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週已經過去四天,電腦自燃案警務調查階段終於進行完畢。
星期五上午九點,縣政府再次召開安全工作會議,通報政府及警方對此事的處理結果。政府下屬各委辦科局、鄉鎮負責人蔘加會議,政府縣長、副縣長、黨組成員出席會議,會議由常務副縣長柯揚主持。
會議已經進行了一會兒,政府副縣長喬海濤正在通報調查、審理情況和階段性處理結果:“經過對多名涉案嫌疑人、證人的審訊、詢問,結合對標書、進場電腦、自燃電腦等物證分析、論證,形成一致結論:這是一起經辦部門未按規定履職,經辦人因收受賄賂、責任心缺失而造成的人爲責任事故。
這起事故,雖未造成*人員傷亡,但卻在社會各界形成惡劣影響,嚴重損害了全縣廣大優秀教師及所有師生的利益,嚴重損害了政府在人民羣衆中的形象,更嚴重踐踏了捐助企業的愛心。爲了懲戒違法行爲,警示他人,對相關涉案人員進行如下處理:
社會人員喬順,採用非法手段竊取中標資格,並採用以劣充好手段,購進大批劣質電腦,致使兩臺電腦發生自燃。喬順還對多名政府公務人員進行賄賂,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給政府工作和聲譽都造成極壞影響。現決定提請檢察機關對其逮捕,並沒收其交付的全額質量保證金。社會人員耿直,輔助喬順實施詐騙違法犯罪活動,手段惡劣、卑鄙,決定提請檢察機關對其逮捕,追究法律責任。
教育局局長常聯仁責任意識淡薄,家庭成員、親屬涉嫌參與此案,雖本人未具體涉案,但做爲局第一責任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經縣政府常務會議研究,決定對常聯仁做出撤消教育局局長職務、行政級別降半級決定,報縣委組織部備案,並提請縣委常委會撤消其教育局黨委書記職務。
財政局局長肖月娥做爲財政局一把手,對下屬人員違法、違規行爲沒有及時發現並制止,致使事態繼續惡化發展。經縣政府常務會議研究,決定對肖月娥行政記過一次,並責成其在全縣安全工作會議上做檢查。
在此次事故中,多人違反組織紀律,收受涉案方金錢或財物等賄賂,違法、違規爲涉案方假冒僞劣商品進場提供便利,是造成電腦自燃的重要誘因。現對這些人處以罰款、行政處分等決定,並提請縣委紀律檢查委員會追究這些人的違法、違規行爲。他們是:財政局副局長……”
隨着名字的讀起,一個個人被從現場帶走,每個人都是臉色灰暗,腿腳無力,舉步爲艱。尤其財政局政府採購中心主任班雲生、教育局信息股股長許耀星表現最爲“搶眼”,是直接被架走的,否則根本走不了。其實這些人本不在會議室,是在宣讀名字前被剛剛帶到,又按名字帶走,其實就是“展覽”一下,以儆效尤。
看着這個架勢,有人暗暗叫好,有人咬牙痛恨,有人兔死狐悲,有人不以爲然。隨着這些人的帶走,喬海濤也坐到了椅子上,現場安靜下來。
柯揚繼續主持會議:“第五項議程,由縣財政局局長肖月娥做檢查。”
肖月娥穿了一身深色衣服,滿臉嚴肅,站起身來,衝着不同方向鞠躬後,開始宣讀起了手中紙張:“檢查。各位領導、各位同事,在這次採購、安裝電腦過程中……”
和大多數人想象的不一樣,肖月娥並沒有因做檢查而帶出悲慼,反而滿臉嚴肅、言詞肯切。她當然不會悲慼,相比起常聯仁,相比起以前的猜測,這已經是非常理想的結果了。嚴格來講,她是心懷喜悅,只不過不能表現出來而已。
在肖月娥做檢查後,柯揚主持第六項議程,由縣長楚天齊做講話。
楚天齊清了清嗓子,講了起來:“同志們,九月二十六日第一批電腦進場,三十日就連*發兩起自燃事件,今天是十月二十六日。也就是說,如果當初產品完全合格,到現在已經正常使用整整一個月了。這一切都是由於……”
在上次召開夜晚的安全會議時,好多人還存在着質疑,甚至帶着譏諷,覺着楚天齊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可是現在已經有十多人被處理,剛纔更是在現場“展覽”,誰也不敢再輕蔑這件事了。就連近期愛起鬨的段成,今天也裝了啞巴,生怕時機不對,惹惱了那個刺頭。
會議在上午十一點前結束了。
……
回到辦公室,楚天齊坐在椅子上,眉頭皺了起來。
雖說這次好多人都受到了懲處,看似動靜很大,但楚天齊卻覺得這是一個不了而了的案子。
這次事故的發生,很大程度是經辦人員收受賄賂、玩忽職守所致,但從現在的結果來看,卻缺着東西。雖然這些人都收受了好處,也確實爲企業的違法行爲大開綠燈,但卻缺一條穿起來的主線,是誰把這些人串起來的?肯定需要有這麼一個人,否則怎麼能如此默契?而且也必須是一個說話管用的人。
但現在具備這種級別的人只找到一個,那就是常聯仁,可是到最後也證實常聯仁沒有參與。即使假設他參與了,那麼他能左右財政局嗎?在此案中,財政局要更重要的多,包括招投標,包括付款,那可都是財政局來做。顯然常聯仁無法左右這些事情。
另外,還有好多疑問沒有得到合理解釋:
爲什麼財政局會選喬順這樣的騙子,而且還能得到大家的共同認可?就是因爲採購中心主任爲喬順代發‘銀子’。沒有上級的授意,他個人敢這麼做?未必嗎?可現有證據就是這樣的。
爲什麼不公示中標結果?難道就是疏忽了?難道沒人注意到?這樣的事情好像還沒發現過,有專人做這樣的事情,她能忘了?不可能。
爲什麼要籤補充合同,要預付六十萬?爲什麼立即就能付出去?難道只是副局長就能定?財政局這麼做爲了什麼,對局裡有什麼好處?好像一點兒都沒有吧。反倒是合作方能夠早拿到錢,可財政局爲什麼就要這麼做?誰給的他們膽量?
儘管有這麼多疑點,儘管有這麼多不合常理,但現有證據卻給不出別的答案,不能證明有其他人蔘與。這是最令楚天齊不解,也最令他不安的,他總擔心會讓真正的大魚漏網,也擔心會留下什麼隱患。
“哎。”輕嘆一聲,楚天齊自我安慰着,“所好的是六十萬塊錢一分不少。”
那麼下一步這錢該怎麼花呢?楚天齊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
雖然沒有去到現場,但會議現場的事,常聯仁都原原本本的知道了。聽完整個過程,他仰天長嘆:“可悲,可嘆,可憐呀!”
常聯仁悲的是,奮鬥了這麼多年,眼看着再有幾年就退休了,眼看着就能混個副處待遇了。可現在卻變成了這樣:幾乎白丁一個,還是戴罪之身,只不過沒用坐大牢而已。瞬間一切化爲了泡影。
可嘆的是,自己和這個案子沒有任何直接關係,頂多也就是負有一定的領導責任而已,充其量也就是記過或警告罷了。可就因爲自己的老婆,就因爲那個愛生事的小舅子,生生把金飯碗變着了塑料碗。這太冤,都快趕上竇娥冤了。怎麼這麼倒黴的事就讓自己趕上了?
可憐的是,往日雖說沒有大權在握,卻也風風光光。哪個人家沒孩子?即使自己沒有,親戚朋友肯定也有吧?只要有孩子,就要上學的,就要上好學,就會求到自己。有時個別副縣長也不得不請自己幫忙,正因了那句話“現官不如現管”。縣裡不需要求自己的人太少了。
可是轉瞬間,自己就什麼也不是了,就是一個灰溜溜,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疫。爲什麼,這是爲什麼?想了這幾天,終於想明白了,因爲自己沒人做主,自己原以爲的靠山根本就靠不住,曾經喬金寶就是自己的倚仗。可事實說明,自己太天真了,天真的犯傻。人家喬金寶怎麼會救自己?自己自認爲算是喬金寶的人,可在人家瞧金寶眼裡,自己就是一個奴才,就是一個可以隨時拋棄的臭鼻涕。
其實也不怪喬金寶不拿自己拿心腹,自己和人家沒有任何過從甚密,自己只是經常給人家拍馬屁,人家也就坦然享受了自己的奉承。而拍馬屁最不保險,自己能做,別從也能做,不具備唯一性。再看人家姓肖的,就那種事,真不是一般人能來的。要是早能意識到這點就太好了,自己就可以按另外的方式混官場,得到楚天齊的欣賞也說不定。何至於難入楚天齊的法眼,讓人家一次次收拾呢?沒有這兩人中的任一人站臺,就連低一點的後臺也沒有,自己不倒黴誰倒?
“哎,這輩子是別想嘍!”感嘆着,常聯仁又坐了下來,同時眉頭也不禁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