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三。
早上剛一上班,楚天齊就打電話,叫來了財務科長賀敏。
一進屋子,就發現局長面色陰沉,賀敏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試探的問:“局長,您找我?”
楚天齊眉頭微皺,說道:“賀科長,你是財會專業畢業嗎?你這些年一直從事財會工作嗎?”
賀敏一楞,很是納悶,但還是如實回答:“報告局長,我在定野市財貿中專上學三年,畢業後分配到縣供銷社做了三年出納。八年前調到縣公安局,先做出納,後任財務科副科長,兩年前擔任財務科長。”
“哦……”楚天齊拉着長音,連連搖頭,“不像,不像呀。”然後他又問,“上中專是自己考的嗎?不是走後門吧?”
賀敏儘管心中不快,但還是驕傲的說:“局長,我那是正二八經考上的。在那年中考時,我考了全校第一,要不這個指標還輪不上我呢。作文還是滿分,全市就兩個滿分作文。”
“財會專業畢業,一直從事財務工作,工齡十一年,中考作文還拿過滿分。那就是說,你既有專業知識,也有實際工作經驗,文字功底也很好嘍?”楚天齊說話時似笑非笑。
“就算是吧。”賀敏看似謙虛,實則自得的說道。說完後,她忽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那你就是對這事不重視,是應付我,也是在糊弄全體幹警。”說着,楚天齊從抽屜裡拿出幾張紙,甩在桌上,“這是昨天你交給我的,你自己看看,這些潛詞造句,像是財務專業人士說的嗎?像是作文滿分的文字功底嗎?”
果然是這事,但賀敏沒想到對方會用這種方式說出來。現在自己有言在先,已經鑽進了套,連個迴旋餘地都沒有了。如果自己說寫的沒問題的話,那就是大睜兩眼說瞎話,是在當面欺騙領導。如果要說是因爲自己水平不夠,那這十一年的工作經驗,還有三年的專業學習,以及滿文作文的事又該如何解釋?豈不是自己太飯桶了?她真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抽自己嘴欠,怪自己說話太滿。
但她轉念一想,又想開了,無論自己怎麼說,對方都有對付辦法。因爲自己實在沒有按對方要求去做,更沒有按專業人員的水平去寫,就是在耍滑頭。對方不問便罷,一問的話指定露餡。她知道對方已經想好了辦法,自己別無選擇,只能按對方的要求去做了。於是,她換了一種方式道:“局長,我這幾天壓力很大,思維也偶有混亂。爲了不耽誤公佈,還請您親自指導一下,您怎麼說我就怎麼改。”
還算你識相。楚天齊心裡這樣想着,但嘴上卻說:“好吧。”說着,指着紙上的文字道,“你看,這裡寫的就太囉嗦,一下子寫了七八條原因,乾脆就留下一條,‘由於單位人員借款未還,佔用財務資金嚴重,致使正常支出不能及時報銷,也無有足量流動資金,嚴重影響了單位日常工作,嚴重影響了辦案效率,嚴重阻礙了局裡整個工作進度。’
還有這,不要寫什麼‘局長說’,就是我說的那些話,也是依據財務規定說的。你就寫‘依據《許源縣公安局財務管理條例》第幾條’,具體是那幾條,你比我清楚,要寫準確。還有這,措辭必須要嚴密、嚴厲,按你現在寫的,倒像是在商量,倒像是在求他們似的。還有這,也得改改,改成‘經局領導班子成員會研究,一致通過四月底全部歸還借款的決定’。其它地方你再好好看看。”
“是,局長怎麼說,我就怎麼寫。”賀敏老實的回答。但心裡卻在想:你也說話有反覆,上次還讓我註明財政撥款未到,現在又不讓寫了。還不是把責任推到了別人頭上?誰不知道,財政不撥款,就是因爲你。當然她這也只能是心裡想想。
“不是我怎麼說,是財務規定怎麼講。”楚天齊語氣緩和了好多,“當然了,我不是財務專業人員,剛纔說的這些,就是個大概意思,具體的語句還是你來寫。你只要用心去做,肯定是能寫好的,你可是中考作文滿分,又是財會專業畢業,還有十一年財務工作經驗的同志。”
“我儘量吧。”賀敏點點頭,又問了一句,“局長,還有其它事嗎?”
“什麼時候能改完?”楚天齊問了一句。
“爭取一個小時內,您看行嗎?”賀敏一副請示的口吻。
楚天齊道:“這樣吧,再多給你一些時間,中午下班前送來就行。儘量寫的更嚴密一些,慢工出細活。”
賀敏心中暗道:你怎麼說怎麼有理,一會兒讓快,一會兒又說“慢工出細活”。心裡這麼想,但她肯定不敢說,而是老實的說了兩個字:“好的。”
……
上午十一點多的時候,賀敏送來了修改稿。
楚天齊仔細看過兩遍,然後說道:“不錯,寫的不錯,和上午那份比較,簡直就不像出自一人之手,說明你用心了。”說着,他話題一轉,“對了,從上次開會定了催款的事以後,有人還款沒有?”
賀敏搖搖頭:“沒有,以前的欠款一分沒還。倒是近幾周新借支的,都及時報票衝了帳,沒有新欠。”
“嗯,看來只要有行動,就會有一定效果。只是這效果遠遠不夠,還差得遠,尤其這個壞現象絕對不能繼續下去。”楚天齊想了想,“這樣,你下午再好好審覈一下欠款明細,一定要把金額和日期弄準,最遲在下午下班前發給各科、室、隊、所。對了,在這份說明上再加一條,要求各單位收到後第一時間準確傳達,局裡會專門進行抽查、回訪。如果發現沒有傳達,或擅自更改意思,一經查實,追究一、二把手的責任。連個傳達都搞不好,有什麼資格領導好多人?
把現在這份給我留下。我下午正好到政府找魏縣長有事,就把這個報給他。他主管財政,可以幫我們扣款。工資要是夠的扣工資,工資不夠的扣其它補助,實在還不夠的,那就只有扣財產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就不信這個邪,佔着公家錢不還,還有理了?”
“哦,好的。”賀敏老老實實回答完畢,走出了辦公室。
……
盯着門口方向,楚天齊輕聲道:“哼,耍心眼誰不會?”
昨天快下班的時候,賀敏送來了那份說明。楚天齊上眼一看,就知道那根本不是自己要的東西,而是她按照曲剛等人的語氣寫的。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當時沒有說什麼,而只是說了句“我看看”。他不知道曲剛等人會暗自歡呼姓楚的好哄騙,還是在冷眼旁觀,亦或是忐忑的等待呢。
明知賀敏會寫出違背自己意願的東西,但卻沒想到,竟然寫成了乞討書一樣。整個感覺不像是理直氣壯的要回自己的東西,倒像是乞求別人施捨一樣。既然你賀敏甘願做別人的傳聲筒,那我就用高分貝震你一下。故此,楚天齊今天一見賀敏,就給了她一些顏色,讓她知道自己不是不惹的。果然,後來她老實了,完全按自己的意思改了內容。
有些人就是自做聰明,總覺得別人傻,總拿我姓楚的當小毛孩子。楚天齊明白,賀敏昨天送來的那份說明,可能不止曲剛等人的意思,沒準也得到了趙伯祥的認可,也許還有其他人蔘與。因爲按自己的要求,就觸碰了好多人的利益,他們自然想有所反彈,但他們實在佔不到理上,不能與自己明着來,就採取了這種私底下出主意的方式。
俗話說的好,“不給點顏色看看,就不知道馬王爺長三隻眼”。前天曲剛還想來個倒有理,還想倒打一耙。本來他故意沒有及時報告,還說了一堆臭理由,而且話裡話外好像只有他懂破案,好像自己屁也不懂似的。就是退一步講,即使你曲剛懂得多,那也正常,你本身就是主管破案的,是副局長。而自己是局黨委書記、局長,就是掌控全局,指揮你這個副局長的。何況自己也並不是完全外行,最起碼首都強化培訓過,而且自己也在努力鑽研着。
你曲剛自以爲是,還不照樣讓喬豐年家屬罵作“胡吃海喝”?當時曲剛鼻子都氣歪了,想起來就好笑。
曲剛一直和自己不對付,從自己來的那天就開始了,即使和自己對着幹,也可以理解。可你趙伯祥竟然戴着一副和善的面具,卻又不想對我有實質性的支持,那就怪不得我也耍你一把了。
上次表決處理喬曉明的決定時,趙伯祥就耍了滑頭,故意晾了自己十幾秒,前天還大言不慚的說什麼故意迷惑對方,騙鬼去吧。
尤其你老趙本來就是上門打聽催要欠款的事,卻仍然又戴了一副假面具。又是解釋所謂誤會,又是假裝介紹喬曉光情況,又是假裝彙報喬豐年被打一事,盡來這些馬後炮,早幹什麼去了?
你既然想耍我,那我就也耍你一把。於是,楚天齊在和曲剛說喬豐年被打案子時,故意把趙伯祥賣了,說是趙伯祥彙報的,讓曲剛在心裡罵他趙伯祥。
忽然,楚天齊想到一個問題:趙伯祥早不來晚不來,等仇志慷前一天晚上彙報過了,他趙伯祥卻來了。曲剛也是一樣,好幾天沒彙報,等自己找他的時候,他卻帶着報告來了。這是巧合嗎?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