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用一種陌生而又冷靜的眼神瞧着我。
她砰的一聲關上門,然後鎖住,緊跟着就目不轉睛地看着我,走向我。
走到我身邊時,她的手指在行李箱上的皮革上輕輕一掃,用一種漠然地聲音問我:“你綠了自己老公?現在要跟孫霆均走嗎?”
在經歷了一場感情的浩劫後,我本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沈芳突然的問話讓我的腦子像留白一樣空了一塊,以至於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回答她。
沈芳的眼圈紅了一圈,連續刺激而迫使她病態般瘦下來的身軀上安着的那顆小腦袋特別得惹人憐,她細長地胳膊輕輕捏住我的肩,聲音軟糯地說:“怎麼不說話?難道孫霆均說的是真話?”
陡然反應過來,面對沈芳陌生的眼神,我皺起了眉頭:“孫霆均說我綠了商臨?”
“剛在樓下……”沈芳抿了下嘴脣:“他說的。”
孫霆均的胡說八道我這會兒並沒有心情去追究,心裡頭更關心的是在一番交流後,孫霆均是否認出了現在的沈芳就是當時他覺得看一眼都噁心的沈芳呢?
“他認出你了嗎?”我問。
沈芳自嘲的笑了一聲:“我對他來說怕是最不願想起的人了吧。他怎麼會認出我?程乙舒,剛在樓下他竟然誇我長得不錯!你知道我聽見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你爲什麼會和他一塊兒來?你不進江哥的家,開着車橫衝直撞的出去,就是去見孫霆均的?爲什麼要這樣?”
我知道自己目前很難和沈芳說清楚今晚發生的一切。這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於是只能挑了最簡潔地說:“他胡說的。我沒有要跟他走。”
沈芳愣了一下,然後指着箱子:“行李都收拾好了不是嗎?”
“沈芳……”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臥室的門又被砰砰砰敲響。孫霆均在門外有些不耐煩地問:“收拾完了沒?再磨嘰天都快亮了。”
沈芳盯着我,眼神裡頭一回出現了那種被欺騙的味道。
我壓低了聲音,依舊有點魂不守舍地說:“我不是跟他走,他只是送我來,一會兒我們回我自己公寓住去。我知道很恨他,放心,我不會和他怎麼樣。”
抓起箱子開了門,孫霆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先笑上前地說:“走,帶上你朋友,我已經打電話讓管家阿姨把房間都收拾好了。”
他伸手的時候露出一隻連光線都顯得昂貴的錶盤,上來就要奪我的拉桿箱。
我卯足了一股勁說:“別鬧!我回家住去。”
男人雪白的牙齒範圍漸漸縮小,直至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又露出一副謙遜中帶有變態的樣子說:“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
我一隻手推開了孫霆均,冷漠地說:“走開。”回頭瞧了眼漲紅小臉的沈芳:“我們走。”
我匆匆下樓,孫霆均和沈芳則緊跟着我的腳步匆匆下樓,我走到門口,一條胳膊被扭得有些疼,甩了幾下愣是沒甩掉。
“發什麼瘋?孫霆均,姐困了,也累了。”我毫無戰鬥力的周旋着,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最好的朋友,靜靜瞧着我們的朋友沈芳!她定是最難堪的那個。
這種難堪不應該被繼續,早一秒結束,對沈芳這個飽受感情摧殘後身心俱傷的姑娘纔是善意。
可能是因爲我瞧着沈芳,讓孫霆均誤會了我不去他家的原因是我朋友不想去。
孫霆均送開手,轉身走到沈芳面前。
在他逼近的時候,沈芳的腳步稍稍往後退了一小步。如此細微的反應也證明着孫霆均這個男人在她心裡落下的恐怖一點兒也不淺。
孫霆均雙手叉腰,一副公子哥的樣子說:“美女,和她一塊跟我回家住,我那邊雖然沒這別墅大,但也不錯。吃飯洗衣都有專人幹,累不着你們的。你和她似乎關係不錯,幫我勸勸。”
沈芳瞪大着眼睛,緊緊咬住嘴脣,突然擡手扇了孫霆均一耳光。
我驚呆了。
這已經是第二次,沈芳像徹底變了個人似的那麼大膽!
“你有病嗎?上次是扯我領帶,這回又是打我幹什麼?”孫霆均惱了,猛得伸手一推,直接將沈芳推倒在地。
我忙上前去扶,因爲看不慣,一時情急就衝口吼了出來:“智障東西!她是沈芳,她見了你不想打你,難不成你還指望她抱你大腿?”
“你說……”孫霆均整個兒愣了,指着沈芳:“你說她誰?她是那死胖子?她是……”
又一聲死胖子,孫霆均總是那麼輕易地侮辱一個善良的姑娘。我脾氣一上來,冷笑過後繞有力度地說:“孫霆均,你看清楚點!”
被我扶起後的沈芳沉默地站在我身邊,她的臉真的通紅,可能比落日時晚霞的紅雲還要紅一些。她瞪着孫霆均,特悽慘地笑了笑說:“孫霆均,我就是那個死胖子。”
“操!真噁心!”孫霆均仔細看了沈芳幾眼後完全惱了,他暴躁地撓撓自己的頭髮,極不自然地說:“程乙舒,明晚再找你。”
我只不過揭露了一個真相,還不是全部的真相,孫霆均就轉身匆匆離開。
他的身影在夜色裡徹底消失時,沈芳冒出句驚人的話:“程乙舒,孫霆均得做我的男人。”
我一個扭頭:“他配?”
沈芳搖搖頭,用她溫柔到和眼神極度不符的聲音說:“我前男友,孫霆均,他們都無恥。老天讓我重新回到以前的身材,大概就是想讓我做點什麼吧。”
那晚,沈芳跟隨我去了公寓。
隔天我發了高燒,一睜眼瞧見躺在自己的公寓,身邊沒有阿臨。昨晚的記憶快速上演,心裡就跟被收捏了一下還扭上一把一樣疼。
“吃藥。”沈芳給我倒了水,扶起我給我吃藥。
吃了藥,我艱難地靠在牀頭,從包裡翻出了一把車鑰匙遞給沈芳說:“車裡停在暢島公園門口,幫我開去江辭雲家裡好嗎?”
沈芳看了眼鑰匙後連連擺手:“不行,我考完駕照後從來沒開過車,我不敢。而且他的車那麼貴,到時候颳了碰了,我……”
我收回手,疲倦地嘆了口氣,也不想爲難她。
頭昏得太厲害,身子慢慢滑下,我望着天花板無力了笑了笑,頗爲脆弱地說:“沈芳,我親媽結婚了,她不要我,她還打我。我親爸是個違法亂紀份子,是和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的那種人。我老公……我沒有老公。”
我閉上眼睛,徒聽沈芳茫然地說:“程乙舒,程叔是老幹部啊,是個好警察,是絕對的好官。好了,你燒糊塗了,快睡會兒吧,等你燒退了再說話。”
閉着眼睛的時候,我能感覺沈芳在爲我蓋被子,我燒得昏天暗地,嘴角卻還是勾起了一抹逞強的笑。整個路家都在與我爲敵,周明,陶四,董昕,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都想看我下場悽慘。以前我受欺負了,阿臨能帶着一整個機車隊伍爲我出頭,以後怕是不會再有了。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被打倒!程乙舒,好好想想吧,怎麼自己挺過去!
藥物的作用還是很強的,下午我的燒就完全退了,沈芳給我煮了白粥配榨菜,我喝下碗清清淡淡的小粥後靠在牀頭,讓沈芳出去給我買了包煙,才半小時就抽掉了半包。
我告訴了她昨晚發生的一切,可能是我的表達過於平靜,沈芳覺得嚇人,竟然聽哭了。
她一哭,我的心臟也軟弱起來,可我紅腫的眼皮卻已經流不出淚水了。打開了電視機,看完幾集抗戰片後我翻到一個訪談節目。
只一秒的畫面就留住了我的視線。
長椅上坐着蔣鳳英和路鋒,他們如膠似漆地坐在一起,雙手緊緊牽着。明明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和小年輕情侶似的油膩!
主持人讚許完路鋒地產扭轉乾坤的能力後八卦到了他們的感情生活,蔣鳳英說自己雖然沒有和路鋒生孩子,但在她心裡,路悠就是親女兒,唯一的親女兒。她一次次強調自己的感情多麼純潔,一次次強調爲了愛情可以把別人的種視如己出!聽上去,還真挺偉大的。估計又有一票不知所以的人覺得蔣鳳英是個無私的女人。呵呵。
我拿起牀頭櫃上的一隻水杯,將杯子邊緣咬在牙齒間,冷笑了幾下後纔開始喝水。放杯子的時候,我瞧了眼坐在角落裡的沈芳,她已經玩了兩個小時的手機了,先前上廁所我瞟見了熟悉的頭像,就那帥哥的,我不知道她在搞什麼,就是覺得特恐慌。
關掉電視,我閉目養神了一會。
防盜門被砰砰瞧着,沈芳去開的門。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孫霆均才找我兌現昨晚請他吃飯的承諾,我百無聊賴地掰着手指頭,聽見腳步聲的時候甚至連腦袋都沒擡一下。
“程乙舒。”陰測測的男音如穿心的利刃般穿耳而過。
因爲熟悉,我愈發的沒有擡頭,恍惚地覺得只要一擡頭,可能短暫的幻覺就消失了。
肩膀僵硬,臉部肌肉也一抽一抽,我隨意擱置在被子上的那雙手輕輕的和被面磨蹭了一兩下,拗默得像個千年殭屍。
摒棄凝神,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
我慢慢擡起頭,視線中出現張陰柔帥氣的臉。
他直挺挺地站在牀邊,眼底是數不清的渴求和罪惡,又彷彿洞穿了一切,複雜得讓人心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