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前些時日,張鵬飛心態反倒平和了許多。
人往往就是這樣,面對反作用力時,剛開始都是極力抗爭,恨不得將這股力道直接化爲烏有。隨着爭鬥的推進,會逐漸進入一個拉鋸戰狀態,在這種情況下,人會變得相對理性一些,對對方也會更重視,更客觀一些。緊接着被對手打到,一次,兩次,前幾次還不服氣,還會發出恨話。直到再一次被打倒,直到再無還手之力,在這種情況下,大部分人不服也得服,因爲已經沒脾氣了。
在真正沒脾氣的時候,人的內心反而就放鬆了。
面對楚天齊這樣的對手,無論於公於私,張鵬飛現在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撼動,這可是一次次爭鬥得出的結論。他現在已經沒脾氣,只能選擇面對現實,那就是老老實實的按對方定的規則玩,不敢踩線,更不敢跨線。
當然,雖然心態平和了,但壓抑在心底的那份不甘,還會不時反噬一下內心,不過也僅僅是瞬間,便又被他強行壓制回去。
心態相對平和,人也似乎和善了一些,往日的紈絝樣式也收斂了好多,更像一個比較本分的生意人了。
這天早上,張鵬飛正在看數據報表,傳來了敲門聲響。
“篤篤”,
擡起頭,張鵬飛說了聲“進來”。
屋門推開,“小諸葛”進了屋子。
看到對方進屋,張鵬飛擡手示意了一下:“坐。”
“小諸葛”也沒客氣,徑直坐到對面椅子上,然後彙報起來:“張總,據可靠消息,通達彙集團下屬通途水泥公司在兩年內要全部搬遷出首都地界。”
“是嗎?”張鵬飛插了一句,“爲什麼?”
“小諸葛”回覆:“爲了控制首都地區的pm2.5,市政府對於污染企業實行嚴格清退和控制,水泥廠就是其中被重點清退企業。對於水泥廠清退,政府有專門的時間表,從現在算起,八年之內全部清退完畢。清退順序按照位置,從裡向外推進,清退時間按照水泥廠對大氣的污染指數。
通途水泥公司經過幾次技術升級,環保系統非常先進,污染指數已經很低。但由於在首都建廠較早,所處位置非常靠裡,必須在後年六月底之前徹底搬遷。而*市早已不再新批任何水泥廠,所以通途水泥只有在規定時間前,退出*水泥市場。儘管這家公司有後臺,但在大政策高壓下,也不敢越線。反而還要故意表現出高度配合,以便在隨後外遷建廠時,能夠獲得實惠的政策和良好的聲譽。”
“這麼說,通途水泥早就有了覬覦定野水泥市場之心,我們正好給他們創造了機會?”張鵬飛追問着。
“小諸葛”道:“是否開始就盯着定野市場,這個不得而知,但外遷的打算肯定早就有了。這次能夠爲定野臨時供應水泥,顯然助推了通途水泥最終入駐定野市的現實。”
張鵬飛語氣平緩:“這麼說,我們在決定斷供的時候,已經爲通途水泥留下可鑽的空子,人家正瞌睡,我們就遞上了枕頭?人家正口渴,我們就遞上了水瓶?”
“對,應該是這樣的。”“小諸葛”先是點點頭。停了一下,又追問,“張總,我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張鵬飛給出答案。
“小諸葛”搖搖頭:“不明白。”
張鵬飛沒有繼續回答,而是揮了揮手:“你去忙吧。”
雖然對方沒再言明,但這態度已經表明:儘管已經上當了,但對方顯然沒有了爭一爭的勇氣。於是“小諸葛”也不再說什麼,而是站起身,步履沉重的出了屋子。
長長噓了一口氣,張鵬飛靠在椅背上,漫無目的的盯着前方,呆呆出神。
漸漸的,張鵬飛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在養神,還是真的瞌睡了。
……
就在張鵬飛萎靡不振的時候,楚天齊與楚曉婭的對話還沒結束。
“咯咯咯,可真鬼,你小子……”笑到半截,楚曉婭趕忙收住笑聲,表達着歉意,“市長,我失態了,請別介意,您大人不計小人過。”
現在沒有第三人在場,被稱爲“你小子”只是熟慣的體現,對方又無惡意,楚天齊當然不會生氣。他擺了擺手,說:“沒事。”
楚曉婭“嘿嘿”一笑:“謝謝市長寬宏大量。”
楚天齊笑了笑,繼而收起笑容,鄭重的說:“現在定野市公路損壞嚴重,但治超的環境並不好,隱藏着許多潛在的危機。現在我主張217公路上計重設備,主要就是戰術需要,到時能不能真正用上,還不好說。我是要通過這種方式告訴社會各界,以後超限貨車在定野公路通行時,要麼卸載,要麼多交費用。不想多交錢,又不想卸載,那就老老實實的按載荷來。我是要通過這種方式,逼着超載車輛少走或不走定野公路,更是爲給近期的治超分擔壓力。只不過不能讓人們讀懂這種意圖而已。”
“咯咯咯……”楚曉婭又笑了起來,但這次換了說辭,“市長真高。”
……
“叮呤呤”、“叮呤呤”,
清脆的鈴聲,喚醒了迷迷瞪瞪的張鵬飛。
睜開眼睛,定了定神,張鵬飛探過胳膊,拿起了電話聽筒:“什麼事?”
聽筒裡是一個女聲:“張總,有一位常先生要見您,是從首都來的。”
張鵬飛搜尋着腦海中的信息:“首都來的常先生?好像沒有這麼一個預約的人呀?他說什麼事了嗎?”
“他沒和我講什麼事,說是見到您才能說。他說他必須……必須見到您。”電話裡的聲音有些怯意。
以往的時候,要是陌生人態度這麼強橫,張鵬飛早就不鳥對方了,直接讓保安處理也有可能。但現在的張鵬飛,脾氣早沒那麼大了,並沒有暴跳如雷。他想了想,說:“好吧,讓他來吧。”
儘管不再發飆,但是放下電話後,張鵬飛還是無奈的嘆了一聲:“哎,誰都可以跟老子吆五喝六了。”
時間不長,門外傳來敲門聲。
張鵬飛正了正身子,說了聲:“進來。”
“吱扭扭”,屋門緩緩推開,一個清瘦的男子邁進屋內。
什麼人?盯着那個戴着墨鏡的男人,張鵬飛想要識別出對方身份。
掩上屋門,黑鏡男徑直來在辦公桌前,伸出了右手:“張總,你好。”
張鵬飛沒有伸手,而是疑問道:“你是哪位?怎麼稱呼?”
對方嘴角掛上了笑容:“叫我常先生就行。”
“進屋戴墨鏡,不禮貌吧?”張鵬飛冷冷的說。
“習慣了。”清瘦男子回了一句,直接坐到對面椅子上。
他孃的,反客爲主了,哪來的大瓣蒜?張鵬飛心中暗罵一句,目光繼續在對方臉上搜尋信息。
“你應該沒見過我。”清瘦男人說過一句後,又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早就聽說,張總在河西省政商兩界橫着走,那是響噹噹的人物。今日一見,卻是……”
對方故意拉長語調,說着半截話,顯然是在譏諷、輕視自己,但張鵬飛沒有發火,連話都沒還。
“難道張總現在已經修養的心靜如水?以張總現在的年歲不該這樣呀?”連着兩聲譏諷,清瘦男子感嘆着,“張總面相上太憔悴了,精神更是……倒像一位慈祥的收發室大哥,不,老大爺。”
放你娘個屁,我是你大爺。張鵬飛在心裡罵了對方,但仍然沒開口。
“本想着爲張總排憂解難,不想卻是這樣的境況,看來我這趟是白來了,告辭。”清瘦男子說着,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一直步到門口,已經拉上了門把手,但身後也沒傳來聲音,清瘦男子只好又轉回頭,找着話茬:“張總,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麼而來?”
沉吟了一下,張鵬飛才淡淡的說:“把墨鏡摘了。”
清瘦男子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重新來在辦公桌前,摘下墨鏡,坐到了椅子上。
他孃的,眼上也沒毛病呀。心中暗罵了一句,張鵬飛開了口:“說吧。”
“張總,短短半年時間,你在定野市的生意一落千丈。原先每月可觀的零花錢沒了,被人硬生生的打掉,手下弟兄也被抓了十有七八。這還不算,水泥供應本來佔着九成的市場份額,卻偏偏差點被擠出整個市場。當然了,沒把你擠出去,不是人家寬宏大量,而是需要你的水泥廠‘接馬腿’,爲人家新的水泥廠正式生產過度。
哎,以前每噸二百七,現在一下子降了三十五塊錢,這還有利潤嗎?不但如此,還給人家賠禮道歉,撒出了大把金錢賠償,又上交了‘賣*身契’,這也太那個了吧?剛聽說的時候,我還不信,今日一見到你,我覺得……”話到半截,別人乾笑了兩聲,“哈哈,哈哈。就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氣,難道張總就認了?”
“你是誰?”張鵬飛問了一句。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難道張總就認了?”清瘦男子答非所問。
“你到底是誰?少他娘裝神弄鬼的?”張鵬飛忽的吼了一嗓子。
讓對方這麼一罵,清瘦男子不但沒惱,反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