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霆均盯着我,特別認真地說:“程乙舒,我本來就是個傻子。”
短暫的煽情讓我十分不適應,因爲孫霆均在我眼裡,無非就是個家裡有點錢就胡作非爲的王八蛋而已。我從沒有一刻認爲他是個好男人,他會在將來愛護自己的妻子和小孩,因爲這世界上的確有一種男人是無法給女人安全感,他們能給對方的只有源源不斷的猜忌和不安。
但我突然改變了這根深蒂固的想法,甚至隱隱覺得,我沒有資格這麼武斷的去判一個人‘死刑’
“吃你的菜,再盯着我看,摳你黑眼珠。”我彎曲起食指和中指,一邊瞪着他,一邊假裝發飆。惹得孫霆均直對我笑,嘴上還不客氣地毒舌道:“你如果不結婚那麼早,我們真的很合適。”
我收回手指,順便指着自己被酒瓶子戳傷的那隻胳膊說:“瞧,瞧這合適的。要你真是我老公,我保不準渾身都被戳出窟窿來。誰和你這種危險份子合適?”
孫霆均默了,往椅背上那麼一靠,一時間像是疲倦不堪似的,用力按壓着一側的太陽穴。
他閉着眼睛,仍不死心地說:“程乙舒,如果哪天你突然覺得和他也不合適了,一定來找我。畢竟……”他睜開眼,眼角一彎,嘴上掛着壞笑說:“畢竟我們差點就靈肉合一了,總比另外的陌生人好。”
我深知孫霆均話裡的意思,他無非是在說那天酒店裡的苟且,他幫我換了衣服,還褪去過我隱私的褲頭,不用想也知道我渾身上下早就被他看光過。
臉頰很不爭氣地熱起來,且在他的注視下越來越熱。因爲氣急敗壞,我一腳蹬向他椅子,硬是把他和我的距離給蹬遠了,順便話鋒一轉道:“我看也吃差不多了,可以見他了不?”
孫霆均擡手看錶,皺着眉頭說:“再陪我待會兒。”
我齒間擠出個‘擦’音:“你還想幹什麼?”
孫霆均沒應我聲,後來見我不再動筷了,就讓管家大嬸把碗筷收了,並交代她去休息。就和我倆人靜靜地待在大廳,無聊滴消磨着這夜裡的一分一秒。
在我的耐性即將要被完全磨盡時,孫霆均點燃一支菸,沉沉地對我說:“程乙舒,知道我爲什麼覺得你和他不合適嗎?”
我百無聊賴地答:“你不是一直就覺得他和我相差十幾歲,覺得自己年輕,條件比他好唄。”
孫霆均聽見我的話,不知怎麼的就笑了,伸手在我額頭上狠狠彈了一記,然後罵道:“我是覺得他不愛你。”
這回輪到我笑出來:“他不愛我愛誰?難不成愛你啊?”
孫霆均吸幾口煙後就掐了,陡然冒出句驚人的話:“我會這麼說,因爲你是趙家的女兒。”
我一直半會沒反應過來。因爲那天阿臨在車裡說起關於我的親生父親後,我心理上極度排斥地想要把這些信息在腦子裡剔除。可當孫霆均這會兒突然提起,我的心臟就像當場被戳穿了一樣。嘴皮子都不太利索了的說:“你查我底?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趙家的女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孫霆均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機,臉上又習慣性地露出那股子變態地味道,皺起眉頭不答反道:“看來你真不知道。”
我心裡頭有把火在蠢蠢欲動,直接指着他說:“孫霆均,你要是還有話說就抓緊說,別和我賣這種關子。”
孫霆均的身材很健碩,他站起來後擋住了大片燈光,讓我的視線瞬間就暗淡了許多。
他沉吐出一口氣說:“趙啓久敗家後自己跑了,他大兒子趙飛就幹起了見不得光的行當,你家男人十六歲那會被趙飛在火車上拐走,無端經歷了一場人生的浩劫。那時候喬十一跟着趙飛,後來她又和商臨勾搭在了一塊,姓商的這才重獲自由。所以你作爲趙飛同父異母的妹妹,我很難想象商臨爲什麼要和你結婚?他到底是真心愛你,還是享受每晚操着自己仇人妹妹得到一種報復的快感?”
我腦袋裡‘轟’的一下,嘴巴一張一合了許久,最後只能用僵硬的笑容來掩飾內心所有的不安:“孫霆均,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我一句也聽不懂。”
孫霆均卻不依不饒,挪了挪凳子抓起我的手,認真地說:“程乙舒,這些事我也剛知道不久,起初我還在疑惑爲什麼你養父要同意把你嫁給姓商的。後來我一研究心理學的朋友告訴我,很可能你養父知道在商臨心裡還留下了很大的創傷,所以他試圖用你去化解他心裡的心結,讓事情有個最圓滿的結果。”
我睜大着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孫霆均,已然說不出任何話來了。一隻手不自覺地去摸擺放在孫霆均面前的煙盒子,哆哆嗦嗦地從裡面抽出一根,又哆哆嗦嗦的點上。
一大口濃烈的煙霧從我嘴巴里噴出後,我勉強地挑起嘴角的笑:“不會的,不可能這樣。”
我的堅強就是這麼被輕易摧毀的,如果不是阿臨早早就在我面前提到過趙啓久和趙飛兩個名字,可能現在的我不會這麼驚恐。
他沒愛過喬十一這件事已經不容置疑,但如果真如孫霆均所說,那商臨在兩個女人間選擇我,真就因爲愛我嗎?突然間就要打個問號了。
孫霆均輕輕扯了下我的手,溫柔地說:“我也希望是自己多想了。程乙舒,我喜歡你,真心喜歡過你。我很不希望姓商的娶你只是因爲報復的快感。”
我的手一把抽走,嚴厲地對孫霆均說:“你爲什麼老愛幹這種挑撥離間的事?”
孫霆均用一種看蠢貨的眼神看着我,然後就煩躁地說:“行,我挑撥離間,那你就當我沒說過。”
但凡是個女人,聽到這些話後真的能當孫霆均那些話沒說過?
他剛說的每一個字就像火紅的曼珠沙華一樣,在我心裡生了根,也發了芽。
孫霆均見我情緒很不好,於是沉默地從兜裡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說了幾句,然後就說:“不折騰了,還是我們過去吧。大晚上的,我這兒一羣人進進出出也不好。”
我脫口而出地說:“好。”
因爲我一分鐘也等不下去了,有些事我要阿臨親口給我一個答案。
孫霆均掛了電話,然後就一甩眼說:“就在你和沈芳去過的那倉庫。”
後來我們到了地方,巨大的鐵門被推開,十幾個小流氓一道抽菸的場景頓時薰得我眼淚直流。
他們有些人站着,有些人蹲着,眼神大多詭異。
而人堆中陶四站在一個穿襯衫的男人身邊,而阿臨就是那個穿着襯衫的男人。
他被綁在那會兒沈芳被綁過的那根柱子上,襯衫上除了印着我的血,還有黑漆漆的數不清的腳印子。
他垂着腦袋,連蕩着的墨色發尖兒都如是靜止的,儼然像個靈魂都被抽空的屍體。
我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心內滋生出的不忍完全壓過了孫霆均那一系列話留下的傷痕。
“陶四,你個畜生!”我衝過去,二話不說就往拄着柺杖的陶四臉上扇了一個耳光。
“媽的,賤人!”陶四突然想對我施暴,可遠處的孫霆均大喝一聲:“誰敢揍她?”
陶四看了眼完全昏死過去的商臨,再看看孫霆均,突然從褲兜裡掏出了孫霆均之前給的那把玩意,丟了柺杖的一瞬間,一把揪住我的頭髮把我拉了個轉,把我當成柺杖使。
陶四手裡那東西突然指向了孫霆均說:“我他媽告訴你!別當我陶四沒腦子!也別當跟着你的這羣人沒腦子?我和他們一樣,幫你做事無非是爲了混口飯吃?你以爲自己有幾個錢,跟着你的這幫子人就真覺得你牛逼嗎?誰天生願意老是被人呼來喝去?”
孫霆均的那幫子人站在原地不動,但看樣子,陶四一定用了他那三寸不爛之舌鼓動了跟着孫霆均的那些人集體策反。我慶幸自己扇了陶四一耳光,因爲就算我沒扇,這突然的裂變似乎也已成定局。
“什麼意思?”站在兩米之外的孫霆均皺皺眉頭,牙齒也咬了起來。
陶四笑笑:“呵,給我們錢。”
非常直接的幾個字。
然後就有別的人唯唯諾諾的應聲:“霆總,陶四說得沒錯,今天晚上這麼大動靜,孫建國肯定不會放過我們這些人。你行行好,給我們一筆錢,我們拿着錢去外省做點小生意,以後就老死不相往來。”
孫霆均站在那,突然諷刺地笑了:“陶四,你不但開鎖厲害,別的方面也是個大才啊?”
陶四嘶聲力竭的吼,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少和我扯這些沒用的犢子,反正我北京是沒法待了。今天這事一出,以後臨哥不會放過我!我這麼幹也只是想要條活路!你要是不答應,惹急了我,就把你和臨哥全給崩了!我沒路可走了!還留在北京早晚會完蛋!”
我聽見這話,心裡急了,試圖奮力的掙脫起來,可太陽穴立刻被冰冷的東西給抵上,耳邊也響起了陶四炸毛的聲音:“嗎的,再動試試?”
這時候,孫霆均噙着變態的笑說:“聽着,一毛錢也不會給你們。”
說罷,我視線中,孫霆均健碩的身影便目不斜視地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