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突然發出一陣大笑,塔西婭就在這片笑聲中一瘸一拐地離開。當她推開樓梯間的門,來到無人的臺階上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坐在樓梯上掩面哭了起來。
在淚水中,塔西婭忽然平等地怨恨起所有的人。
所有的人。在場的和不在場的人,活着的和早就離開的人,沉默的和高談闊論的人……
如果這艘船馬上沉沒會怎樣?所有人都一起去死,每一個人,不管是善是惡,是霸道是軟弱,大家一起公平地淹死,會怎樣?反正等到那個時候,就不會有這麼多難捱的事,要一件件地趟過去了吧!
這個尖銳的念頭甫一劃過,理性的警報就在頃刻間拉響:她那一點剛剛升起的零星快意還沒成型,就已經把自己嚇了一跳——這是多麼惡毒的想法……自己怎麼會冒出這樣的想法,真是難以置信。恐懼和厭惡交織在一起,變成了一種更爲複雜的痛苦。
忽然,塔西婭感到什麼東西跳到了自己的手邊,她還沒看清那是什麼,就聽見一聲貓叫。
一隻白色的大貓不知道從哪裡跳了出來,正歪着腦袋瞧着她。
“呵……”塔西婭舒了口氣,“小東西……”
白貓喵了一聲,自然而然地跳上她的膝。
塔西婭直起腰,好留給白貓更多的空間,她摸了摸貓脖子,那裡沒有繫繩也沒有項圈。
“……你是誰家的?”塔西婭哽咽地問道。
貓並不回答。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懷裡的小貓說話,每隔兩三句,白貓都喵一聲。貓當然聽不懂人在說什麼,塔西婭想,但這個時候能有一隻小貓,真是太好了。
就這麼過了一刻鐘,塔西婭的眼淚完全止住了,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帶着貓回去。只是才起一身,貓就掙脫了她的手。
塔西婭回過頭:“……你要到哪裡去?”
白貓悄無聲息地走到了樓梯間邊上,開始扒拉門。門板紋絲不動,白貓轉過身,對着塔西婭叫了兩聲。
“你要去這層甲板嗎?”塔西婭非常意外,“但這裡面很危險……”
貓咪不爲所動,只是繼續朝塔西婭叫着。
“不行,”塔西婭上前,重新把白貓抱了起來,“這不是一隻小貓咪該去的地方,你還是——啊!”
白貓的前爪劃破了塔西婭的襯衣,貓也身型穩健地再次落回了地面,它往前跑了兩步,又在通向一層甲板的樓梯上回望了塔西婭一眼,而後就迅速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
塔西婭追到一層,仍是到處都沒有找見,直到她往觀景甲板的方向走,突然遇見了迎面而來的千葉——她一眼認出了這個穿揹帶褲的水銀針,這個人所在的位置顯然比赫斯塔、比黎各還要高……
千葉單手提着貓後頸,就像拎着一袋麪粉,她面無表情地朝這邊走來,與塔西婭擦肩而過。
“那個……女士!”塔西婭回過頭,心臟砰砰直跳。
千葉停下腳步。
“你喊我嗎?”
“對,貓……成年貓不能那麼提的,”塔西婭指着白貓,“成年貓比小貓重很多,這樣提起來,可能會拉傷它們脖子附近的肌肉,所以……”
千葉笑了一聲,她一手拖着貓屁股,另一隻手握着貓的兩隻前腳,“像這樣?”
“對……”塔西婭深呼一口氣,“想請問一下,這隻貓是——”
話還沒有講完,千葉已經帶着貓進入了轉角的船艙入口,塔西婭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追過去,等她邁步走到千葉消失的位置時,那裡已經沒有人了。
望着空無一人的內廳,塔西婭有些恍惚——這些水銀針,一個比一個神秘。
……
臨近九點,塔西婭換好禮服,站在鏡前。
早些時候,在赫斯塔的建議下,她隨便拉住了一位船員,告知對方自己想要帶着風險乘客一起參加晚宴,果然,在那之後不久,就有另一位船員再次送來另一份給菲利普的禮服,雖然尺寸稍稍有些不合適,但也能穿。
塔西婭望着鏡中的自己,臉上的紅腫已經消了一半,尷尬的是還是留下了清晰的指痕,下午司雷和赫斯塔都問過她這是怎麼回事,她沉默了很久,說不小心撞牆上了。黎各當時還盯着她的臉頰,認真地問了一句:確定是撞牆上了嗎?
塔西婭看着自己額頭的青紫色,輕輕按壓,感受到一陣能夠忍受的疼痛。
“塔西婭,你準備好了嗎?”菲利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進來吧。”
菲利普推開門,發現房間裡沒有開燈,一點夕陽餘暉映照下來,整個房間都是暗淡淡的黃昏。塔西婭就站在傢俱的陰影裡,整個前半身的輪廓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這一幕讓菲利普感到有些陌生。
“塔西婭……”
塔西婭回過頭,“已經要出發了?”
“對,但沒有人來接我們……”
“電梯修好了嗎?”
“電梯?”菲利普愣了一下,“我沒留意……昨晚古斯塔夫他們不是去了一個新的——”
“赫斯塔說,如果電梯在九點前恢復了正常,那今晚應該就還是在老地方進行晚宴,如果是這樣,就不需要船員專門來接我們了。”
“這樣嗎……”菲利普笑着走到塔西婭身旁,“你說她怎麼什麼都知道?”
“因爲她是裁定者吧。”塔西婭轉過身,朝菲利普走去,菲利普的目光立刻被她胸前的權杖胸針吸引。
“這就是之前海倫從司雷那裡拿走的胸針吧……”
塔西婭低頭看了看,“對。”
“這麼大的藍寶石……它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它一定價值不菲……”菲利普喃喃着,“能給我看看嗎,這個胸針?”
塔西婭直接將胸針取了下來,遞到了菲利普手中。
菲利普立刻打開了室內的燈,將胸針放在光源下細看,“太美了……難怪戴着它的人能平安。”
“什麼?”
菲利普也站到了鏡子前面,他將胸針比在胸口,左右打量着寶石上變幻的光澤。
“能佩戴這種配飾的,應該也只有那些地位尊貴的客人了……”菲利普回過頭,“海倫不是說她的胸針丟了嗎?怎麼又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