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下的霍佑伸更爲神秘和純粹。
被他抱着的我沒有去做什麼無謂的掙扎,我只是皺着眉頭看着他,暗自琢磨着他在這場你來我往的較量裡是不是就是那把最關鍵的鑰匙?
到大院門口時,霍佑伸停住腳步,低頭說:“我們都不能自己選擇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上,也不能選擇百年之後以什麼形式死亡。但你能選擇愛誰,怎麼去愛?也能選擇袒護誰,又怎麼去袒護?更能選擇憎恨誰,以什麼樣的方式去憎恨?我承認你性格很剛毅,可惜你的剛毅從小就是建在你的軟弱之上,所以你要學會怎麼利用周圍所有的一切去達到你想達到的目的。”
我盯他幾秒,鼻子裡輕呵出聲,極爲不屑地說:“霍先生,你的話聽上去很有道理。可我感覺你不是在評價我這個人,而是在我和炫耀就在剛剛你看見孫霆均跟來時那句‘男的留着女的打死’有多高明。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可孫霆均那傻子不知道。你清楚孫霆均對我的那份心思,故意讓我又欠他一次!”
嘴上依舊刻薄,可此時此刻天知道我有多厭惡自己當下的不乾脆和不敢幹脆。
原來人一旦有了情感,就避免不了被各種各樣或濃或淺的情感牽絆,總會有難以決斷的部分。有時候看似很多偉大的舉動也不是真的爲了某個人,而是在放自己的良心一條生路,這也等同於一種自私。
和蔣鳳英追求幸福拋夫棄子的自私有多少區別?和陶四想要維持我在商臨身邊之前的現狀有多少區別?和喬十一想要爲自己十年前付出過的感情討個公道有多少區別?等等等等。
彷彿所有人都在選擇讓自己爽的過程中處心積慮,且事情的結果又遵循着成王敗寇的道理,無比的殘酷和冷血。
霍佑伸看了我一會,很淺薄的勾了下嘴角,他沒有迴應我的話,腳步一邁繼續往屋裡走。
他穿越金碧輝煌的大廳,抱着我上了二樓。
精實的體格讓他的呼吸從頭到尾都相當平穩。
在臥室門口,霍佑伸放下了我。
他伸手輕輕扭動門把,然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得將我推進屋裡。
當我轉身時,霍佑伸已經鎖住了門。
說實話,我又點擔心和霍佑伸同處一室會發生什麼。但類似事件已不是頭一次發生,和周明,和孫霆均獨處的時候,每次我都能抽身而退,這多少讓我這會兒平和了不少。
我乾脆大方地看着霍佑伸,先發制人地問一句:“別告訴我,你也想和我上牀。”
霍佑伸輕笑:“你是很漂亮。”
他的眼神彷彿起了一層霧,化都化不開。
我有些慌了,又忙說:“漂亮的女人很多,被別人處理過的會髒了你的身。我們還是直接進入正題吧,我時間不多,一會還得趕回去。你約我過來到底有什麼禮物?拿來!”話落的時候,我向霍佑伸攤開了手。
霍佑伸走過來,從抽屜裡拿出兩份文件,叫我全都打開看看。
我照做。
然而,在我打開第一份的時候就已經震驚了,再看第二份時更震驚。
我的手輕輕抖着,把其中一份文件拿起來揚在手中說:“所以你去周明老家問候他家人,以及拿那麼短的軍刺捅他,這中間所能得到的直接利益不是什麼爲我出氣?你真是隻老狐狸!”
“我就問你,這禮物你喜不喜歡?”霍佑伸的表情浮動不明顯,但眼神卻又相當的老奸巨猾。
我猶如靈魂出竅地點點頭,木納地說:“確實是份大禮。可是你爲什麼要幫我?”
霍佑伸說:“這兩份東西是周明趁路鋒醉酒時讓他籤的字蓋的章。原本我只是以防萬一,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動手了。不過路鋒死了,事情也簡單多了。蔣鳳英如果肯配合,路鋒地產會有她的一份,如果不肯配合,她一無所有。那養女本來就和她不和,她要是敢不配合,不用你們出手,路悠第一個就會站出來讓她慘淡收場。你們光是威脅沒用,還得加上這個最現實有效的東西!有了它周明有利,蔣鳳英也有利,這兩個人恰好都不姓路。再說一山不容二虎,光是往後周明和蔣鳳英的內鬥就起碼拖個一年半載。一年半載後,你們的那些破事早就了結乾淨了。”
我的心跳一浪高過一浪,眼前這個人多次出現在趙飛身邊,他父親和孫建國又有交情,可他現在的行爲似乎明顯在幫助我們。
我的眼神陡然犀利,冷硬地問他:“你不是說過討厭孫霆均嗎?他這次要是栽了,你不是得拍手稱快嗎?咋就這麼好心了呢?”
霍佑伸靠近我,兩條手臂快速握住我的肩,深沉地說:“我討厭的人不是孫霆均,而是孫建國那老東西。你以爲你哥這次回來單單只是找商臨麻煩嗎?我告訴你,商臨是一個,孫建國也是一個。”
“這話怎麼講?”我懵了。
霍佑伸慢慢地挺直了脊樑骨:“因爲……孫建國纔是當年最大的拐賣犯頭頭。這十年來孫建國是老實當個商人!但商臨,孫霆均,我爸媽,甚至是趙飛,這些人的悲劇都和孫建國脫不了干係!”
“你說什麼?”我的眼睛瞪成了玻璃蛋子。
“很意外對嗎?”霍佑伸的臉又向我多靠近一分。他冷硬地說:“你一定很好奇,如果孫建國纔是當年最大的拐賣頭子那爲什麼他的孩子也會中招。爲什麼你明明聽說我爸和孫建國有交情,又怎麼變成和孫建國有恩怨,是不是?”
我不說話。
他慘兮兮地笑笑:“今天我就通通告訴你。”
他背過身去,頭微微仰了下,很快我耳邊就又鑽進霍佑伸的聲音。
他告訴我:“孫霆均小時候有病。他不想養活傻兒子,故意製造了孩子走失的假象。實際上,他不過是把自己的孩子交到了底下的一條拐賣線上。爲的倒不是一個病兒能獲取的利益,單單只是以這種方式讓他周圍的人覺得他是一個痛失病兒的可憐父親,而不是讓人覺得他是個恥辱不願意養活的人渣!”
這件事我曾聽孫霆均說過,但沒有霍佑伸的答案那樣完整。
我悄悄嚥下口唾沫,強行鎮定地對他說:“你繼續。”
霍佑伸轉過身來時,情緒已被收起,他面無表情地說:“很不巧。孫霆均在沒有進孫家之前他是我親生父母在養!”
“那你你和他……”
霍佑伸淡淡地說:“別誤會。我和他沒血緣關係。”
“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我懵了。
他笑了:“我問你,你覺得現在的年輕人帶孩子是什麼狀態?哪個不是毛手毛腳?如果沒有老人幫忙,單純自己帶孩子,別說是個有病的孩子。就算是個正常的孩子也需要很多的耐心。很不幸,我的親生父母在養孫霆均之前不是沒有過自己的孩子。他們的親生孩子被人販子拐走,因爲找不到,因爲無法再生育,他們又選擇了從人販子手裡抱一個孩子養。這種選擇恰好反射出社會的無情和人類的愚蠢。”
我想自己的嘴巴在當時足以塞進一個雞蛋。
霍佑伸似乎早料到我這樣的反應,他擡起的我下巴,悄然把我張大的嘴兒給合上,再繼續說:“孫建國棄了孩子之後再也沒有打聽過孫霆均的消息,直到十年前,商老闆搗毀了一個很大的拐賣組織。孫霆均重新進入孫建國的視線。他當時不敢相信自己拋棄的孩子居然這麼健康英俊,一直忙於事業且自私的他那時候才意識到有子女承歡是一件幸福的事。於是!”
我打斷了霍佑伸的話:“於是爲了搶奪孫霆均,他逼死了你親生爸媽?也就是孫霆均的養父母!”
霍佑伸的喉結滾了好幾滾,紳士的氣質在一瞬間徹底崩塌,他變得面目猙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齒縫裡撕扯出來的:“我被拐的時候大概四歲,我一直知道霍家不是我的原生家庭。憑藉小時候爲數不多的記憶,剛到霍家的時候我就用極爲幼稚的繪畫水平去畫出我小時候的家裡的樣子,家門口的樣子,我爸把我舉在肩上帶我去家附近的小店買冰棒。霍家對我很好,但我心中就是一直有這麼一個疑問,我原本是誰?憑着那一幅幅亂七八糟的畫和後來的種種打聽,我終於找到了……找到了兩塊墓碑。程小姐,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拐賣犯!趙飛是,孫建國也是!至於孫霆均,他沒有保護好愛他的養父母,更該死!”
終於,我在今天明白了霍佑伸這個人的原始目的。
震驚之餘,更多的竟是感慨。
我又是嚥了幾口唾沫,一字一頓地問:“所以你不想讓孫霆栽在路鋒手上,你要的結果是想看孫霆均這個孫建國的親身兒子親手搞死他自己親爹!你會和趙飛混在一起,難道根本也不是趙啓久和霍家的交情?你需要的是孫建國當年操縱拐賣線的有力證據,而你需要的證據,可能會從趙飛手裡得到?天啊,所以你那時候纔會想千方百計和商臨合作,也鼓勵沈芳去到孫霆均身邊!你的目標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報復!”
霍佑伸盯着我,誇讚了句:“智商還算在線。我喜歡。”
我在經歷了種種震驚後,一眼剔向他諷了句:“你喜不喜歡和我沒關係。但你爲了那些喪盡天良賣小孩兒的人得到報應,把自己的人生給丟了,值嗎?”
霍佑伸的眼神且黯淡無光,他眯了眯眼,只丟我句:“一唱雄雞天下白,我值了。”
我還想再說點什麼時,有人敲門。
霍佑伸開了門後,我聽見那人說孫霆均醒了,一直在那亂吼亂踢。
知道了這麼多,又想到孫霆均那傻子,對他的心疼就更爲濃郁。
我快步走到門邊,不等我開口,霍佑伸就擡手看了下手錶對我說:“拿好文件,帶他走吧。今晚我告訴你的這些事,能不能對別人說,說了會是什麼結果,應該不需要我提醒你。”
我橫了霍佑伸一眼,然後把兩份文件從袋子裡抽出來對摺,塞進了自己的包裡。跟隨着一個人高馬大的外國人去了車庫裡。
孫霆均被五花大綁,塞在一輛車底盤處,狹小的空間把他卡得死死的,我看着都能感覺他很難受。
我讓人把孫霆均從車底下撈了出來,剛一把他鬆綁,他就一瘸一拐地跑過來抓緊我的手一扯,牢牢把我扯進要懷裡,對着霍佑伸手底下的幾個人喊:“操你媽的,下次有本事來個單挑的!”
我狠狠往孫霆均的腳背上一剁,罵道:“智障東西,還說什麼說,走了!”
說真的,在大院外面時,孫霆均護着我被踢得像個球,他這會鐵定哪兒哪兒都疼。原本是他摟着我,我的手往他腰上一提,扶着他走出了停車場。
我叫了車,在大院外就等着車來。
孫霆均問東問西,一直圍繞着霍佑伸有沒有欺負我爲主。
我本就心煩得很,他還和只鳥兒似的在我耳邊嘰嘰喳喳,我一生氣就對他吼:“不要再關心我了行不行!你的關心盡添我堵!”
突然間,耳邊就默了。
他安靜了下來,可流竄過我耳邊的呼吸聲卻越來越重。
我覺得不對勁,一扭頭竟然看見孫霆均在掉眼淚。
男人的淚水弄得我驚慌不已,我拍打着他的後背,忙說:“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老是罵你。”
只是這麼一句冷硬且不溫柔的道歉,竟讓孫霆均一把抱住了我。
他像個討糖的孩子,在得到的一點點好語氣時就開始得寸進尺。我的後腦被摁得死緊,他壓下脣,對我伸出溼潤的舌,用一種強悍的力量直接鑽入我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