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天來,又是一天的會議和活動,不知是正好趕到了一塊,還是前幾天不在單位而積攢的。
整個一天下來,還挺覺得累,回到辦公室時,時間已過了九點。楚天齊決定不再加班了,便徑直向裡屋走去。
“叮呤呤”,桌上固定電話響了。
這個點還打,會是誰?心中這樣想着,楚天齊隨便撇了一眼來電顯示。
她?楚天齊疑惑着,拿起電話聽筒。
“喂,市長,不打擾您休息吧?”聽筒裡傳過來楚曉婭的聲音。
楚天齊坐到椅子上,說:“你知道我在?怎麼不打手機?我還以爲是別人打錯了。”
“您是市委常委,又是市政府領導,哪裡能離開您?打手機不是怕打擾您工作嗎?我覺得您這個點兒應該在屋裡,就給你打了,可是打了好幾個,您都沒接。要是這次再不接,我就不打了,當然更不能打手機,那樣也顯着太不懂事了。”停了停,對方又問了一句,“我不是那不懂事的人吧?”
“是,你懂事。”楚天齊“嗤笑”着,“張嘴就是您長您短,可是說出那話,意思又和這個‘您’字根本不搭邊。你這到底算不算懂事呢?”
對方嘆了一聲:“哎,領導真是難侍候,怎麼樣都能挑出毛病來。”
“行了,你就別瞎編排我了,有什麼事說吧。”楚天齊拉回了正題。
“咯咯咯……”電話裡笑過之後,聲音恢復了嚴肅,“是這麼回事,今天下午,302公路昆仲公司標段塌陷調查有了新進展。本來當時就打算向您當面彙報,便聯繫李子藤預約。結果他說您一下午都有會議和活動,不在辦公室。我覺得這事挺重要,又不敢打擾您開會,這才試着打了幾次固定電話。
經過兩家權威機構檢測,全路段只有這標段是不合格工程,這個已經毫無疑問,相關報告也已成型。在對整個標段工程質量調查過程中,工程造價也是重要調查內容。全標段總平均造價,與其它標段持平,但其中材料造價卻高出百分之十五,這百分之十五則在人力成本上找平。”
楚天齊“哦”了一聲:“那就是說,在人工上壓低了成本,工程技術力量不夠是導致劣質工程的根源。”
“這肯定是一方面,因爲其它標段的人工與材料成本佔比都符合標準區間,只有這標出現了偏差。另外,也不排除施工材料價高質不高。”楚曉婭回覆。
“對,很可能高價買次貨。那就有問題了?施工老闆是傻子?按說不應該呀。具體是哪些材料價格過高?”楚天齊再發疑問。
“水泥、石子都貴。”楚曉婭回覆。
楚天齊“哦”了一聲:“哪家水泥?”
“哪家?”電話裡遲疑了一下,又傳出聲音,“這我倒沒細看,只顧看那些數據了。當時聯繫李子藤以後,知道您沒時間,我又去了趟路上。回來已經下班,就直接回了住處。這樣,我馬上去單位,看過以後再彙報。”
“不着急,明天也可以。”說完,楚天齊掛斷電話。
高出百分之十五?這得多少錢?楚天齊在腦中盤算着。
……
“叮呤呤”,鈴聲又起,這次是手機在響。
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按下接聽鍵:“老曲,怎麼樣?有結果了?”
“是呀,打聽到一些。”曲剛的聲音傳來,“平時沒注意這事,一打聽才知道,全定野市生產公路專用水泥的一共就四家,其中三家都是這個展翅高飛。唯獨的另外一家,據說業務已經萎*縮,市場份額僅爲百分之十,有馬上就停產的意思。從這情況來看,展翅高飛勢必形成壟斷,應該也在打造壟斷。
幾乎都是這一個廠家的產品,這兩年也沒個可比較的,人們只是說價格高了,究竟高了多少也說不清楚。我今天就打聽到這些,問的人也不是權威人士,好多人也是道聽途說。管副市長分管這個工作,要不讓她向你彙報一下?”
“她剛分管兩個月,能知道什麼?”說到這裡,楚天齊又狐疑道,“老曲,我怎麼覺得你這話不懷好意呢?”
對方“呵呵”一笑:“市長,你多心了,我說的是實話,是你硬要往歪想的緣故。”
“怪不得人們說,男人越老越不着調,都是當爺爺的人了,你這反倒說話沒正形了。好好幹點正事吧,再進一步打聽打聽水泥的事。”說到這裡,楚天齊摁下紅色掛斷鍵。
雖說曲剛說的話不多,也難免道聽之言,有些消息也未必準確。但看來這個展翅高飛公司,可能很有些說道。
有什麼說道呢?楚天齊思考着一些可能。
……
在十點多的時候,固定電話才又再次響起。
看到顯示號碼,楚天齊說了聲“夠慢的”,直接拿起電話聽筒:“到單位了?”
“到了一會兒。”電話里正是楚曉婭的聲音,“我已經拿到那張表了,後面專門有附件。表上顯示,昆仲公司承建標段所用水泥,均爲展翅高飛公司水泥廠生產。我又在檔案中翻到以前的一份報表,報表顯示,302公路其它標段也不同程度使用了這家的水泥,約佔各自總使用量的百分之二十到三十。拿工程前期的數據相比,同樣標號的水泥,展翅高飛價格比別家水泥高出百分之二十左右。
還有一個比較有趣的現象,在同期時段,同爲302公路標段,又都用展翅高飛水泥時,昆仲標段比其它標段每噸單價高出百分之十四。唯一可以解釋的是,昆仲與展翅高飛合作的早,在工程初期便開始合作,那時確定的價格一直延用至工程結束。而那三個標段要晚上一年多,是公路基層混凝土工程還剩一少半時,纔開始合作。”
楚天齊“哦”了一聲:“你怎麼看?”
楚曉婭分析起來:“下午拿到數據的時候,只是注意到昆仲材料費佔比高的離譜,只知道水泥和石子都高,還沒注意高出的原因。及至再細看報表,才發現,水泥實際使用量並未高出應使用量,反而低了百分之八左右,倒是石子比應使用量高百分之七。這就有投工減料之嫌,是用石子多出的量,補足水泥虧出的量,但兩種建材單價差別很大,事實上便少花了錢。
這邊廂用石子偷水泥的料,那邊卻花着高價買水泥,而且還是提前預付水泥款。而那三個標段不但單價相對較低,還是先用材料後付款,最後一筆付款是在整個工程竣工通車後,那時距最後用水泥已經將近半年。這就令我產生一個困惑:難道昆仲公司老闆是傻子?錢多的沒處花?顯然不是這樣的。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昆仲公司在向展翅高飛做利益輸送。一種可能是昆仲公司的重要人物在展翅高飛有個人利益,而這個利益要遠高於在昆仲的個人利益,可能是腳踩兩隻船,也可能就是吃裡扒外。這個人或這幾個人,在用這種方式掏空昆仲公司,以中飽私囊。
利益輸送是肯定的,但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不得以而爲之。展翅高飛有令昆仲公司害怕的東西,因爲害怕某些事或某些人,不得不這麼做,不得不割肉喂虎。儘管這樣割肉難免鮮血淋淋,但卻可以保住暫時平安,最起碼不至於當下覆滅。卻也形同於飲鴆止渴,終究害己誤人,這次路面塌陷就是一種表現。不知昆仲負責人現在是在懺悔所造的孽,還是在慶幸事故早發,以免越陷越深呢?”
楚天齊點點頭:“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應該是這樣的,否則實在解釋不通。”停了一下,又道,“還有嗎?比如爲什麼最後都用一家的水泥?”
楚曉婭語氣很肯定:“一定是壓力所致。剛纔發現那三標也用這家水泥,我又查了幾份資料,從這些東西里能夠發現端倪。四個標段簽署首批水泥供貨合同時,時間差不多,甚至還比昆仲與展翅高飛的晚幾天。也就是說,那時候另外三標應該是按自己意願行*事。
但是,就在路面基層工程未結束之際,三家卻紛紛棄原合作廠家,改用展翅高飛水泥,而且單價還高出百分之五到七,這不正常。要麼是三個標段接收到壓力,要麼是供水泥企業有壓力,如果不與展翅高飛合作,可能要承受某種打擊或報復。現在究竟是同行水泥廠受壓,還是標段受壓,有待於進一步瞭解,我還不清楚。
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展翅高飛絕不是善茬。好像到現在,也才進入定野市場三年多,業務卻非常廣了,前幾天調研,在路上見的水泥罐車全是展翅高飛的。當初302公路建設的時候,展翅高飛應該纔剛剛在定野開展業務,卻在不長時間裡拿下全路段的供應業務,這不是隨便就能做到的。這還只是302,別的公路還沒了解,想來也很可能是這種情況。”
楚天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呀,絕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