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八點多,楚天齊再次到了市委樓。
今天的市委樓要熱鬧的多,樓裡樓外都是步履匆匆的男女,想是都要趕在八點半前簽到吧。
今天的安保人員換了面孔,還多了兩位。楚天齊先向其中一位出示身份證,然後帶着剛剛填寫好的《會見單》,乘電梯上樓。
電梯裡,身旁的人滿滿當當的,都是生面孔。當然,對於這些人來說,楚天齊同樣是生面孔,而且由於他高出大多數人好多,自然成了吸引了衆人的目光。被人像觀賞動物一樣的看着,楚天齊感覺很不自在,期盼着快點到目的樓層。
越是着急,越不能遂了心願。電梯幾乎每層都停,有人匆匆出去,也有人迅速進來。進來的人在和熟人簡單問候或是微笑致意後,又會向楚天齊這個陌生的大高個投來目光,甚至還要用審視的眼神多盯上兩眼。楚天齊既不好面無表情,也不便微笑迴應,表情尷尬至極。
終於電梯停在十二樓,楚天齊隨着人流出了轎廂,目光從身旁的房門一一掃過。組織部在最西端區域,在陽面倒數第二、三間的門上,他看到了“幹部二處”字樣。巧合的是,這兩間屋子的編號也是“1223”、“1225”,和沃原市委組織部幹部二處的房間號一樣。
楚天齊想了想,來到“1225”房間門口,輕輕敲了兩下。他停下來聽了聽,沒有人迴應,又繼續輕敲下去。
“誰呀?”裡面傳出一個不耐煩的聲音。
“我,我是沃原市的楚天齊,特來報到。”楚天齊自報家門。
“等等。”說完,過了足有五分鐘,裡面纔再次傳出聲音,“進來。”
楚天齊輕輕推開屋門走了進去,看到正面辦公桌後坐着一個女人,女人正滿面嚴肅的看着他。他關好屋門,面帶微笑的走了過去。
“您是幹部二處的王處長?這是我的報到手續。”來在辦公桌前,楚天齊拿出檔案袋中的幾張紙,遞了過去。
女人沒有伸手接面前的東西,而是不客氣的說:“我就在這個房間,當然是幹部二處的人了。我剛纔正在換衣服,你來的也太早了。”
見對方這個樣子,楚天齊只好把那幾張紙放到桌上,尷尬的說了句“不好意思,多有打擾”。他聽出來了,面前這個女人的聲音,就是昨天接電話那個王處長的聲音。而且剛纔兩人是從一樓同批乘的電梯,只不過女人已經換上了藏青色的西服上裝。
對於楚天齊的致歉,女人並沒有理睬,而是上下掃了他兩眼,然後拿起那幾張紙翻了幾下。女人放下紙張,皺着眉頭,按下電話免提鍵,在上面撥了幾個號碼。電話一通,她說了句“過來一下”。
楚天齊意識到,可能這個女人是因爲昨天自己打她電話,打擾了她的休息。也可能是因爲剛纔來的過早,正好趕上她換衣服時間,才讓她不快。以後肯定避免不了和她接觸,本着少得罪人的思維,他套了一句近乎:“王處長,沃原市委組織部幹部二科的寧處長,託我向您問好。”
女人回道:“寧處長?新換的?我不認識她。”
畢竟寧俊琦剛到任不久,這個王處長不認識寧俊琦很正常,但女人的話卻很刺耳,分明就是不給楚天齊面子。
正這時,一個略有禿頂的男人敲門走了進來。男人瞟了楚天齊一眼,徑直走到辦公桌前,對着桌子後的女人陪着笑臉道:“處長,你找我?”
女人依然面沉似水,用手一指放在桌上的報到手續,說道:“來報到的,把手續辦了。”
聽着女人的口氣,禿頂男人拿起手續,白了楚天齊一眼,道:“走吧。”
楚天齊向門口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看着那個女人:“王處長,那我什麼時候去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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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電話通知吧。”女人頭也不擡的回了一句。
“好的。”楚天齊應了一聲,跟在禿頂男人身後,走了出去。
在關上屋門的剎那,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傻瓜”。
聲音足夠低,低的一般人根本聽不到。可楚天齊不是一般人,他的耳力極好,他清清楚楚聽到了那兩個字。他從門縫投進了一抹笑容,分明是說“傻嗎?”
……
定野市通往許源縣的公路上,一輛中巴班車正在行駛着,楚天齊就在這輛車上。車外的樹木和景物不停向後快速“走”去,他也把自己的思緒向前調了幾個小時。
上午從定野市委樓出來的時候,才九點多,楚天齊直接回到了招待所。從那個王處長的語氣和態度可知,自己哪天上任還不一定。對方根本不積極,最起碼今天不會,也許要拖幾天。與其在市裡耗着,還不如提前到許源縣走一走,瞭解一些情況,就算是微服私訪吧。
退掉房間,楚天齊就直接到了汽車站,他沒有馬上購票。而是先給厲劍打了電話,又給沃原市委組織部小孫打了個電話,接着吃了午飯,纔買了十二點的車票,上了汽車。
沃原市委組織部小孫,就是幹部二科那個女孩。楚天齊給她打電話,主要是告訴她自己上任要帶的人。
其實,三月一日那天從沃原市委樓出來,楚天齊就在想這個人選。他想了好幾個人,但都是拉家帶口的,不合適,最後他把目光鎖定在楊大慶和厲劍身上。二人各有特點,如果從現在的職業來看,帶厲劍要合適,厲劍畢竟當過偵察兵,身手還不錯。如果從接觸的時間來說,和楊大慶接觸的時候長,瞭解也更多一些。當然,也要看個人意願,是否願意和自己到許源縣來。
就在他正想這事的時候,厲劍打來了電話。厲劍在電話中明確表示,不管楚主任在什麼崗位、到哪工作,一定要帶上自己。這其實不是厲劍第一次做這樣的表態,已經是第三次了。在接到這個電話時,楚天齊表示自己工作的地方可能要很遠,希望對方一定要考慮周全。厲劍明確表示,無論多遠,只要能在楚主任身邊工作,就可以。
聽到厲劍明確的態度,楚天齊已經決定帶着對方了,但他並沒有立刻答覆,他擔心中途有變,擔心忽悠了對方。今天在定野市委組織部已經拿上相關手續,崗位、職務與李衛民所言一般無二。他這才又給厲劍打電話,告訴了自己去向。並給組織部小孫打電話,說了厲劍的情況。小孫表示,會盡快辦理利落。
班車已經走出將近一個小時,估計到許源縣的話還得兩個小時,楚天齊又想起了報到的事。從今天報到看,還算順利,直接見了那個王處長,也很快辦了報到手續。但從那個王處長的態度看,顯然不夠友好,不知道以後對方會不會橫生枝節,會不會不順。
正想着事情,忽然“吱”的尖厲聲響起,打斷了楚天齊思緒。聲音是司機剎車時發出的,此時班車已經停在路邊。
車門一開,四個男人上來了。這四人都在四十歲左右,長相普通,衣着平常,但他們還是引起了楚天齊的關注。這四人上車後,一個小矮個坐在最近的座位上,其餘三人坐到了車尾部的幾個座位,並且全是靠過道的位置。他們坐下後,彼此用眼神進行了交流,露出了詭秘的笑容。
四人的上車情形,讓楚天齊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那是自己從沃原市趕往何陽市,當時“刀疤”幾人玩“紅藍鉛”騙局,就是這樣坐的。
楚天齊用衝鋒衣帽子遮住額頭,眯着眼睛,靠在座位上,但耳朵卻沒閒着,時刻關注那四人有什麼舉動。讓他奇怪的是,過了足有二十分鐘,那四人也沒有任何異常言語,當然也沒有其它動作。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了。
班車再次停下,一個人上了車,班車繼續前行。
剛上來這個人看不出年紀,因爲臉上和身上實在太髒了,但估計也是在三、四十歲左右。這人上車後,先是對着衆人一個勁傻笑,然後就近坐到了一個座位上。看着這個人的作派,車上大多數人都認爲是上來了一個傻子。但楚天齊卻不這麼看,他剛纔分明注意到,那個“傻子”和先前那四人有過簡短眼神交流,而且“傻子”還不易察覺的和他們點過頭。
“傻子”坐下時間不長,就從隨身帶着的破袋子裡拿出了一個易拉罐,一會兒用牙咬,一會兒又是在座椅上磕。最後才“誤打誤撞”“咬”開了易拉罐上的拉環,“澎”的一聲,易拉罐裡的液體濺了出來,正好落到好幾個人身上,其中就有之前上車的小矮個。
小矮個罵了一句“媽的”,伸手就去打那個“傻子”,可他的手卻停在了半空,大聲喊道“特等獎五萬”。
隨着小矮個的呼喊,衆人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接下來的程序就是固定的了,先是小矮個以“哄騙”“傻子”爲由,要換“傻子”的易拉罐拉環,“傻子”要錢,結果小矮個錢不夠。於是,小矮個呼籲有錢人購買,在這個過程中,小矮個的同夥也跟着一起忽悠。
眼看着有幾個人已經把現金給了“傻子”,準備“瓜分”“傻子”的“特等獎”,眼看着那幾人玩的“雙簧”就將大功告成。楚天齊意識到該出手了,他緩緩擡起頭,攥緊了雙拳。
忽然,“傻子”神情正常了,他驚愕了一下,扔下別人塞在手裡的紙幣,大聲喊着“停車,停車”。
“吱”,急剎車聲響起,緊接着汽車停在路邊,車門打開。
“傻子”回頭喊了聲“扯乎”,當先跳下汽車,小矮個四人也對望一眼,衝了下去。只留下“特等獎五萬”的拉環,和那個已經打開的易拉罐。
“傻子的東西。”不知誰喊了一聲。
有人做了應答:“傻子?傻嗎?”
衆人目光“刷”的一下,都投向了那個應答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