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停住了腳步。
阿維納什接着道,“不止是一個‘優秀的水銀針後輩’或是‘法定上的監護對象’這種關係……她在某些意義上對你很特別,是嗎?”
千葉稍稍回頭,目光冷峻。
“不要誤會,我沒有想威脅你的意思,”阿維納什平靜地說道,“事實上我非常清楚,這次的對手如此棘手,在將來正面作戰的戰場,我迫切需要你的幫助。
“我只想告訴你,如果赫斯塔真的參與其中,不管她在這個案子裡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爲了她好,你都該拉她一把。
“這個案子已經遠遠不是一樁連環殺人案這麼簡單,作爲水銀針,不管作案者如何位高權重,身手如何萬里挑一,他以如此殘忍的手段對待宜居地內的普通人,等待他的只有絞刑架——幫兇亦然。”
“不用你擔心。不管兇手是水銀針還是螯合物,他都絕不是赫斯塔。”千葉笑道,“我非常確定。”
……
“你確定和你交手的人是千葉?”
“我確定,千葉小姐又沒有戴面具,我怎麼會認錯呢。”
“但她卻沒有認出你?”
“應該……沒有。”
沉默間,赫斯塔忽然想起另一個細節,她不確定這是自己單方面的感覺還是確實如此——起初千葉追來的時候並沒有動手,僅僅是尾隨觀察,但當兩人的距離拉近到二十米左右的時候,她突然感受到了身後千葉的變化。
那種陰森而精準的獵殺意圖像一條突然纏上後腳跟的毒蛇,它帶來的寒冷幾乎是實在的。
“我的面具是在海里掉落的,”赫斯塔低聲回憶着,“頭髮、膚色都有僞裝,我也沒有開口說過話……她不太可能認出我。”
艾娃再度陷入了沉思,“我再確認一遍,你確信昨晚引發警報的‘畸變者’是你?”
“如果今天AHgAs公佈的消息說,昨晚出現在譚伊的‘螯合物’只有一隻,那它只能是我。”
“……你跑出了畸變者的速度?”艾娃仍舊難以相信,“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不知道,”赫斯塔同樣有些混亂,她的臉頰因爲一時的煩躁而有些發燙,“……我只是想着昨晚的追捕者裡有千葉小姐,所以我必須盡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整個計劃,但我沒想到——”
“所以,在昨晚以前,你也不知道自己在二次覺醒以後有了多大的變化,是嗎?”
赫斯塔皺起眉頭。
在一段漫長的沉默過後,她望着艾娃,鄭重地點了點頭。
艾娃笑了起來,此刻她只覺得既荒謬又慨嘆,望着眼前略有些憔悴的赫斯塔,老人忽然生出一種奇妙的快慰。
她忽然很想問問千葉:你當初怎麼就知道應當把這個孩子撿回來?
可細想下來,這個問題又沒什麼意義:千葉從聖安妮修道院將赫斯塔救回的時候,又哪裡能料想到今天發生的這一切?
她到現在都還什麼也不知道呢。
那麼,也許只能說是命運……
只能說是命運將這一個一個的偶然,像珠簾那樣串在了一起。
“那接下來你要怎麼辦?”艾娃的目光又輕飄飄地轉向了別處,“在昨晚以前,AHgAs還能用各種藉口推掉這樁宜居地裡的疑案,現在出現了‘畸變者’,情況就大不相同了,你明白嗎?”
赫斯塔彎下了腰,有些疲憊地把半張臉埋進了左手的掌心。
“你今晚還打算再去譚伊嗎?”艾娃問。
“不了,先停一天。”赫斯塔低聲道。
“這樣不會打亂你的計劃?”
“還好,他們不會知道究竟是我把照片藏了起來,還是我人沒有來。”
“也好。”艾娃接着道,“據我所知,昨天夜裡,特別行事局已經通知了002、004和005號辦公室共同協作,估計今晚新的水銀針就會抵達譚伊——我們的人,可不像聯合政府那幫拿錢辦事的草包那麼好應付。”
“讓我想想……”赫斯塔低聲道,“我需要一點時間。”
“要想多久?”
“一天。”
“好。”艾娃微笑,“容我提醒一句,到此爲止也是可以的。”
“……我會適當考慮這種可能性。”赫斯塔悶聲答道。
這番問答結束,艾娃站起了身,不過剛一轉身,她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問道:“你昨晚從譚伊一直跑到了西海岸,有沒有誤闖任何信號塔覆蓋的區域?”
“沒有。”赫斯塔回答得非常肯定。
“這麼確定?”艾娃有些意外,“從譚伊到西海岸,應該不在你原本的計劃路線中吧?”
“整個第三區宜居地裡的信號塔分佈我都記下了,不是隻記住了從布魯諾到譚伊的。”
艾娃微怔。
“有什麼問題嗎?”赫斯塔問道。
“沒有,當然沒有……非常好的習慣。”艾娃淡淡地笑着,“難怪昨天維克多利婭只拍下了你的一張照片……你不用緊張,那張照片上沒有多少細節,我只是好奇,爲什麼她們昨晚抓到的信息會這麼少……”
艾娃嘴角微沉,“總之,明天這個時候,我會來聽聽你的新計劃。”
“好。”
赫斯塔目送艾娃離開,當老人的身影消失在地下室的樓梯口,她整個人再次倒在了小小的鐵絲牀上。
……
這天傍晚,當赫斯塔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她才意識到自己又睡着了。
今早結束了和艾娃的談話之後,赫斯塔一口氣睡到了中午。彼時她不動聲色地獨自處理了昨晚的衣服,然後像往常一樣一個人洗澡吃飯,等再回到囚室時,整個人的精力已經恢復了大半。
接着,她隨手拿起《起源》,信馬由繮地讀起來。
以往遇到一時沒有思路的問題,赫斯塔也常常這樣給自己找些別的事來做,與其死死抱定一個問題不鬆口,反而不如讓自己先進入一個放鬆的狀態。
總會有幾分思緒還停在先前的事情上,一點靈感就往往在這不經意間迸發。
然而,從一點到現在,短短四個小時,她已經睡過去了三次——這本《起源》彷彿有着極其深厚的魔力,只要她耐着性子翻完三四頁,睡意就不知道從哪兒突然鑽了出來,困得她根本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