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腦瘤?!”
10月13日晚九點,大京市首都龍壇醫院的一間病房內。
得到學生出現意外的消息後便從東江緊急趕來的厲望遠,聽到醫生剛剛報出的檢查結果,一時間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如同懵了一般。
“啊,您別擔心,是良性的,沒有那麼嚴重。”
眼見着厲望遠臉刷的一下白了,醫生連忙解釋道:
“那個……我剛聽肖女士說,您是倪先生的老師,在倪先生比較小的時候就經常和他在一起對嗎?”
“呃……對!”
儘管醫生已經說了“沒有那麼嚴重”,但“腦瘤”這個聽着極其恐怖的詞還是讓厲望遠整個人都有些呆滯,只能木然地應着話。
不過大京市頂級醫院的醫生嘛,那自然是什麼樣的親屬反應都見過,又補充道:
“那個厲先生。您真不用太擔心!現在檢查結果都還算比較樂觀的。
“正好,既然您對倪先生小時候的情況比較熟悉,您要麼先坐?我也藉機再問幾個問題。”
“啊,好、好的!”
現在厲望遠最擔心的就是自己這個學生的身體,趕緊坐了下來。
醫生同樣搬了張凳子坐下,同時用目光掃了一眼病房內的其餘幾個人——尚朝天、盧文劼、肖明然以及已經甦醒、正躺在牀上的倪珏自己,以示自己沒有半點隱藏實際情況的意思。
這其實是醫生看病時的一個小技巧:當病情比較樂觀時將所有情況都當着患者的面說,這樣有助於減少患者本人的擔憂,方便後續治療。
稍微醞釀了下語言後,醫生開口道:
“從檢查結果看,倪先生頭上的這個腦瘤不大,但應該存在有非常久了。
“那個,厲先生……
“請問倪先生年輕時有沒有頭疼、嘔吐、看不清東西之類的情況?”
厲望遠想了想,如實答道:
“呃,這些情況應該沒有。
“但他小時候學棋的時候,偶爾練棋練太久會頭暈,需要在一旁緩一緩——不過後面他十六七歲之後就沒這種情況了。”
醫生點了點頭:
“嗯,看來這小東西確實是自從倪先生小時候就在那了。
“不過因爲這個東西是良性的,又不大,只有小時候稍稍有些壓迫腦血管,後面整個人長開後反而沒有影響了。”
初步給了個判斷後,醫生轉過頭來,看向了病牀上的倪珏:
“那你最近是不是也有類似情況?”
“呃……是的。”
見師父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倪珏知道眼下不交待也不行了:
“最近比較累的時候,我會有些暈眩感,偶爾也會有些噁心的感覺……”
“你早怎麼不說呢倪珏!”
聽到丈夫如此交代,一旁的肖明然不由得極擔心地責備一句。
“哎!
“我本來以爲只是最近拼得有些兇,再加上小時候頭暈我一直以爲是低血糖,所以我也就買了些巧克力隨身備着,哪知道……”
“我早就說了讓你多注意點身體!你偏不聽……”
“那個……肖女士。”
眼見兩口子要吵起來,醫生連忙熟練地打斷道:
“現在我們還是以治療倪先生的病情爲最優先,其他時候日後再聊。
“……倪先生,厲先生,您二位的描述也比較符合我們的判斷。
“現在看來,倪先生腦內應該是從小有個良性且穩定的小腦膜瘤。
“小時候它對腦血管有些壓迫,但後續因爲並沒有跟着長大,所以情況基本緩解,也就沒有發現它。
“不過,最近這段時間它突然開始繼續生長,重新開始壓迫腦血管,所以又對倪先生的身體狀況造成了影響——這回倪先生突然暈倒,也是它直接造成的。
“我先前也和肖女士瞭解了下,最近大半年,倪先生的工作強度及壓力比較大,睡眠不足、飲食不規律且過於勞累,或許這些就是這個良性腫瘤重新增大的誘因。
“不過好在,現在看這個腫瘤現在看還只是增大而已,其他方面還是很穩定,整體應該比較樂觀的,痊癒把握相對較大!”
聽得這話,一旁的尚朝天和盧文劼交換了個眼神,雙雙頷首。
衆所周知,作爲醫生,對病情樂觀與否,一向會說得比較保守,以避免病人及親屬有過高期待。
現在願意說到這步,已經是說明病情確實算很樂觀了。
不過,正當在場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時,醫生卻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就是吧,雖然現在這個小東西整體還很穩定,但我們建議立即進行手術。
“良性腫瘤近期突然開始生長,這並不是一個好的信號,有可能是轉爲惡性的前兆——這是有先例的。
“所以,我們建議事不宜遲,儘快進行手術。
“這回既然有大領導打招呼,只要您這邊沒有什麼其他問題,我們會安排在最優先的!很快就能做上!”
聽得這話,倪珏不由得一愣,隨即有些擔憂地問道:
“那醫生……做好手術後還能下棋嗎?
“我、我這明年二月有個非常重要的比賽!”
“……比賽?”
醫生皺了皺眉,搖搖頭道:
“那絕對不行!
“儘管手術恢復期差不多一到兩個月就可以了,但爲了病情考慮,未來半年都最好靜養,不要進行任何過於操勞的事情,否則搞不好會留下後遺症,影響今後生活。”
此言一出,病房內一片寂靜。
對於醫生給出的答案,儘管尚朝天和盧文劼在知道倪珏出事時就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可真當最後確認時,還是心中一沉。
客觀說,本屆農心杯儘管華夏強將盡出,但形勢依然不容樂觀。
第一階段孫熠並未取得明顯優勢就已出局,而本來指望能王者歸來的林睿昕又在應裔杯後渾渾噩噩、不成樣子。
雷歧的狀態及水平相較於去年棋聖戰後的穩中有升,可失去“心流”的他至今四次挑戰柳少爺全部落敗,已然是在成爲柳少爺又一孟獲的大道上一路狂奔不止。
蒯良固然擅長快棋,但從應裔杯上其對柳少爺的完敗來看,在農心杯上他只怕也很難擔起這個攻堅重任。
綜上種種,身懷飛刀的倪珏就是華夏在農心杯上面對極爲強勢的柳家小少爺那最後的底牌,其他人難以替代!
一旦倪珏無法出戰,那儘管華夏現在在農心杯上還剩餘四人,但奪冠前景已經是風雨飄搖。
儘管理論上,有一種說法是讓倪珏將他的飛刀交給別人,讓其代爲使出迎戰柳世賢——就像當初都市杯教授給芮昭飛刀讓她去阻擊白吟樺一樣。
但尚朝天知道,上次都市杯阻擊白吟樺的事情他還可以腆着臉求倪珏教授芮昭,但這回可以說想都不要想這個事兒!
原因……非常簡單。
當初芮昭學了飛刀庫後,只要芮昭自己守口如瓶,不對外透露,那和倪珏就沒有本質上的利益衝突,再加上芮昭畢竟是倪珏師妹,還算能夠說道說道。
可要是交給將要在其他高手來出戰農心杯……那說法可大了!
衆所周知,之所以倪珏能夠守住【名人】【天元】雙頭銜,靠的就是他自己研究出的飛刀武器庫。
這要是透露給了同等級的高手,那屆時學得飛刀之人前來挑戰頭銜,倪珏相當於是一個刀術大家被迫赤手空拳迎戰,那將有很大概率就這麼將倪珏打下臺來——這都還沒提飛刀再額外泄露給第三者的可能!
頭銜,對於棋手來說,不僅僅是獎金,更是莫大的榮譽。
如果說要倪珏爲了農心杯,做如此之大的犧牲,這尚朝天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就在這時,肖明然抿了下嘴脣後突然起身,非常認真地對醫生說道:
“醫生,既然這樣麻煩您儘快安排手術吧,我們家不敢等!”
“老婆,你稍微等等,農心杯對我真的……”
見妻子如此表態得如此果決,倪珏下意識還想爭取一下。
但眼見丈夫這個時候居然還想討價還價,一向知性溫柔的肖明然難得咆哮起來:
“倪珏!你命不要了?!
“你爲了圍棋,真的連自己和家庭都不考慮了嗎?!!”
這聲怒吼之後,病房又是一陣死寂。
“……小倪,放棄吧!”
過了好幾秒,厲望遠跟着勸說道。
儘管厲望遠語氣平時就略有點老古板的味道,這剛剛吐露的這句話卻無比嚴肅。
隨即,他看向尚朝天,極爲認真地說道:
“老尚!我覺得小倪這狀態,拉上農心杯基本就是給南韓送人頭。
“麻煩你找個人來替倪珏吧!”
聽得這話,尚朝天心中微微一沉,但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了選擇:
“你放心,老厲。
“這個我來安排!”
答應了老友之後,尚朝天隨即看向倪珏:
“……倪珏,你的心情我明白。但說到底身體是革命本錢。
“剛我已經和名人賽的贊助商溝通過了,對面說這次可以只進行完本賽,名人戰三番棋放到明年上半年單獨舉辦也行!你不用擔心頭銜失守的事情。
“至於農心杯……我換其他人就是!你也不要對我們國家的其他棋手那麼沒信心啊!
話說到這個地步,倪珏知道自己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生活,說到底大於圍棋。
哪怕他的出戰意願再強,說到底也得爲家人考慮,不能自私地一意孤行。
不得不接受現實的華夏名人天元此時不由得雙手覆面,喟然長嘆一聲,隨即極爲不甘地念叨道:
“師父,尚主席……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出戰這回的農心杯啊!
“我真的覺得……這可能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一盤棋,我爲它準備了大半年!
“甚至小雷還爲我犧牲了天元戰挑戰權以及農心杯免選資格,芮昭也專門花時間研究飛刀來幫我……
“結果眼看着要最後衝刺了,卻……”
說到最後,一向沉穩有禮的倪珏明顯有些許哽咽。
剛剛還朝丈夫怒吼的肖明然,此時也嘆了口氣,坐在牀邊抱住了丈夫,輕輕地拍着倪珏的背,試圖讓他好受一些。
在場衆人都沉默着,不知該如何安慰這位華夏圍棋的雙頭銜持有者。
可就在低沉的氛圍中,病房外突然傳來的一個清亮的女聲,打破了眼下的沉寂:
“那個,護士姐姐好!
“請問……倪珏先生是在哪間病房呀?
“我是他師妹!剛從鵬澤市那邊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