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因爲以前我總是對你使壞,所以你心裡很不爽,我今天也豁出去了!大不了給你肆無忌憚地打一頓,打不死,那我們之間的積怨就一筆勾銷了;萬一不小心打死了……”
路漫漫想起自己所瞭解的平和島靜雄的可怕力量,忍不住嚥了口唾沫,怯怯地說:“那就祈禱我會像耶穌一樣重生吧。”
沒有完成任務的話,按照二次元神的說法,沒有選擇,必須重生,即使是送進火葬場了也要掙扎呼救。
她張開像蝙蝠衫一樣連體睡衣,伸展開短小的四肢,挺起單薄的胸膛,閉起雙眼牙齒咬緊:“來吧,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平和島靜雄看着眼前這隻張牙舞爪的咖啡色“倉鼠”,像被午夜的妖精迷惑了一般,用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她頭頂兩隻小小的耳朵,問道:“你是……倉鼠?”
路漫漫原本閉着緊緊的眼睛,渾身的肌肉都繃直了,聽他突然這麼一問,瞬間睜開眼睛,眨了眨,有些鬱悶地反問:“怎麼是倉鼠呢?我明明是跳蚤啊!”
說着,她還特意扯了扯肚子旁邊的其餘幾隻小短腿兒,讓平和島靜雄看得清楚一點。
平和島靜雄伸出手,摸了摸那幾只看起來蠢萌蠢萌的小短腿兒,嘴角抿出一絲坦誠的笑意。
路漫漫頓時愣住了,她從沒見平和島靜雄笑過。
明明是那麼一張英俊帥氣的面容,卻總是被暴怒或懶散統治着,剛纔的一絲笑容絢麗得猶如煙花,卻也快速消失得如煙花。
“響子爲什麼要把你送來?”
“難道你真的是響子的孩子?”
他似乎迷失在醉了一般的迷霧中,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靛藍色墨鏡後的雙眼陰鬱似墨,濃得快要化不開。
路漫漫有點不適應平和島靜雄的憂鬱,有點慌張地揉了揉腦袋,仗着自己好歹裡面穿了防護罩,就算說穿了,平和島靜雄惱羞成怒地打上兩拳,問題也不大。
於是路漫漫開始坦白,嘗試着解剖平和島靜雄被冷漠和暴力武裝起來的細膩的心臟。
“是,我就是響子的孩子。也是你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手裡牽的那個男孩。”
“好記得我當時的樣子嗎?我戴着口罩,只有眼睛頭髮看得比較清楚,手裡抱着一個小盒子。知道那盒子裡面是什麼嗎?”
路漫漫一邊回憶着鯨木重給自己的詳細資料,一邊根據臨娘寫的劇本信口開河,但是也不知道平和島靜雄到底聽進去沒有,他只是垂着頭,手裡拿着那條銀色的緞帶。
路漫漫死馬當活馬醫,說開了是幸,沒說開那就是命了。
“那個小盒子裡就是我的蜘蛛小刀。雖然這種小刀挺常見的,但那把小刀我一直用到現在。”
“你和我媽媽的事情我也知道了。畢竟我是被稱爲情報販子的人。你對響子的敬慕,對我的嫉妒,我都能夠理解。”
“所以我們高中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對我莫名其妙產生的怒火,我甚至比你更清楚原因。但是事情巧就巧在,你嫉妒我的同時,不知道我也同樣嫉妒你。”
平和島靜雄拿着的緞帶的手微微加重了力氣,頭也擡起來,定定地看着路漫漫,似乎從沒看見過這樣的折原臨也。
“你不知道我幾乎從小就聽着小靜的故事長大,響子把你的照片一張一張給我看,誇你有活力,生機勃勃的,像春天的草一樣。”
“不像我,體弱多病,許多時間都在醫院的牀上度過。媽媽照顧我的時候,就會一遍又一遍對我講那個叫小靜的男孩的故事,眼眸中全是滿溢的喜愛和讚賞,可是她看着我的時候,漂亮的眼睛裡除了焦慮和憂心,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路漫漫適時地垂下眼眸,避開平和島靜雄如同利劍一般射過來的視線,因爲——她只是路漫漫,又不是真正的臨娘,臨娘嫉妒靜雄的原因當然也都是編出來的啦!
片刻後,路漫漫終於準備好足夠厚的臉皮,擡起頭重新面對平和島靜雄。
“總而言之,我們也就是半斤對八兩,誰也沒理,誰也不虧欠誰。但是看在今天是聖誕節,我又被打扮成這副樣子的份兒上,我就勉爲其難地當一回禮物,如果你還是覺得腦筋一下子轉不過彎,非揍我一頓不可,那我也只能認了。”
平和島靜雄還是像之前那樣一言不發,雙拳握緊,路漫漫這才注意到他緊緊咬着自己的嘴脣,臉色蒼白,渾身都在隱約顫抖,彷彿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路漫漫有點拿不準,是不是自己灌輸的信息量太大,單細胞的草履蟲會受不了。
萬一真弄成個抑鬱症或者瘋子來,那自己征服起來的難度不是更大了?
她趕緊抱起平和島靜雄的手輕輕往自己身上拍,一邊拍還一邊擔心他把自己給憋壞了,用語言引導道:“小靜,你不要慪了,反正我今天是送上門的禮物,你打一頓也不要緊的,我裡面還穿了……”
“夠了!”
平和島靜雄似乎忍無可忍地將手一揮,毫無防備的路漫漫立刻被他的變態怪力扇得飛了出去,狠狠撞到玻璃窗上。只聽嘩啦一聲響,那片玻璃全部變成粉碎,路漫漫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跌出窗外,從十樓往地面墜落……
天公,你要是敢讓我就這麼功虧一簣,我和你沒完!
路漫漫看到平和島靜雄以變態的速度衝到窗戶邊,抓住自己的一隻手臂,確切地說,應該是一隻手臂的袖子。
按照看過無數電視劇、電影和動漫的經驗,有一半的可能是平和島靜雄會抓不住,另一半的可能是這個袖子會斷掉。
但無論哪一個,路漫漫都免不了被摔這一下了。
她趕緊抓緊時間祈禱不要臉着地。
袖子方向果然傳來繃線的聲音,感覺到自己正一點一點地往下滑,路漫漫知道大勢已去,擠出一個淡然的,不帶一絲譏諷和嘲笑的笑容,對平和島靜雄說:
“再見,小靜。”
在袖子完全鬆脫的時候,路漫漫看到平和島靜雄伸出手用力地抓了一下,但徒勞無功,她似乎還聽到有人叫了一句什麼,但風聲太大,她沒來得及聽清楚,就暈過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又看到了岸谷新羅那張熟悉的欠揍的臉。
“呀,臨也你居然醒了!”
路漫漫白他一眼,腦子清醒得很:“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是什麼人。”
新羅拿起筆走到日曆旁邊,在上面的26上打了一個圈,笑道:“嗯,睡了一個月就醒過來了,對於被搶救了數次的病人來說,確實是一個大大的進步。”
他故意把重音落在“大大的”三個字上。
路漫漫皺起眉,咕噥道:“不會吧,從10樓摔下來也沒有誇張到需要搶救數次吧?”
雖然是沒預料到自己會被靜雄一巴掌扇下樓去,所以沒有做好預防措施,但是下面的花園剛鬆過土,應該也不會摔得太嚴重纔是啊。
“嘛,不愧是情報販子的腦袋,就算被摔了一下也還是很清楚。但這次的麻煩在於,小靜太熱心了。”
岸谷新羅拿起一塊絲質手絹擦拭了一下眼鏡,相當慢條斯理地說。
“你本來摔下來就斷了好幾根骨頭,甚至有兩根肋骨,但是小靜莽撞地抱着你一路跑過來,中途還不小心撞了幾次車,他倒還好,只可憐昏迷的你,被摔了一次又一次,活生生從重傷摔成了垂危,嘖嘖。”
……靠了,平和島靜雄是真的想救自己,還是謀財害命?
路漫漫開始覺得似乎自己渾身上下真的很疼。
岸谷新羅說到這裡,重新戴上眼鏡,上下打量了一下被綁成糉子的路漫漫,眼神裡帶着意思憐憫和不可捉摸,悄聲問道:“嗨,你對小靜做了什麼,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路漫漫一肚子怒火,正對平和島靜雄的火上澆油表示強烈憤慨,聞言沒好氣地問道:“他怎麼了?生命力比小強還要逆天,我能把他怎麼樣?”
虧自己那天鬼迷心竅,還擔心那點信息量會把他獨一根的神經給壓垮了,簡直圖樣。
“小靜把你送到這裡來之後,就一直在這裡等哦。現在已經在我家客廳裡住了一個月了。”岸谷新羅眨眨眼,神秘地說。
“難道他還想斬草除根,連腦癱的折原臨也也不能留?”
“看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岸谷新羅親近地坐在她手邊,“他這幾天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連他最尊敬的田中湯姆前輩叫他出去幹活,他都沒去。”
路漫漫把眼睛轉過來,看着岸谷新羅:“沒這麼嚴重吧?他抽的什麼風?”
“這個,就要問你了。當事人都不知道,我們這些路人甲乙丙怎麼可能知道。”
他雙手一攤,擺出個調皮的笑臉。
“不過,我倒是真的很好奇,小靜這樣幾乎沒有人類溫暖感情的人,竟然兩次抱着你闖進我的這個醫館,一次是不知道是你,這很正常,但這一次卻明知道是你,還心急火燎的,我以爲他是來要我處理屍體的,沒想到他開口就來了一句‘救他’。我當時的內心幾乎崩潰,簡直要懷疑世界的運轉方式了。”
“我真想剖開你們的腦袋看一看,到底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兩個的關係竟然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岸谷新羅說着,擡了擡眉毛,用手輕輕拍了拍路漫漫綁着繃帶的腦袋,“當然,小靜肯定是從頭到尾被你玩着手掌心裡。那麼,臨也你能告訴我,你到底用了什麼小計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