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涑披着容瀲的衣裳回到了自己的廂房中,一路上都可以聞到衣服上清淡的安神香的氣味,聞着就讓她一陣心暖。
月影下木芙蓉晃動,粉色的花朵從樹枝上跌落,鬆軟的泥土裡埋藏了很多凋謝的花朵,慢慢腐朽的花朵散發出奇妙的味道,有些醉人。白衣從樹下走過,淺粉色的花瓣落了滿身。
回到屋子之後,赫連涑躺回了牀上,懷裡緊抱着容瀲的白衣,一夜好夢。
接連的一個月,每日赫連涑都會站在王府的大門後面等容瀲回來,希望他第一個望見的人是她。
本來婢女們還有些言辭,覺得大燕公主真是胡鬧,怎麼能站在門邊上等待王爺回來,若是被別人望見了,豈不是丟了王府的顏面。伺候她的婢女也沒少說過,希望赫連涑能收一收自己的脾性,也學着刺繡剪花之類。
赫連涑開始覺得新奇,和婢女學着刺繡和剪花。在她將十個指頭都刺破,引得容瀲動怒之後,婢女再也不敢教赫連涑學這些東西了。
到最後,婢女們都央求着赫連涑什麼也別做,只要能站在王府門後等王爺歸來就好。因爲她們發現王爺喜歡赫連涑等他回來,每次看見她飛奔向自己撲過來,他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眼裡的寵愛任何人都看得出來。
就連管家也說自從王爺有了大燕公主之後,整個人都慢慢改變了。臉上的神情變多了,就連說的話也多了,不再是冰冷在上的樣子,總的來說是一件好事。
晚上,赫連涑又賴進了容瀲的書房裡。
容瀲也發現她有愛黏人的壞毛病,就像個撿回來的小貓,恨不能時時刻刻都坐在他的腿上。從起初的不喜抗拒到後來的隱忍默許,到最後他開始喜歡養她的這個壞毛病。
有時候,他在書房中一人的時候反而會覺得太寂靜,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書冊想要看一看她在做些什麼。
每一晚,容瀲都是很忙的樣子,看書冊看奇怪的紙條,思索寫一些東西就要到了深夜。她就乖乖地坐在一旁,看他凝思或是皺眉的模樣。
一會趁他不在意,去摸摸杯中的水涼了沒有,再給他倒上一杯。或是看他硯臺中的墨汁幹了,就幫他倒水研墨。
到了後來,實在困得受不了的時候,就披着他的衣裳在書櫃邊打瞌睡。被容瀲發現之後,必定要將她趕回去睡覺,不管她怎麼央求怎麼撒嬌。赫連涑在發現這一點之後,就努力讓自己多做一點事情,儘量不打瞌睡,能多陪他一會。
這一日,容瀲望着自己手中的書冊,目光久久沒有移開,似在沉思什麼。
旁邊坐着的赫連涑懶洋洋的,哈氣連天,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滿是淚花,看上去像是困得不行。每次打哈欠她都捂着自己的嘴,怕被容瀲聽到,趕她回去睡覺。
容瀲側首看了她好一會,她都沒有發覺。他有些疑惑,怎麼近來,她睏倦的時間越來越早了?
“涑兒,幫我把左上方的竹簡拿下來。”他轉過身子,假裝沒有看見她犯困。
“是!”聽到容瀲清越的聲音之後,她立馬就醒了過來,捏了捏自己的嘴
巴,心底告誡自己不能再犯困了,不然就要被趕回去睡覺了。這些日子,她困得厲害,身上總是懶洋洋的沒力氣,對王府中樣式別出的美食也沒了興致。
她走到書架邊,想要將頭頂上的書簡拿下來。這一卷竹書很厚,竹條裹在一起快要趕上她小腿粗細。
手抓住竹簡之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她的手腕提不起力氣,像是失去了感覺一般,眼睜睜地看着竹簡跌落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容瀲回過身子,發現赫連涑正捂着自己的手腕,驚訝地望着地上散開的竹簡。他忽然記起,自己讓人挑斷了她的手筋,這一輩子,她都不能做重活。
她擡起頭髮現容瀲的面容有些發青,她以爲他是在生氣,氣她拿不穩一卷竹簡。
“最近我身子總是懶洋洋的沒力氣,所以纔拿不動書簡的,你別生氣……”還沒等她說完,容瀲就俯下身子將她抱緊。
清冷的聲音是她從沒聽到過的緊張,“手腕疼嗎?”
她望了望自己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上隱約還能看見淺粉色的痕跡。
“不疼了,一點都不疼……”只是用不上力氣,感覺像是廢掉了。但是她還是慶幸,幸好自己還有雙手,還能夠抱緊他。
“不疼就好”他的聲音很輕,讓人聽不清情緒,“回去睡吧,太晚了。”
她想搖頭,想要再陪他一會。容瀲卻鬆開了臂膀,站起身背對着她,“回去休息,今晚不需要你陪我了!”
剛剛還擁抱她的人,還在問她疼不疼的人,怎麼會一下子變得這樣冷漠?赫連涑緩緩站起身子,走向了門邊。
轉身準備說話的時候,才發現容瀲靜靜地望着紙窗,黑色的長髮傾瀉下來看不清容顏,但她還是感覺出他的不同,這樣的神態好似是在隱忍某種痛苦。
“我想給父皇捎去口信,想要告訴他我一切安好,已經嫁人了。”她望着容瀲,說出這些日子她一直在猶豫開口的事情。
容瀲轉過臉,清冷的瞳裡有閃爍的光澤。他閉上眼睛,整個身子倚靠在座椅上,露出修長白皙的脖子。
“現在還不可以,還要再等等,等到適合的時機。”他頓了頓,嗓子裡發出沙啞的聲音,“到了適合的時候,你可以離開王府,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她不再言語,推開門轉身離去。待她消失之後,他才睜開眼睛,眼中有閃爍的光澤,恍若是無數欲墜的星光。
“我知道你不喜歡夏安,一直想要回到大燕。回到大燕之後,你還會回來嗎?等你知道一切真相之後,會不會想要殺了我?”說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猛然收緊了十指,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只有疼痛才能讓他清醒,才能緩解他心頭的痛感。
不!他必須要留下她,作爲最有用的一顆棋子。他不會讓她想起一切的。恢復理智之後,他才漸漸平靜下來,臉上再無別的神色,平靜得嚇人。
他輕拍了手掌,紙窗外映出了黑影。
“向燕王透露消息,告訴他涑玉公主現在在夏安,而且已經嫁給了夏朝人。”
等黑影消失之後,容瀲整個人都無比的疲憊。他躺在白裘狐皮的座椅上,漆黑的眸沉靜地望着桌子上的棋子。
很累,卻無法入眠。無數個星辰黑夜,他都是這樣度過的,燃着過量的安神香,逼着自己睡一會,休息一會。
黑子,白子被他瑩白的手指夾起,放在棋盤之上。
很快,另一場風暴將要來到夏安,他希望看見容珏絕望至極的神情。
很快大燕的君王就得到了消息,他最寶貝的涑玉公主,竟然穿過了沙漠跑去了夏朝。這也就算了,最讓他頭疼不已,氣得幾日吃不下飯的是,他的寶貝女兒竟然還嫁人了!嫁給了一個夏朝人!
婚姻大事,他這個做父皇的竟是一點都不知道。
勃然大怒之後,他立馬就寫了書信找來了使臣。幾日之後,使臣帶着燕王親手寫的書信來到了夏安,覲見了璟帝。
璟帝打開書信之後,上面的燕文看得他頭疼,招來大燕使臣翻譯。皇宮朝堂上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屏息聽着燕國使臣翻譯出的話語。
紫衣的容瀲站在前列,神色平靜,目光落在使臣身上,靜聽他念出的每一個字。他念完之後,整個朝堂都炸開了鍋,他們確實見到過涑玉公主,誰能想到公主來夏安是來找情郎的,而且還揹着燕王嫁給了情郎,真是大膽至極。
璟帝的眉頭點了點,神色表情與容瀲無比相似。
這麼多日難怪找不到涑玉公主,原來是進入了別人的後院,嫁人爲妻了。但這麼多日過去,涑玉公主嫁人怎麼會聽不到一點風聲,反而是燕王先得到了消息呢?
看來是有人故意拐走了涑玉公主,與她成親之後再將這事告訴了燕王,還真是狂妄大膽,他這麼做又是爲了什麼?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五日之後燕王將會來到夏安,親自見一見自己的女兒,還要再看看他的“女婿”,到底是怎樣一個俊美的兒郎,將他的心頭愛給拐走了。
璟帝在朝堂上什麼也沒有表示,只讓人將燕國使臣帶下去好好休息。羣臣們也是有苦難言,五日後燕王要來,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涑玉公主到底是和誰成親了。
常壽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在東宮裡急得團團轉。這幾日,天氣轉冷,太子的身子越發是不好了,涑玉公主嫁人的事情,他知道也不敢告訴太子。
奢華空曠的大殿中傳來輕微的咳嗽聲,蒼白如玉的人坐在牀榻上看着殿外,一雙淺澈的眸子看上去有些空洞。
常壽聽見他咳嗽之後,就慌忙跑了進去,給容珏倒了溫熱的水。
“殿下喝點水,潤潤嗓子。”
纖瘦的手指拿過水杯,蒼白的骨節似乎一碰就會折斷。他喝了一口,就捧着杯子望着常壽,溫和的聲音有些低沉,“你是不是有事情在瞞着我?”
常壽連連搖頭,跪在地上,“奴才哪敢。”
他遲疑了一會,才決定將事情隱去一半告訴容珏,“五日之後燕王就要來夏安了,涑玉公主也已經被找到了,五日之後殿下在皇宮裡就能看見涑玉公主還有燕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