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貴人說會將她帶走,說不定很快她就要與自己尚是年幼的孩子分開了。躊躇之後,她抱着孩子去看病了,只花了藥錢,其他的金錠一點也不曾動過。
將孩子放在醫館之後,她早早地在路邊相遇的地方等候。貴人救了她的孩子,她也同樣會履行諾言。其實她可以帶着這些錢離去,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留下。
到了中午的時候,香檀的馬車才從道路上急急行駛而過,貴人似乎已經將她給忘記了,馬車行駛的很快都不曾停留過。
她認出了那是貴人的馬車,從她身邊駛過的時候她就追了上去,大聲喊着,“貴人等等……”
馬車停了下來,車中人的聲音慵懶似有疲倦,“哦,你還在這?那些錢足夠你和你的孩子富足地過一輩子吧?”
婦人來到馬車前跪下,將剩下的黃金捧着手裡,“民婦只用了看病的前,其他的錢財一文都不曾用過。民婦說話算話,願意爲貴人做任何事。”
白色的車簾被寒風拂動,裡面傳來一陣沁人心脾的香氣,這讓她一陣暈眩感覺自己是在夢中遇到了神仙。
“你在這等待,稍後會有人接你過去。”
馬車再次駛遠,她才爬起了身子,臉色依稀有些茫然。今日真有貴人幫了她,貴人還要用她?以後是不是,她就不用再露宿街頭了?
漸漸的她露出了笑容,自語道:“小豆,孃親有用了,以後你再也不用跟着娘受苦了。”
很久之後她已經霜白了頭髮,成爲了皇宮中伺候皇子和公主的慈祥老嬤嬤,她說起這件往事的仍是止不住的唏噓,當年她做夢也想不到,當初救她的貴人會成爲以後的帝王。不,她從一開始就感覺到了不一樣,他是那樣的尊貴無雙,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天下之主的位置。
他開口彙報關於王妃的事情,容瀲就一個眼神止住了他。
“本王有更重要的事情讓你去辦,今日早朝的時候本王救了一個發熱重病的孩子,爲了答謝他的生母願意跟隨本王。你駕車去將她接回腹中,教會她所有的禮儀規矩,再想辦法讓她混入丞相府中,成爲丞相千金身邊的人。”他頓了頓,又緩緩搖搖頭,“這些事情都急不來,等我慢慢籌劃後再執行。”
管家對王爺的話似懂非懂,王爺的心思縝密,每一個計劃都關係到全局。他像是在勾勒一張大網,到特定的時候纔會收起,到那時候夏安就要變天了。
“是!”管家急忙去找車伕,但他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臉色有些爲難,“王爺,王妃今日身子似有不好,奴才早晨找大夫看過了說是染了風寒,熬好了藥湯之後王妃卻不肯喝……”
有了這段時間的觀察,管家發現王爺最在乎的人還是正妃。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須早點說,不然被王爺發現之後說不定就要送他去暗室了。
果然容瀲離去的身影停住了,目光頗爲清冷,他冷聲問道:“這樣重要的事情,你爲何不早說?”
管家頓時覺得無比的冤枉啊,他不是不想說而是沒機會說!
容瀲此刻也沒心思管他,沉着步子向後院的廂房趕去,走過浮橋,寒風撲面夾着雨絲的時候,他也覺得有些冷,夏安的冬天看來是要來了。
在大燕春夏分明卻無寒冷的冬季,不知赫連涑在這會不會待得習慣?想着他腳下的步子越發快了起來,只想着早點看到她。
守在房間外的婢女在小聲交談,滿臉的無奈。等她們發現王爺到了之後都慌忙跪下行禮,模樣甚是恐慌。
容瀲定下了腳步,順帶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角,纔開了口,“她還是不肯喝藥嗎?”
婢女遲疑了片刻,但都如實地點點頭,跪着的身子有些發抖。
“你們都退下,以後不用來伺候王妃了。”容瀲的意思很明白,是要將這些婢女都趕走,而原因就是王妃不肯吃藥。
她們這些少女能給王府挑中選區做婢女已是天大
的幸事,若是再被趕出去,就只能回到貧苦的家庭,以後的生活完全不敢想象。
有幾個人已經小聲抽泣了起來,容瀲臉色平淡,聲音無比的清越而冰冷,恍若是寒玉碰撞,“暗衛出來,若是這些婢女再哭,你們就擱下她們的舌頭!王妃身子不好,聽不得這些吵鬧的聲音。”
他的話音落下,院子裡就陡然多出了十幾個黑衣的影子,他們腰間都彆着一把冷刀,狀若月牙,極快極薄,可以輕易割開任何人的喉嚨卻不會噴出血來。
婢女們一直都知道王爺有自己的暗衛,他們如鬼如影,身手狠辣,個個都是死士,一生只效忠容瀲一人。
好幾個少女瞪着眼睛望着這些人,都被他們身上冰冷的殺意震住了,無人再敢哭泣求饒。
瑩白的手指推開了門,緩步走進,他覺得房中有些冷又有些暗。赫連涑蜷縮在牀榻上背對着他,一頭烏黑的長髮落在他的眼前。
“涑兒”他輕輕喚了一聲。
屋中寂靜,沒有任何人回答他。空氣中瀰漫着草藥的味道,一隻裝着藥湯的碗放在一旁,已經沒了升起的白霧,看來應該是放了很久早已冷透了。
“來人!”
低沉的聲音在屋內響起,外面有個婢女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臉色驚慌不定,“王爺有什麼吩咐?”
容瀲轉身看了看她,“過會送走的人中你可以留下,將湯藥重新熱一遍再送過來。”
他說完,婢女臉上有了光彩,像是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感激涕零地捧着藥湯小心謹慎地退了出去。
“涑兒”他再喚。
她依舊不回答,彷彿自己就是這屋裡的椅子,凳子一般,都是沒有生命的物體。
對待赫連涑,他的脾氣總是好得出奇,也不見氣惱的神色,他只是在一旁坐下,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這段時間,他一下朝就早早地回來,什麼事情都顧不上。此刻有她陪着,他的心靜了下來,什麼事都不願去想不願去做,就想能在她的身邊多停留一會。
屋中響起了品茶的聲音,他端着青瓷的茶杯微晃,細細喝着裡面清香的茶水。姿態閒適又優雅,空氣中瀰漫開好聞的清茶香氣,似乎他本就是這間房子的主人。
本來一直背對着她的赫連涑忽然轉過了身,消瘦的臉上有了惱意,不悅地望着他。臉上明明白白寫着,她不想看見他。
容瀲對此視而不見,晃動着手中的青瓷杯,輕嗅着茶的香氣。脣邊笑意淺淡,望向她的眼中有細碎的光芒,這幅神情也表示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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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瀲”她坐起了身子,聲音有些沙啞。
這是這麼多日來,她第一次主動喚他的名字,沙啞的聲音卻像是無數根小羽毛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無比的舒坦。
“何時”他含笑望着她,等她下面的話。
容瀲已經想好了,只要是不過分的要求,無論是什麼,他都一定答應她。
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漂亮的眼睛中再沒有他喜歡的靈動光芒。
“我想要回容珏的玉簪,那枚玉簪一定在你那裡,請你還給我,它本是屬於我的東西。”她越說語氣越強硬,容瀲眼瞳也越發冰冷深邃。
本是屬於她的東西?他不屑勾起菱脣,眼睛眯起,濃黑的睫毛下是流動的冷光。
“你真的想要?”他輕笑着反問。
她點頭,緊緊咬着自己的嘴脣,一幅倔強的模樣。
“可惜已經被我扔了”他望着她,神色玩味而殘忍。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中瞬間就滾下了眼淚,她低下頭不再看他,死死握緊了被角想要再將眼淚憋回去。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可憐的樣子,她纔不要他的憐憫呢!
容瀲有些慌了,臉上嬉笑的神色也收斂了,只是靜靜地望着她,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別哭了,我再賠你一個好了。”長這麼大,他
沒有哄過誰,對任何弱者的眼淚都是嗤之以鼻,但對她的淚水,他卻是心疼又無措的。
她沒有理他,眼淚是止住了,只是依舊低垂着臉,從黑色的劉海下隱約能看見她發紅的眼眶。
他伸出手,從容地將自己的玉簪拔了下來。簪子同樣是用了上等羊脂玉,樣式也與容珏的簪子有幾分相似,只是他的簪子上刻着“瀲”字。
簪子遞到了她的面前,赫連涑連頭也不擡,只是推開了他的手,倔強道:“你的東西,我不稀罕!”
“你只想要容珏的簪子是嗎?”他忍着胸口中的醋意惱意,耐着性子問她。
赫連涑倒也不怕,望着他,目光凜冽而直白,像一把刀子插在他的心口上。
“是,我只想要容珏的簪子。”
“好”他怒極反笑,走到赫連涑的面前,輕而易舉地就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揚起臉,將他映在眼中。
他俯下身子,靠近她的耳朵,倆人貼得那麼近。她能清楚聞到他身上清幽的香氣,這樣的味道曾讓她無比的着迷,曾經抱着他的衣裳入眠。但現在聞到這股味道,只會讓她厭惡害怕。
薄脣中吐出的熱氣灑在她的耳朵邊,讓她顫抖不已,“赫連涑你記着現在你已經嫁給我做正妃了,這輩子你和容珏都不可能有別的關係了。我勸你還是早點忘記他吧,我會對你好的。”
他說完還不肯放開她,鉗制住她的反抗,懲罰性地咬了一口她的耳朵。
赫連涑吃痛地叫了一聲,消瘦的小臉上緋紅一片,說不清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羞燥。
門外婢女輕聲叫道:“王爺,藥已經熱好了,可以給王妃喝了。”
婢女的臉色蒼白依舊,像是還沒從剛剛的驚嚇中緩過神來,將湯藥放在桌上,竟也不勸赫連涑去喝就害怕地又退了出去,看樣子,似乎她在外面已經站了一會,該看的不該看的都已經看到了。
屋子中又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容瀲將藥湯端起,用勺子輕輕攪拌,自己輕嚐了一口確定不燙了之後才向她走來。
赫連涑望着他,穿着月牙白錦衣的容瀲看上去高貴清雅,臉上雖沒有什麼表情但在做這些小事的時候卻顯得很細心很柔和,似乎將她寵在心尖上。
她望着他,若說沒有一絲觸動那是騙人的。但她看不明白哪一個纔是真正的他,當初要挑斷她的手筋讓她成爲廢人的是他,親手送來墮胎藥毀去孩子的也是他。如今百般寵愛,要對她好的也是他……
黑白分明的眼中有受傷有失望,是不是夏朝的男人都像他一樣,永遠都不讓人知道他們的真實想法。
容珏不是這樣的!她的容珏溫柔體貼,孱弱卻很堅強。看着她的時候總有溫暖的笑容,那雙清澈的演講也像是夜空般寬廣而寧靜,讓她覺得無比自在。
而容瀲不同,他就像一汪深潭。波瀾不驚,沒有絲毫的溫度,根本不讓任何人去探索他的想法。他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從無憐憫同情之心。
“你在想些什麼?”他站在她的面前這麼久,而她卻像是沒看到一樣。
這樣的忽視讓他不悅,所以忍不住出聲提醒。
“又在想容珏?你對他可真癡心,只因爲他救過你一命,若是以後我也能救你一命,你會不會同樣也愛上我?”
容瀲會救她?光是想,她都覺得不可能。容瀲應該是討厭她的,不然怎麼初次見面就會挑斷她的手筋?若是喜歡她,又怎麼會墮掉他們的孩子?要不是因爲她是大燕公主,他絕不會多看她一眼吧!
“你現在不說沒關係,我可以等到你的答案。如果我死了,請你記得來墓前告訴我。”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認真,語氣卻是苦澀的。
如果可能他寧願活着,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就這樣能遠遠地看着她也好。但或許只有他死了,纔能有機會走進她的心中吧!那時,她會像記着容珏那樣記着他一輩子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