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坐在警車上的李杉，對於宿舍裡發生的事是一無所知的。他現在正乖乖地坐在警車的後座兒上，略帶不安地摩擦着手指。
“不用擔心，我們並沒有把你當成嫌疑犯之類的，只是想交流一下。”
“嗯。”李杉點點頭，躊躇了一會兒才問道，“現在能跟我說一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嗎？”
“……到了警局裡再說吧。”
李杉沉默了，表有些暗淡。學校裡警局並不算遠，可是現在正處於下班的高峰期，一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等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李杉跟着那位一直不怎麼說話的警察進了警局，被帶到了一個房間。並不是電視上常常出現的那種，只有一張桌子兩隻椅子的房間。房間很大，中間有一張會議桌，很長。
“坐吧。”警察幫李杉把椅子拉開，“抱歉，請稍等一下。”說着出了房間。
李杉揉揉胃部，午飯和晚飯都沒吃，胃裡空空的，可是並沒有任何飢餓的感覺，大概是發生的事太讓人沒胃口了吧。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李杉皺皺眉頭。應該和會長有關係，但是爲什麼會找上自己呢？
“我們開始吧。”警察做到了李杉對面兒，手裡拿着紙和筆。
“啊，好。”李杉有點兒嚇到了，抱歉地笑了一下。
“姓名？”
“李杉，木子李，杉樹的衫。”
“年齡？”
“十九，今年十一月份就二十了。”
“民族？”
“漢。”
“籍貫？”
“江蘇。”
“嗯，能講一下你今天都幹了什麼嗎？儘量詳細。”
“啊，好。”李杉揉了揉下巴，“今天早上三點之前都在自習室看班導寫的原稿。她想出一本有關曹的書，讓我幫忙看一下。之後大概是三點半吧，我回到宿舍睡覺。早上七點不到起，去宿舍買飯，好像是買的包子吧，之後拿回宿舍給王鵬他們吃。”
“之後去上課，高數。八點到十一點半都在教室，哦，我提前到了二十分鐘。”
“下課之後去給學生會送申請表，在會長的辦公室呆了大概不到十分鐘。之後出來的時候被拜託幫忙去取盒飯，我就去了。大概用了不到十分鐘，就在樓下。之後又幫忙分發盒飯，最後一份是給會長的，進去之後發現他暈倒在椅子上。”
“我和副會長把他平放在地上，給他做了人工呼吸，之後醫生來了，副會長跟他們去了醫院，我就回了宿舍。時間大概不到十二點半。”
“之後就一直在宿舍睡覺，”李杉歪歪頭，“應該就是這樣吧……”
“嗯，很好。”警察點點頭，“下面的時間我來發問你來回答好嗎？”
李杉點點頭，表示自己會好好配合的。
“首先，你接觸過毒品嗎？”
李杉倒吸一口氣，“毒品？”
“對，”警察的眼睛很鋒利，“請實話實說。”
“……”李杉咬了咬牙，“嗯，接觸過。我父母吸過毒。”
“你父親是李子鍵，演員。母親是張涵，芭蕾舞演員對吧？”
“是。”
“他們都於在九年前死於車禍。李子鍵三十四歲，張涵三十二歲是吧？”
“是。”
“當時你也在那輛車上，是吧？”
“……是。”李杉表有一種濃濃的悲哀，還有一絲悔恨。“我也在那輛車上。”
“最後檢查的結果是車輛輪胎出了問題，但是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兩個人都剛剛吸過毒，神智不清，而且沒有系安全帶……”
“是。”李杉用那雙悲哀的褐色眼睛看着警察，“我係了安全帶，而且邊還有兩個毛絨公仔，毫髮無傷。”
“……”警察頓了頓，有過那麼一絲不忍。“節哀順變。”
“嗯，我生活得很好。”李杉覆上眼睛，“只是有點兒想他們……”警察看見一道眼淚從李杉的手掌下邊兒劃過柔和的臉頰。
“抱歉，”李杉擦着眼淚，嘴角卻向上勾起，“我平時沒這麼脆弱，我們繼續吧。”
“……好。”警察遞給他一張紙巾，李杉接過。“那麼之後呢，你接觸過毒品嗎？”
“沒有。”李杉回答得斬釘截鐵，“從來沒有過。”
警察低下頭，問：“那你對沈非凡瞭解多少？”
李杉一愣，害羞地撓了撓臉頰：“會長對我來說，大概是偶像一般的存在吧……”
警察一愣，“這話怎麼講？”
“就是說，我希望自己可以成爲會長一樣的人。”李杉認真地說，“優秀，但是並沒有那種優越感，最重要的是，”李杉頓了頓，“對待喜歡的人一心一意。”
“……繼續。”
“我希望自己也能一心一意地對待一個女生，邊兒的人老是說我對所有人都是一個態度，根本看不出來誰在我心裡的地位比較重。但是我確實希望可以做到，爲了一個人奉獻全部這樣的人。”李杉頓了頓，“會長就是這樣，爲了高鑫欣什麼都做過。”
“嗯。”警察頓了頓，“就這些嗎？你對他的瞭解。”
“嗯——差不多就這些了，還有就是一些八卦什麼的。”
警察深吸一口氣，問道：“據你所知，或者你有沒有聽說過，沈非凡有過吸毒歷史？”
李杉手指一抖，瞳孔猛地一縮，猛地站了起來。“什麼？”
“我說沈非凡吸毒，你知不知道這件事？”警察步步緊，毫不留。
“……不知道。”李杉低着頭，雙手撐在桌子上，小聲地說。“騙人的吧，會長吸毒什麼的……”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醫院從他的血液裡化驗出了可卡因殘餘成分。他可能是第一次吸毒，產生了較大的排斥反應。”
“……”李杉沒有說話，仍然是低着頭。
“你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對嗎？”
“……是。”李杉終於擡起頭，眼睛裡死寂一片。“可不可以換種說法？”
“嗯？什麼？”
“我是說，你那樣說，好像會長死了一樣。”李杉歪歪頭，乞求地笑着。“換一個吧。”
“……好。”警察頓了頓，“你對於這件事毫不知是嗎。”
“是，我只是來交申請表的。”
“爲什麼是在這個時候來交，正常況不是剛開學報名就結束了嗎？”
“是這樣不錯，我當時也提交了一份申請表。可是之後得了肺炎，回到學校發現自己沒有去再次審覈，但是學生會還保留着我的記錄。而且今年新生報名的人比較少，班導說我還有機會，就過去了。”
“這樣啊，那還真是湊巧了。”警察放下筆，不知道是不是真心這麼感覺。
“你們是在懷疑我跟會長吸毒這件事有聯繫？”
“對，”警察坐正，看向李杉，“你知道你的嫌疑非常大嗎？首先，你有過接觸毒品的記錄，而且你當時非常小，毒販子很有可能把你培養成新的線頭兒。這樣你可以把販賣對象延伸到未成年人，或者是剛剛成年的人，比如沈非凡。”
“你們懷疑我，賣毒？”李杉的體開始顫抖，說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
“對。你還有高鑫欣，是這次事件最大的線索。”
“高鑫欣？”
“她是第一個把沈非凡帶入酒吧之類場所的人，也說她曾經看見過沈非凡和不同的人買東西。”
“會長進酒吧？買毒品？”李杉臉色萬念俱灰。
警察沉默了，李杉也什麼話都沒有說。過去了大概有一分鐘的時間，警察再次開口。
“我建議你坦白從寬，畢竟你纔剛剛成年，可能販賣的毒品也不多，判刑不會太重……”
“不是我。”李杉閉着眼睛，沒有任何被誣衊的憤怒，“我沒吸過毒，更沒賣過毒品。”
警察整理好了文件，站起來說，“你要知道，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我知道，”李杉睜開眼睛，一片坦誠，“但是我更相信，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警察看向李杉，點了點頭，“那麼請在近期不要離開這座城市，不然我們會以叛逃的名義逮捕你。”
李杉點點頭，叫住了將要離開的警察。“那個，如果可以的話，能告訴我會長現在在哪所醫院嗎？”
警察停下了腳步，“你要去看他？”
“嗯，”李杉點了點頭，“稍微有點兒擔心。”
警察嘆了口氣，難得地放軟了語氣。“你知道你現在處於什麼位置嗎？現在和任何有關聯的人有一丁點兒交流都是很危險的事，都能被當成證據。”
“嗯，我知道。”李杉再次點頭，“但是果然，我還是很擔心會長。如果你們不放心，可以監視我們，我只是想問一下他的體狀況。”
“……市中心的醫院。703號病房。你可以走了。”警察回答說。
李杉鞠躬道謝，警察目送他離開。李杉前腳剛離開房間，後邊兒就有一個穿着便服的男人走出來了，吊兒郎當地問，“怎麼樣，有嫌疑嗎？”
“沒有。”警察淡淡地說。
“哇哦，這麼肯定？”男人發出質疑，語氣卻不像是疑問句。
“嗯，但是隻有我的一言之詞是不可能被採納的吧……所以，跟上去。”警察冷淡地說，“如果這次的事件真的處理好了，順着這條線把他們一網打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明白了，”男人拍了下口袋兒，確定裡邊兒躺着一把車鑰匙，“事關重大啊，事關重大……我說不用做下血液檢測嗎？他說他沒吸過毒你就真信啊？”
“他得肺炎的時候，住院期間做過不下二十次血液檢查，沒有一次檢查出有毒品殘餘成分。”
“誒，這樣啊……”
“有功夫廢話不如趕緊下樓，他在路上的行爲也要認真監視着……”
“知道知道，清楚着呢……”
站在路邊兒攔計程車的李杉，可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人跟蹤了。報完警察給的地址，他便依靠在椅子背兒上發呆。
“到了，二十六。”
“……嗯，多謝。”
出門進了醫院，白色燈光晃得眼睛生疼。李杉一直覺得晚上的醫院很壓抑，並且已經做好了以後要在如此壓抑的地方工作一輩子。
找到病房，意外地沒有發現警察的影。推門進去，沈非凡正靠在枕頭上望着窗外發呆。怎麼說呢，高大的男人卻顯得意外的空，彷彿內裡已經全部流失了。
“……會長”李杉聲音很輕，但就是這樣也嚇了沈非凡一跳。他的眼神恍惚晃動着，半天才聚焦到李杉臉上。
“哦……是你啊。”沈非凡魂不守舍地看着李杉，點頭的軌跡微不可查。
“嗯，我是今天中午來交表兒的李杉。會長好。”李杉拉過一邊的椅子坐下，面色如常。
“哦……哦。”
“會長還好嗎？體。”
“哦……還好。”
“這樣啊……”李杉笑笑，“今天真是嚇死我了啊，會長那個樣子……”
“嗯。”沈非凡垂下頭，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空氣變得沉默，兩個初次見面的人本來就沒什麼可說的，更不要說初次見面發生了這樣一件事。李杉踩在椅子腿兒之間的橫杆上，弓起子。
“吶，我說，會長你真的吸毒了嗎？”李杉腦袋埋進膝蓋裡，聲音並不清晰。
沈非凡卻聽得清清楚楚，藏在被子之下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瞳孔收縮跳動着，最大的秘密被毫不留的撕開，該是什麼感覺。
慌張到萬念俱灰。
“警察說會長吸毒了，說實話我不知道該不該信。”李杉保持着那個姿勢沒有動，“我覺得警察沒有必要騙我，但是也不相信會長會吸毒。”
“所以，會長你告訴我好不好？你吸毒了嗎？”李杉擡起頭，看向沈非凡的眼睛，“只要會長說你沒有吸過毒，我就信。”
沈非凡體猛烈地晃動了一下，喉嚨想被什麼堵住一樣。他想吞嚥一下口水，卻無法做到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
李杉仍然認真地看着他，在沈非凡長達數分鐘的沉默中。就連沈非凡認爲自己這樣算是默認的時候，李杉仍然在等待。
等待沈非凡的回答，等待沈非凡告訴他，他沒有。
但是……
“我……吸過。”沈非凡苦笑着說，“今天你不就看見了嗎？”
“我吸過的，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