時候,又加了個更字。在柯揚按照從小到大順序宣佈名單的時候,她的心情緊張程度便依次升級,但她仍強自鎮靜着,覺着不到最後一刻絕不屈服。可現在已經讀到自己的名字,自己還能有什麼僥倖?
腦子裡亂哄哄的,現場聲音還在繼續,但肖月娥已經聽不到柯揚說什麼了。忽然,他似乎聽到又說了人名,不禁起了疑惑:後面有誰?還能有誰?現場還有誰比自己職務高?那就只有柯、胡二人了。他們會自己宣佈自己?怎麼可能?
肖月娥神情恍惚,頭也疼的厲害,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局長。”一個聲音響起。
誰?誰在找我?肖月娥擡起了疼痛不止的腦袋,轉頭四顧着。臺上的人呢?柯揚、胡廣成去哪了?現場的人呢?她只在身後發現了一人——辦公室主任,整個屋子裡也只有她和他了。
“局長,回局長室吧。”辦公室主任再次說了話。
“回辦公室?”停了一下,肖月娥指了指旁邊,“他們都去哪了?”
哎,到底是娘們,別看平時瞎詐唬,一到關鍵時刻就拉稀。心中腹誹着,辦公室主任給出答案:“唸到名字的那些人,跟着他倆走了,其餘人都回了各自辦公場所。”
“那……那我……怎麼……”肖月娥腦子亂的很,支吾好幾聲,也沒說出完整句子。
牝馬不上陣。輕蔑的暗自冷哼後,辦公室主任回覆了對方想問的問題:“柯副縣在讀完那些名字後,特別向局長提出要求。他說那些人需要配合調查,能否再次回到工作崗位,何時回來,還不確定。他要求局長,在人員嚴重缺崗情況下,必須保證全局工作正常運轉,必須不能發生狀況,尤其不得出現錯誤和過失。一旦出現狀況,究竟要怎樣,柯副縣沒有明說,但說到‘否則’時語氣特重,還連着冷哼兩聲,顯然責任不會輕。”
哦,肖月娥幾乎不可置信的點了點頭。身上更加軟的無力,是那種極度緊張後的虛脫。她穩了穩心緒,強自打起精神,擠出一抹笑容:“你先回屋吧。我再想想柯副縣做的安排,確實缺崗太嚴重了。領導也是的,就是再調查也不能影響財政局正常工作吧?這要是誤了事,該怪誰呢?”
去你孃的吧,裝什麼*。暗自譏諷一句後,辦公室主任出了會議室。
“哎呀。”肖月娥長噓一口氣,心裡話:可把老孃嚇死了。
肖月娥也知道,現在只是讓配合調查,其實自己也配合過一次了,配合的人還有很多,並非她一人。只是在上次離開的時候,胡廣成專門和她說,“肖局長,你是第一次來這,也希望是最後一次。如果再二次被請來的話,怕是就沒這麼好出去了”。她一直不明白對方當時是提醒還是警告,也許兩者都有,但她知道對方所言不虛。一般情況下,以自己的身份,以自己與喬金寶的關係,不會被這些執法部門找,尤其要是二次被傳喚的話,那就絕不是一般事了。這是他之所以緊張的原因之一。
讓肖月娥緊張的第二個原因,是她擔心會因被傳喚引起其它麻煩,至於是什麼麻煩,她也不完全清楚,但她知道絕不是杞人憂天。相比起第一個原因,她更怕這一條,怕的要死。因此在接到開會通知,尤其知道來的是柯、胡時,就已經嚇的夠嗆。沒想到,是自己多心了,根本就沒找到自己頭上,剛纔就是虛驚一場。
緩了一會兒,肖月娥的心緒平穩了好多,但身上依舊軟軟的。她雙手撐着桌面站起來,然後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換手,倒過好幾張桌,終於到了牆邊。然後扶着牆壁,慢慢向外挨去,在挪到屋門口時“呼呼”的喘了幾口氣。又休息了一通,她才步出會議室,這次不能扶牆,否則讓人看到,就太不雅觀了。不但如此,在出門前,她還特意攏了攏早已凌*亂的頭髮,才一步一步蹣跚着向前走去。
中途歇了幾次,才下到三樓,纔到了局長室門口,纔打開了那個暫時屬於自己的空間。在關上屋門的一刻,她脫口罵道:“王八蛋,小人,敢看老孃笑話?”剛纔在回屋過程中,她發現好幾個屋子都壓着門縫,裡面是一雙雙賊溜溜的眼,她知道那些傢伙在譏笑自己。
一步步挪到辦公桌後,肖月娥坐到了那把豪華椅子上。剛一落座,肖月娥的精神就爲之一振,心情輕鬆了一些,不禁暗道“神奇”,感嘆自己坐了把“神椅”。其實肖月娥有所不知,並不是椅子多神奇,而是椅子代表的權力充滿魔力,也讓人豪氣沖天。
在“神椅”上理療一番,肖月娥的精神好了許多,思路也清晰了好多。此時她才意識到,今天自己之所以嚇成那樣,很大原因來自柯揚那個王八蛋。
以柯揚的級別,到財政局來,最應該找的是自己,自己是財政局一把手。但對方卻偏偏繞過自己,連自己面都不見,而讓辦公室通知衆人。這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而且把自己這個局長拋到一邊。自己不多想纔怪呢?
當自己進到會議室時,他又和姓胡的投來那樣的眼神,分明是再次給自己錯誤暗示,增大自己的心理壓力。這還不算,在向自己做工作安排時,偏偏故意形成讀名字的感覺。這樁樁件件,件件樁樁,柯揚就是讓自己形成錯誤認識,就是故意要把自己嚇出個好歹。
想明白這些,肖月娥不禁罵道:“麪糰柯啊麪糰柯,你他孃的什麼東西?老孃把你家孩子扔枯井了,還是在你家祖墳撒尿了,爲什麼這麼消遣老孃?爲什麼偏偏和老孃過不去?你就損吧,就照這樣,你生下孩子也沒肚臍眼,孩子也是別的男人的。到時候你就把那個綠帽子放到祖墳上,讓老柯家輩輩綠,代代綠,成爲全國最大的環保普及戶……”
把柯揚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把能想到的最惡毒詞彙送給了“麪糰柯”。肖月娥就這還不解恨,而是接着罵道:“你他*媽的不就是個軟骨頭?以前在老喬手底下,成天就跟個啞巴一樣,連個屁也不敢放,才你*孃的換得了提升,當上了常務。怎麼,你小爸來了,你就狂不行?他再刺頭,總有走的時候吧?人家是來鍍金的,你以爲是給當地百姓造福來啦?等你小爸一走,我看你還敢不敢狂?要是你敢繼續這麼咬老孃,要是你還敢和老喬對着幹,老孃就真佩服你。就怕……”
“叮呤呤”,鈴聲響起,把專注罵人的肖月娥還嚇了一跳。
輕輕撫了撫胸脯,肖月娥伸手拿過電話。看到屏幕上的號碼,她微微皺了皺眉,還是接通了,輕輕“喂”了一聲。
……
楚天齊正在籤批文件時,柯揚、喬海濤來了。
放下手中籤字筆,楚天齊問:“怎麼樣?”
未曾開口,柯揚先笑了,然後才說:“別提了,簡直嚇成了一堆鼻涕,又軟又臭。平時仗着有人罩着,那是飛揚跋扈,耀武揚威。說實在的,除了在縣長面前還不敢放肆外,我們這些副職根本就不放她眼裡,簡直把自己當成了‘二書記’。今天剛進會議室的時候,她就變毛變色,根本就不敢和我們對眼神。後來我讀名字的時候,她就更不敢擡頭,就差鑽桌子底下了。尤其在聽到她自己名字時,當時就趴到了桌子上,我好像都聽到了‘吧嘰’一聲,跟爛泥摔地上一樣。”
“常聯仁也嚇的夠嗆。當我和王副縣到那的時候,他那大長臉就這麼長。”喬海濤用手比劃着,“在我念名字時,他那賊眼還在亂轉。可是當我故意帶出他名字時,他的身體直接就抖如篩糠,差點嚇尿了。”
楚天齊笑着說:“你倆把他們說的也太不堪了吧?”
“沒有,都是真的,她那軟樣我都形容不上來。”柯揚也笑嘻嘻的。
喬海濤則一本正經:“不是差點,是真尿了,我當時明明在那聞到了一股騷氣。”
“哈哈哈”,楚天齊笑了。柯、喬二人也跟着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