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赫斯塔指示的方向,司雷上前檢查。
爲了熒幕上的影像效果,這片放映廳光線非常昏暗,司雷繃緊了神經靠近那片展櫃,但在仔細查看過後,她有些疑惑地轉身,“……你剛看到的眼睛在什麼地方?”
“在天花板和展櫃之間的地方里,那個人……應該是藏在展櫃後面——”
“但展櫃就是貼着牆裝的,”司雷說道,“不要說是藏個人,你插張紙進去也困難。”
赫斯塔有些難以置信地皺起了眉頭。
圖蘭上前敲了敲那一帶的牆面——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就天花板和展櫃之間的那點間隔,還不到二十公分,瘦一點兒的人倒是可以勉強擠進去……但這樣一來就不可能快速行動了。”司雷回到赫斯塔身邊,“你確定你剛纔確實看到了一雙眼睛嗎?會不會是這邊投影的光影響到了你的視線?”
赫斯塔沒有回答,她同樣有些自我懷疑,畢竟那是極快的一瞥,快到她只捕捉了一些殘影。
可她分明感到那還是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和先前在大廳看到的如出一轍。這一次,她甚至感覺到對方非人的蒼白膚色,只是她不確定那究竟是面具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便就在這時,赫斯塔與圖蘭的手機同時發出了震動。
兩人同時打開新消息,在看到發件人的瞬間,兩人的表情同時有些驚訝。
這條消息來自黎各,內容非常簡短:
你們到了嗎?不要在外停留,來了就立刻登船。
圖蘭立刻回撥了黎各的電話,但對面依然無人接聽。
赫斯塔看了眼表——2:52,她關掉屏幕:“先回地面。”
下一刻,伴隨着跳閘的聲響,所有的燈光與屏幕同時熄滅,迴盪在走廊中的風聲蟲鳴瞬間沉寂,整個東阿爾法區都暗淡下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中止了地下世界的一切談話,每一個人都擡起頭張望,試圖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麼。
比起黑暗,這剎那間的沉寂似乎更令人感到恐懼。
司雷將赫斯塔交給圖蘭,而後快步走到不遠處那位中年人身旁,她俯下身,“女士,您需要幫助嗎?我看您的那位同伴現在不在你身邊,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
黑暗中,中年人笑了一聲,“如果你們方便的話。”
“當然方便。”
不一會兒,場館裡的備用燈亮起,儘管這燈光比起先前的照明要暗了許多,但足以讓人看清腳下的道路。廣播開始播放舒緩的音樂,同時有女聲不斷髮出溫馨提示:港口電路臨時故障,已在檢修當中,眼下備用電力充足,請旅客保持鎮定,就地等待或按指示路牌有序疏散至開闊地。
大家紛紛分拿出各自的手機照明,開始緩慢地向附近的逃生通道移動。
圖蘭聽見身邊傳來幾聲不約而同的嘆息,聽起來頗有幾分如釋重負的意味,遠處的人羣不時響起意味不明的歡呼與口哨聲,有好事者甚至在隊伍中學起了鬼叫。比起先前的寂靜一刻,眼下的氛圍已經活泛了不少。
“……他們怎麼那麼高興?”圖蘭不解,“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在海底過節呢。”
“確實是在慶祝。”中年人溫聲道。
“慶祝什麼……停電嗎?”
“對,慶祝停電。”中年人欣然點頭,“停電的那一刻停電是未知的,所有人同時失去光,失去聲音,黑暗和寂靜組合在一起可以代表任何未知的威脅。等到所有人意識到‘停電’發生,未知變成了已知,恐懼也就消失了——這不值得慶祝嗎?”
“哈……也有道理。”圖蘭笑了笑,“對了,和您同行的那個孩子……放着不管沒關係嗎?”
“不用擔心,她現在應該在港口大廳處理我們的行李。”中年人也笑着回答,“她很聰明……知道這種時候應該在安全的地方等我。”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東阿爾法區共有四條通向地面的緊急通道,圖蘭和司雷健步如飛,很快就推着赫斯塔與中年人椅抵達了最近處的樓梯口——這邊幾乎沒什麼人,只有少數遊蕩累了的旅客拖着行李坐在逃生通道前面的臺階上。
這一路,司雷戴着耳機,連續撥通了三個阿弗爾港口的專屬報警電話。在電話中,她強烈要求港口方面立即通過廣播疏散所有還未登船的乘客,而不是放任他們留在原地。
她語速飛快地將升明號登船須知的事情同步給了這邊的警察,眼下的停電顯然是個需要警惕的信號——這可能不是一個單純的意外,而是是某個惡性事件的前奏。
掛了電話,司雷看向圖蘭:“幾點了?”
“2:57。”
“好……輪椅就疊起來放這邊角落裡吧,先把人背上去。一會兒得空了再下來拿輪椅。”
“這哪用得着你說。”
圖蘭將輪椅上的中年人抱起,司雷則熟練地將兩架輪椅收了起來。赫斯塔拄着手杖自己站到了一邊,她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人羣,心中仍記掛着那雙神出鬼沒的眼睛。
“簡,過來,我們上去了!”
赫斯塔應聲回頭,圖蘭已經揹着中年人連上了好幾層臺階——便就在轉角的一瞬,她注意到中年人的右腳腳踝處扣着一隻腳環。
“簡?”司雷快步走到赫斯塔身前蹲下,“快上來,沒時間耽誤了。”
赫斯塔左手抓着手杖和行李箱,雙臂緊緊抱住了司雷的脖子,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圖蘭已經往上爬了二十多級,司雷在後面一路猛追,愣是沒有追上。
赫斯塔一言不發地仰頭看着,順着臺階之間的縫隙,她再次確認了之前自己看到的東西——那是一隻電子鐐銬,在她剛進艾娃家地下室和獨立監獄的時候,這東西她天天戴着。
“你問過她姓名了嗎,司雷警官?”
“還沒有。”司雷氣喘吁吁地回答,“不過我認出她是誰了……雖然,她好像沒有認出我!”
“她是誰?”
“說了你也不認識,”司雷的語氣帶着些許歡欣,“一會兒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