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雷看完了現場,同維克多利婭一道走出羅昂宮時,又一陣風從她們的身後吹來。
夜風將她們從地下帶上來的腐臭味吹散,兩人各自沉默着。
司雷望着眼前光禿禿的花園,低聲道,“如果這件事完全由我處置,我們現在已經在前往唐格拉爾莊園的路上了……你是怎麼打算的?”
“先就這樣。”維克多利婭輕聲道。
“就哪樣?”
“你要問話,可以等明天早上維爾福過來以後再問,公爵府裡有的是房間給你做審訊室……但今晚先別動了。”維克多利婭摸着脖子,給自己鬆了鬆筋骨,“你也不用回去,就在這裡休息吧,省得來回跑。”
“你們有多大把握抓住刺殺者?”
“只要她冒頭,就一定抓得住。”
“這麼肯定?”
“是啊,所以纔不能現在冒冒失失地把維爾福運過來,我們得保證,他接下來的每一次移動,都在我們預期的計劃之內。”
維克多利婭笑了笑。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
第二天一早,恩黛領着維爾福一家返回朗方大道,赫斯塔穿着厚厚的大衣,與行李坐一車。
當汽車駛入市區,維爾福很快注意到整條大街上根本沒有其他車輛,他所乘坐的汽車也完全無視路口的交通燈,在空曠的街道上一路飛馳。
直到車開到朗方大道附近,維爾福終於理解了原因——他在晨霧瀰漫的路口看見了黃色的警示帶,在警示帶後面,有數不清的汽車和扛着攝像機、話筒的記者正在等候,而警察們手持警棍和方盾,同樣嚴陣以待。
當維爾福的汽車駛過這樣的路口,他有些驚恐地看着那些人突然朝自己的方向涌來,儘管這些人並沒有突破警察的防線,但衆人的聲音像暴沸的湯水——
“人來了!”
“維爾福公爵!”
“公爵!”
阿爾薇拉迅速將車窗兩邊的窗簾拉了起來。
“……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守在這裡?”維爾福茫然地問。
“媒體總是這樣。”
“但人會不會太多了?”
“你現在什麼也不用管,親愛的,”阿爾薇拉握緊了丈夫的手,“等到了家,你去泡個澡,再睡一覺……”
不一會兒,衆人抵達目的地。
赫斯塔暫時沒有動。看着窗外的景象,她明白此刻一定有許多雙水銀針的眼睛正落在維爾福的身上,而她們之中,一定有人已經進入了子彈時間。
赫斯塔明白,從某種程度上說,她註定要在這一刻暴露——對那些身經百戰的水銀針來說,要在進入子彈時間的狀態下分辨她身上有沒有初覺水銀針的氣味,非常容易。
但這又是她最爲特殊的一層保護色,畢竟這裡沒幾個人知道她“還沒有二次覺醒”。
整個前院的人都望向了維爾福的車,不遠處等候已久的司雷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人們的目光便從維爾福轉向了司雷。
“公爵,你現在有時間嗎?”
“……怎麼了?”阿爾薇拉有些緊張地看着她,“他昨晚沒有休息好,我們想——”
“我需要和公爵單獨談談。”司雷向阿爾薇拉露出一個微笑,“是非常重要,非常緊急的事,但應該不會耽誤很久。”
“不,請聽我說——”
就是現在。
赫斯塔戴起自己的氈帽,她單手拎着自己的行李,跟着旁邊的僕人一起下了車。
沿着花園的最外側,她不急不緩地走過這條不足一百米的弧形小路,像電影背景中一個無人在意的路人甲,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道路盡頭。
……
公爵家的客廳仍然保持着最初的陳設,赫斯塔掃了一眼客廳,此刻這裡沒有任何她認識的人。
迎面而來的僕人向她輕輕頷首,她也報以同樣的回禮,隨後,她找一樓的管家再次要了二樓南側閣樓的鑰匙,在司雷與阿爾薇拉的爭論結束之前,赫斯塔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門關上的那一刻,她幾不可察地鬆了口氣。
又回來了。
赫斯塔走去窗邊開窗通風,目光投向遠處的羅昂宮,她看見不斷有警察在通向羅昂宮的小路上進進出出——很顯然,曾那裡發生的一切,如今已經浮出水面。
赫斯塔伸手拍撫自己的心口,像是在安撫一個孩子。
在幾個深呼吸以後,她拉上窗簾,打開電腦,開始查閱今天的新郵件。
……
“任何人,不論出於何種目的,不論在何種時局之中,都不能逼迫一個無辜的人,爲他沒有做過的事情認罪!”
書房之內,維爾福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
“就算……就算這一刻我們一起走到上帝面前,我也一樣是同樣的回答——我是清白的,不論你們相信或是不信,我都是清白的!”
由於情緒的劇烈起伏,維爾福的最後半句話近乎力竭。
“……您冷靜一下,譚伊的這些報紙喜歡做些聳人聽聞的標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屍體在你的宮殿裡發現,你又是眼下唯一還活着的人,也不怪這些記者無端聯想。”司雷將桌上的茶杯再次向維爾福的方向推了推,“喝點水吧。”
“我不渴!”維爾福紅着眼睛,“您還有什麼問題,快問吧。”
司雷輕嘆一聲,也起身走到維爾福身旁,她輕輕拍了拍公爵的手臂
“我們先不說別的,”司雷輕聲道,“羅昂宮裡發生過命案,你是羅昂宮的主人,而你的管家聲稱,這些年來你一直緊鎖着羅昂宮的大門,沒有人讓任何人進去過——這些事情是矛盾的,你承認嗎。”
維爾福像一根乾枯的葦草,再次俯身坐了下來,他將臉埋進自己的手掌,似乎在哽咽,他徒勞地搖了搖頭,聲音帶着些許哭腔,“……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司雷並不着急,她在維爾福的身後緩慢踱步,
“我能看出來,你是一個相當愛惜名譽的人。而且我也確實相信,唐格拉爾他們做的那些齷齪事,你並沒有參與——你和他們,本質上是兩種人。”
維爾福緩緩擡起頭,他的眼睛還帶着眼淚,“……您是這樣覺得的嗎?”
“當然,”司雷點頭,“我從一開始就非常驚訝你也在刺殺者的死亡名單上——我沒必要在這種事上騙你。”
維爾福的呼吸稍稍和緩了一些,“……謝謝。”
“但我非常好奇,”司雷接着道,“維克多利婭告訴我,你渴望見刺殺者一面,因爲有些事,你想和她當面談。”
司雷望向他,“你想和她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