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楚天齊白天又安頓了一些事情,和寧俊琦一起,乘坐晚上七點的火車,奔省城而去。
這次買票比較匆忙,只買上了硬座,所好的是兩人坐同一張座椅。看了看周圍,都是一些陌生面孔,寧俊琦把目光投到楚天齊臉上,微微一笑。
“笑什麼?”楚天齊問道。
“不告訴你。”寧俊琦語氣有些神秘,然後話題一轉,“單位的事都安排好啦?”
楚天齊輕聲道:“安排了。既然讓我退居幕後,我當然就得把該交的交出去。真是奇葩決定,還退居幕後,我又不是高級首長。不過這一招也挺損的,讓他們這麼一弄,我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可又沒允許我請假休息,只能在單位活受罪。單位人們也是無所事從,不知道該向我這個佔着茅坑的人請示,還是該向暫時主持工作的王文祥彙報。長此下去,對開發區工作也會造成不良影響。”
“是啊。升級驗收的事越來越近了,這對於縣裡來說也是大事,不能當做兒戲,必須要有一個穩定的領導班子才行。而且十月底的徵地補償款支付,也是一件重要的事,如果不能圓滿解決,也是一個大隱患。”說到這裡,寧俊琦語氣一轉,“不過,這種狀況應該不會持續太久的,肯定要有一個解決方案。”
“爲什麼?你有什麼根據?”楚天齊反問。
寧俊琦微微一笑:“我估計的,沒有什麼根據。”說着,她把右手放到了他的手上,輕聲道,“稍安勿躁,一定會有辦法的。”
說到這裡,兩人都不再說話,不願再提起這個話題。很明顯,楚天齊這次被有病,是柯興旺的一個報復手段,既是對前幾天被利用一事的回擊,也是柯興旺整體計劃的一部分。柯興旺肯定想要徹底整倒楚天齊,但也苦於沒有對方把柄,才採用這種辦法折磨對方,同時也是爲讓對方徹底交出權力做一個鋪墊。另外,這裡面還留着後手,一旦開發區有了特別難辦的事,一旦需要楚天齊出面的話,只要再宣佈一個決定就可以了。這樣的安排,可能還有另一層意思,也不排除和寧俊琦說的派系爭鬥有關。
在火車有節奏晃動下,隨着時間推移,兩人都昏昏欲睡,不多時就倚着對方肩頭,進入了夢鄉。
……
楚天齊被有病的消息,很快傳遍了玉赤縣全境,包括縣城也包括鄉下。
人們都覺得,楚天齊就是新聞製造者,也是麻煩製造者。楚天齊是近些年來,第一個被取消科級後備幹部資格的人,這次又讓縣裡來了一個被有病,被要求退居幕後。當然,他也是縣裡唯一的雙料正科主任,曾經獲得過縣裡頒發的很多“先進”,還曾經被授予市“見義勇爲先進個人”,更是佔用過極其稀少的省委組織部學習名額。在他身上,既有各種榮譽加身的輝煌,也有流言漫天的落寞。
對於楚天齊這次被有病的事,好多人都是出於好奇,而對這件事談論並進行傳播,並不去關注事件背後深層的原因。但也有人卻從中看到了機遇,看到了收拾楚天齊的機會,王曉英就是其中之一。
王曉英是今天從鄉下趕回來的,目的就是和黃敬祖談論楚天齊的事。
王曉英坐在沙發上,黃敬祖正在地上來回踱着步。
“別轉悠了,你倒是給句痛快話,到底出不出手?”王曉英有些不耐煩,“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現在正好可以利用機會,徹底趕走他。”
黃敬祖停下來,看着王曉英:“你認爲機會合適嗎?我卻不這麼認爲。你想啊,這次讓老王主持開發區工作,我們提前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更沒有人和我們談條件,這正常嗎?我認爲這只不過是某些人的一個權宜之計,王文祥不過是因爲正好在那個位置,才臨時充當了緩衝,那個位置肯定不是他的。現在只把姓楚的強行推到幕後,就是一個證明。因爲縣領導還沒有合適的人選,或是還沒有完成交換,一旦等到交換進行完畢,纔可能徹底把姓楚的拿掉,換上選好的人。當然,也可能是姓楚的繼續主持工作。
還有,他們手裡可是有我們的把柄,一旦讓他們發現我們出手,那麼他們的報復肯定會接踵而來。我瞭解那兩個人,尤其是寧俊琦,不出手便罷,一旦出手的話就肯定是狠招。另外,那天姓楚的已經點出老王做過的事,點出老王是我們的人,現在老王又暫時頂了他的位置,他們一定會對我們重點防範的。”
“你總是這麼瞻前顧後,前怕狼後怕虎的。剛纔老王那麼急的給你打電話,肯定也是和我想法一樣,我看你怎麼回覆他?”王曉英說完,氣呼呼的坐到沙發上。
黃敬祖“哼”了一聲:“有想法也得有實力,有……”
“篤篤”,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兩人談話。
“誰?”王曉英問了一聲。
門口傳來王文祥聲音:“我,老王。”
“等等。”說着,王曉英站起身,走過去,打開了房門。
王文祥徑直走了進來,叫了聲“領導”,衝着王曉英點點頭。
“老王,坐,你是不是來說楚天齊的事,來說開發區的事?”王曉英忙問。
王文祥沒有坐下,而是站在當地,說道:“是的。”
王曉英點點頭:“那你說說看,坐下說。我們能幫的儘量幫,是不是,老黃?”
黃敬祖沒有說話,而是看向王文祥。
王文祥坐到了旁邊單人沙發上,說了起來:“現在開發區的各項工作進展順利,成效顯著,縣裡卻做出這樣的安排,很耐人尋味。楚天齊身體壯的像頭牛,哪裡有病?分明是有領導要他離開這個位置。只是這個決定很突然,沒有確定替代他的人,或是縣裡對開發區下步發展心裡沒底,才採取了這麼一個過渡方式。現在讓我暫時主持,也不過是巧使喚人罷了。以前都不讓我做這個主任,眼看就要升格成副處,更不可能落到我的頭上。
位置肯定不是我的,但對我來說卻潛藏着很大危險。馬上就到了支付補償款的時候,如果款項不能全額按時到位,那麼我就必須面對因此而引發的後果。一個處理不慎,我就會首當其衝被當做替罪羊。如果僥倖平安度過,那也只是做了份內事而已,並不會被上面領導欣賞……”
聽出王文祥的說辭和黃敬祖類似,王曉英忍不住打斷了對方:“老王,照你這麼說,你是不準備爭取,不想取而代之了?”
“根本就不具備爭取條件,縣領導就沒這個意思。即使真把他弄下去了,我們也只是給別人做嫁衣。”王文祥搖搖頭,“另外,我現在也不敢有這個想法。”
“你們男人都是怎麼啦?一個比一個軟蛋。”王曉英說話很不客氣,“那你急吼吼的來,是爲了什麼?”
沒有計較對方的用詞,王文祥一笑:“王副書記,我說的是實話。這多半年以來,我沒少衝他出手,可連一點便宜都沒佔到,反而吃足了虧。尤其好多認爲十拿九穩的事,也紛紛被他化解,並反戈一擊。”說到這裡,他面色一整,“以前我還很納悶,也總是不服氣,可我現在不得不服。他親口說,他有一項特殊能耐,能讀懂別人的心思。我來就是告訴你們這事,不可不防。”
“真會找藉口,我看你是怕了吧。”王曉英氣極反笑:“這鬼話你也信?這不純屬是造謠,是迷信嘛。”
王文祥點點頭:“我信。從他說完以後,我仔細回想了幾次和他過招的事,確實應該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否則不可能是那樣的結果。另外,我和你們之間的接觸,一直很謹慎,可他卻早就知道,只是沒說而已。”
“你也說的太神了。”王曉英不以爲然,“那他怎麼就沒有看透這次的事?不照樣灰溜溜退到幕後了嗎?”
王文祥提出異議:“不盡然,也許他還沒有反擊。據我所知,他今天可是去省城了,是寧俊琦陪着一起去的。”
“去省城。”王曉英看了黃敬祖一眼,兩人都想到了一件事。然後又對着王文祥說,“那又怎麼啦?”
“寧俊琦可是在省委組織部工作過,八成是帶他找人去了。”王文祥篤定的說。
王曉英怒道:“找人?我看他是擦屁……”
“老王,你先回吧,我知道了。”黃敬祖及時說話,打斷了王曉英。
王文祥看了看黃敬祖,又看了看王曉英,說道:“二位領導,一定要慎重,我覺得他真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你們想想,跟他交手那麼多次,哪次不是都被他輕輕化解了?”說完,王文祥拉開屋門走了出去。
“窩囊廢。”王曉英氣的把沙發上的抱枕扔到了地上,“老黃,你看看,這就是你的人,連一點膽量都沒有。”
“我覺得老王說的有一定道理,先不說他是否真能看透人心,想想我們幾次和他過招,又有哪次佔到便宜了?”黃敬祖冷靜的說,“好好想想吧。”
“那怎麼辦?就這麼便宜他了?”王曉英沒好氣的說。
黃敬祖給出了答案:“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