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圍棋就是生活
“吳老,實在不好意思!這冷不丁地就要把您拉到大京去。”
7月12日,上午九點。
從東江去往大京的G8列車上,與吳越雲會合的尚朝天先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尚朝天和吳老說要去大京參加一下棋協會議的事兒,是在前天一早——9號夜裡時間已晚,尚朝天是萬萬不敢亂打電話的。
因爲事發突然,就給六十歲的老太太留了兩天準備時間,這完全可能打亂了對方的舊有計劃,所以尚朝天不敢有絲毫失禮。
吳越雲留着頭黑色短髮,面容慈祥卻精神矍鑠,壓根看不出已然年到六十。
見尚朝天又是副畢恭畢敬的小心樣子,老太太忍不住再次打趣道:
“朝天啊,你這能不能不要每次在我面前都那麼小心翼翼的?非要說的話你還是我領導吶!”
“可不敢當、可不敢當!”
尚朝天忙擺手搖頭。
“這回爲個小輩的事情害您專門跑趟大京,我已經夠不好意思了!”
老太太不以爲意:
“去大京的事兒倒還好,這些年比賽很多都在小地方舉行,哪個不比去大京舟車勞頓?
“倒是……既然這是爲了小輩的事兒,幹嘛不把她帶到我這兒來先見見啊?”
“啊這……雷競鳴還有事兒要找她,咱這會又比較急,下次一定。”尚朝天尷尬地解釋道。
“小雷?噢,不能叫小雷了——現在這叫法被他兒子給佔了。”
尚朝天忙道:“吳老,這事兒就說來話長了,咱先不聊他!”
“行、行!”吳越雲笑道:“你手上一邊還有工作吧,伱忙你的,不用管我。”
“嗯!”
尚朝天先是應了句,可他卻並沒有去取筆記本電腦,反而想了會兒後開口道:
“吳老,有個可能有點冒犯的事兒我想問問您。您看好說說您的看法嗎?”
“你說就是,不用那麼小心。”
“那行,我就直接問了。”
尚朝天方纔謹慎地問道:
“您覺得,女性下圍棋,有可能能下到和男子並駕齊驅嗎?”
“嗯?問這個?”
吳越雲笑笑道。
“這個事兒我應該在各種場合都說過很多次了。”
“是,但……以前那些都是要見光的話,我不敢直接當成您真正的想法。”
聽到這,吳越雲倒是頗爲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你今天是怎麼了?你不是一直都覺得女棋手怎麼都下不過男棋手的嗎?”
“啊?”
尚朝天一愣,一面思索着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說漏過嘴,一面嘴硬道:
“哪、哪有啊!我一直覺得女棋手完全不比男棋手差!”
吳越雲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噢!你來問我‘真正的想法’,結果自己還端着個主席樣子?”
“呃……”
尚朝天面頰微紅,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個乾淨,只得道:
“確實……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女棋手上限怕是天生就比男棋手低。
“哪怕強如您,世界大賽最好成績也不過四強——這個成績放男棋手裡,確實不算太頂尖。”
“既然你已經有自己判斷了,幹嘛突然又問我啊?”
聽得這話,尚朝天腦海中不禁閃過昨晚少女吃驚地看向自己的那副場景,隨即沉聲回答:
“就……就突然想到這,還是想搞搞清楚。”
吳老凝眸盯了尚朝天兩秒,卻沒再多問什麼。
她呼了口氣,緩緩說道:
“那行,既然尚主席你都這麼問了,那我也就如實說了。
“整體來說,單論先天條件,女性下棋的天分肯定要比男子低。
“畢竟,圍棋這項運動也受體力和情緒控制的影響,這兩項女性相較男性都是無可辯駁的劣勢。”
聽到這話,尚朝天只覺得心頭被人扯了一下,隱隱有點難受。
可誰知,接下來吳越雲話鋒猛然一轉。
“但……如果只是說像林睿昕和雷歧現在的這種水平,那女孩子總歸有可能達到的。”
“……誒?”
尚朝天瞬間一呆,只以爲自己聽錯了。
“您說……林睿昕和雷歧?”
“是啊。”
“可他倆是國內現在最厲害的兩個棋手啊!”
“嗯,於是呢?”吳越雲依舊不覺得自己話裡有什麼錯。
這下尚朝天徹底懵了:“吳老,您這兩句話……聽上去有些矛盾啊!”
“有什麼矛盾?”吳越雲聳聳肩:“該不會你覺得林睿昕和雷歧就是男子圍棋的極限了吧?”
尚朝天這纔有些回過味來:“那您是說……柳世賢?”
吳越雲輕笑一聲,依舊搖頭:
“就拿這三個人說吧,當然都是現在最爲頂尖的人物,可缺點不也都有嗎?
“林睿昕不說了,練棋的時間都不夠。
“小雷呢,還不是很成熟,天分也沒林睿昕高。
“而柳世賢,雖然很勤奮、也對圍棋飽含熱情,但總感覺天資又差了那麼一點點。
“明明三個人都找得出缺點,你憑什麼說這三個人會是男子圍棋的極限呢?”
尚朝天思考一下,又試探着問道:
“那您意思是,女子棋手的極限……也比他們三個要更高?”
“那當然!”吳越雲不假思索。
看見吳越雲這麼副理所應當的態度,尚朝天愣在當場,不由得繼續問道:
“可……哪怕是您,也從來沒達到過他們三個的高度啊!”
“我又沒那麼有天賦!”
吳越雲回答得很是爽快:
“我們那個時候,女孩子學棋的人少得可以。
“你也知道,就圍棋來說,基數越大才越有可能出天才。
“在當年女子學棋基數遠少於男生的情況下,我比不過同輩一些最頂尖的天才男棋手本就沒什麼奇怪的——就不提女性在體力及情緒控制上的確存在一定劣勢了。
“如果,那時能有同等數量的女孩子選擇學棋的話,我覺得肯定能夠出現更有天分的女棋手。而如果那位女棋手足夠努力的話,我覺得她未必不能夠和剛說的那幾位比一比。”
尚朝天眨眨眼,繼續問道:
“可……近些年女孩子學棋的數量也上來了呀。但我覺得頂尖男女子間的水平差距,反倒較您那個時候大了。”
“哎,我剛不說了嘛:‘如果那位女棋手足夠努力的話’。”
吳越雲嘆了口氣,絲毫不認爲這有什麼值得奇怪的:
“在我看來,現在的男棋手和以前的男棋手,訓練強度上沒什麼區別。
“但相比我們那個時候,現在的女孩子們就……”
老太太這話說到一半便沒有繼續說下去,倒是苦笑着緩緩搖了搖頭,聊起了個具體事情:
“前幾年的時候,我還有些多管閒事。有次看隊伍裡有個小姑娘比較貪玩,就暗示她要再多練練,不過那女孩回了一句我印象很深的話:
“‘對我來說,不只有圍棋,還有生活。’
“這話把我說得是啞口無言,甚至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不過我後來也想了想,其實她說的很正確:人嘛,總得活得開心纔是最重要的!更何況現在生活條件也好了,是該好好享受享受。
“所以我也就及時住了嘴,以後再也沒管過這種閒事兒。
“只不過,我可能和她們還是不太一樣。
“對我來說,圍棋就是生活。”
“圍棋……就是生活。”
尚朝天難喃喃重複一句,隨後深吸口氣,很肯定地答道:
“吳老,您的這種態度現在也是有女孩子有的!這您放心!我保證!”
“噢,是嗎?”
吳越雲意味深長地笑笑,卻沒在這個事情上繼續聊下去,反而又換了個話題。
“噢,對了!女棋手普遍不太能完全兌現其潛力,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信心不足。
“我們圍棋界裡,可是有太多人把女棋手當臭棋簍子了!如果天天被圍棋界的一些高手及前輩說‘女人就是不行’,那怎麼能在比賽及訓練中保持良好心態呢?
“儘管……這也有我們女子棋手確實實力不佳的客觀因素在。但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女子棋手要找自身的原因、設法提高實力,可其他人的言語打壓,也決不能說沒有影響。
“關鍵是,如果單就一般人這麼說說也就算了。可這麼想的人裡,甚至還包括我們華夏圍棋的領路人……”
聽到這,尚朝天表情瞬間垮了,趕忙表態道:
“不是,吳老,您聽我解釋,我剛不是這個意思……”
可見到對方一下子急了起來,吳越雲不禁失笑道:
“誒誒!朝天,你個退役棋手激動個什麼勁兒啊?
“我說的是剛衛冕【棋聖】的林睿昕!”
“呃……是、是!回頭我多批評批評他!”
尚朝天捏了把汗。
但他自然知道,自己要做的,絕不僅僅是訓一訓林大棋聖而已。
…
…
“啊?棋協居然給了我們那麼好的傾斜條件?!”
同日中午,東江市,南方時代廣場寫字樓。
正在小辦公室吃着午餐的艾簡安接到芮昭來的電話,那叫個又驚又喜。
“嗯,是的安安姐。
“我想着既然進入職業了,那棋要好好練,直播也得好好做!畢竟要好好推廣圍棋嘛!”
“嗯嗯嗯!小昭喵你能這麼想就對了!”
艾簡安一時感動得都快哭了:
給這憨憨當直播經紀人以來,她什麼時候主動來問過直播的事情啊!
不天天都是自己在苦巴巴地求着她這小姑奶奶賞臉配合?!
哎!熬了那麼多年,總算是鐵樹要開花了!
可正當艾簡安心裡美滋滋之際,芮昭卻話頭一轉:
“不過,還是不能太影響我練棋……
“所以得麻煩安安姐幫忙安排一下,就……在基本能夠保證直播效果的情況下,儘量讓我下棋講棋就是,少讓我做別的事情。可以嗎?”
艾簡安臉上的笑容稍稍有點凝固。
她此時的感覺,頗有點像自己被渣男的花言巧語、山盟海誓哄得一愣一愣之後,最後被人突然補了句“不過這些都得在不影響我和我愛人感情的前提下”……
哎,算了算了。
艾簡安長嘆口氣。
不就是當二房嘛?都習慣了!
更何況奪寵這種事情,就得學會隱忍!
要知道,男人最煩給他沒事兒添亂的女人,所以該安分時一定得安分!
這樣才能不知不覺抓住男人的心,尋找到上位正宮的機會……
……誒等等!
好像對方不是男人啊?
呃……先不管,反正道理都一樣!
“行——都聽小昭喵你的!”
艾簡安拉了拉語調說道:
“對了,這幾天我也做了些初步規劃,我和你先簡單……”
可還不等艾大小姐對後續直播計劃做個簡單概述,電話那頭的芮昭就突然打斷道:
“啊!雷老師打我電話了!
“安安姐,就先不說了,我先接雷老師那邊的電話!
“直播規劃我就不聽了,我相信你……再見安安姐!”
“啊?!喂……”
然而艾簡安還沒跟上話,那頭芮昭已經掛斷了電話,只剩一連串急促地掛斷音。
“唉……這什麼大豬蹄子啊!”
艾大小姐忍不住無奈地再吐一槽。
過渡中(花了7000+字,搞得我大週末存不下稿,但沒辦法,該交代的還是得交代),明天會寫到吳越杯外卡宣佈的事情,正式進入吳越杯相關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