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座冰殿,皆是由充斥整個烈冰域宇宙的雪花冰晶凝聚而成,卻出奇地並沒有讓人覺得寒氣逼人。
猶如故地重遊,周通在大長老的帶領下步入冰宮之中,一路之上不斷有廣寒宮弟子向大長老施禮,隨即向周通一行人投去好奇的眼神。
最終,大長老將三人帶到了一座不大的冰殿之內,向端坐冰座之上的女子施禮。
廣寒宮宮主李秀娥端坐在一座冰座之上,目光異樣地看向周通。
呂布濃眉微挑,從這女人身上,他感受到了同類相斥的半帝氣息。
而在這冰殿之內,除了李秀娥,還站了八人,竟然都是化域境修爲。
周通認得的人當中,有樊輕衣,以及當初那名討人厭的姓允的灰衣女子長老,以及……夕月?
看到夕月的時候,周通不禁衝其笑了笑。
雖然說,此時的夕月已經不是當初那副少女身材,而是變成了清純動人的大姑娘,周通還是一眼認出她來。
而夕月注意到周通的目光,眼中也是泛出驚喜之色。
隨後,周通才看到了白雪。
此時的白雪,一襲白衣勝雪,相比三千五百年前,她更加是不食人間煙火,身體內外透露出清心寡慾的意味,清冷寂寞如一朵寒峰之巔的白蓮。
赫然也已經是化域境的修爲。
當週通看到白雪的時候,白雪也看到了他。
目光雖是清冷,卻在那清冷的深處,彷彿有一團冰凍已久的即將熄滅的火焰開始復甦。
隨即,她和白露四目相對,目中泛出柔情,身上的那種清心寡慾的清冷,也隨之冰釋消融。
她們已經是這世上,唯一的血肉至親。
正因爲站得比過去更高,知道了這天地宇宙的浩瀚,才更加知道什麼纔是該珍惜的事物。
相比白雪的冰清高潔,白露則顯得更爲激動一些,眼眶迅速泛紅。
至於其餘人,看向周通三人的眼神都頗爲驚疑,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看上去極爲英武的呂布身上。
目光掃過全場,周通也是暗暗驚訝,想當初廣寒宮雖然在外宇宙堪稱頂級勢力,但如果放在內宇宙,也就只能稱爲末流了,沒想到三千五百年過去,廣寒宮竟然一躍成爲宇內頂尖勢力,不僅李秀娥本人有了半帝修爲,連大長老夕月白雪等人也成了仙尊級強者,整體實力比起尊武殿都是不弱,這已經不能用突飛猛進來形容了。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端坐高座的李秀娥身上,見後者的目光中透着深深探究,臉上微微一笑,道:“宮主,久見了。”
冰殿內有幾名女子臉上頓時露出不快之色,在她們看來,這三人見到宮主之後居然不行禮拜見,乃是極大的失禮。
不過,見大長老、樊長老等老一輩都沒有多說什麼,甚至連一向脾氣暴躁性格古板的允長老都十分古怪選擇沉默,她們都只得壓下心頭不快。
她們不知道的是,這位所謂允長老當年一襲灰衣,曾經不止一次得罪了周通,到最後被周通略施薄懲,內心之中早已經埋下了敬畏的種子。尤其是,她乃是廣寒宮之中少數幾個記得當年仙凡之堤事件中和周通相關畫面之人,內心之中已將周通敬爲神人,豈敢再次重蹈覆轍?
“周通。”李秀娥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腦海中閃過自己記憶中關於周通的一幕一幕,心中生出許多感慨。
哪怕她現在已經是半帝,在她眼中,這個叫周通的年輕人,依然是深不可測的存在。
當年仙凡之堤事件中發生的一幕幕,每每想起,皆是震撼。
揮手間,一張張冰座凝聚成形,出現在周通三人的後方。
周通施施然坐下,開門見山地道:“這些年,多謝廣寒宮對白雪的照拂。”
唰!
幾道瞬間落在白雪的身上,目光有些古怪。
白雪的臉色微微一紅,表情之中多了一絲不自在。
李秀娥看了白雪一眼,旋即目光在周通身旁的白露身上掃過,心下了然,微微一笑道:“倒是本宮該謝謝周公子纔是,爲我廣寒宮送來一良才。”
周通輕一搖頭,道:“仙凡之堤崩潰之後,天下大亂,如果不是有廣寒宮的庇護,白雪未必能夠安然活到今日。”
此言一出,在場不少人都是心有戚然。
別看廣寒宮現在如此風光,列入宇內頂級勢力之列,然而當年廣寒宮也是受到了巨大沖擊,損失慘重,除了大長老等少數幾人,幾乎全滅。
故而,這冰殿中的四名生面孔,其實都是在那之後才因機緣加入的廣寒宮,因此根本不知道周通當年造訪廣寒宮的來龍去脈。
李秀娥溫聲說道:“白雪,你們姐妹久別重逢,下去敘舊吧。”
“多謝宮主。”白雪臉上現出一抹喜色,立刻上前,牽起了白露的手。
見白露看向自己,周通柔聲道:“去吧,你們姐妹久別重逢,肯定有很多話想說。”
白露抿嘴柔笑,如同百合盛開,純潔無暇,哪怕是在場的幾名廣寒宮高層,也忍不住暗贊這女子蕙質蘭心,人間少有。
白雪從這簡單一幕之中,感受到了周通和白露之間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情愫柔情,神色雖是平靜,眼神深處卻有絲絲複雜一閃即逝。
兩人來到了一座偏殿之中,相互述說起自己這麼多年來的經歷,談到夢磺星被毀,白氏破滅,姐妹二人忍不住垂淚。
冰殿之中。
周目視李秀娥,道:“宮主,實不相瞞,我這次來廣寒宮,還有一事,想要見一見初柔。”
話音方落,包括夕月在內的所有廣寒宮之人都是臉色一變,氣氛瞬間變得壓抑而沉默。
周通見狀心頭一沉,有了不祥的預感,眼中驀地爆出一縷精光:“怎麼了?難道有什麼問題?”
他身上陡然一股氣勢散發出來。
如果說,仙帝之威,乃是高不可攀,無上霸道,我意即天意,足以令天地衆生生出本能敬畏和臣服,那麼,周通身上所散發的神威,雖然不是十分霸道強悍,卻彷彿根本不該存在於這個世間,是一種屬於另外層次生命的比天更廣,比海更深,比黑洞更深沉,比宇宙更浩瀚,比時間更不可捉摸。
那是……神之威!
和當初成就真神體之時不同,曾經一瞬間真正成爲神祗的周通,哪怕粉碎了自身神格,跌落凡塵,神格卻尚未真正消失,真神之威,足以駕凌天道!
咚咚咚……冰殿之內,跪地之聲響成了一片。
除了李秀娥還能坐在冰座之上,其他人都是跪了下來。
不是像先前呂布一樣外放帝威強行讓念古皇朝皇宮內的人跪下,而是他們無法控制住自身的本能,自行選擇跪地,甚至她們驚恐地發現,當自己跪下的時候,自己的身體是歡喜的,是幸福的。
就彷彿,能夠朝此人跪下,本身便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半帝修爲的李秀娥,在周通的神威籠罩之下,身子顫抖不已,雙手死死捏住冰座的扶手,半帝之威竟被生生壓懾體內,無法外放,自己的無上道心在寸寸瓦解,不用幾秒就會像其他人一樣跪下去。
好在周通僅是心神激盪了一瞬,就立刻將外放的神威收斂起來。
在場所有人都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大口呼吸起來,渾身汗如雨下,一個個皆用驚恐不已的眼神看向周通。
“此子,越發恐怖了!”那曾經被有過深刻教訓的允長老眼神驚懼。
大長老和樊輕衣也是駭然不已。
在廣寒宮之中,夕月算是和周通接觸得最多的人,但是在這一刻,看着已經收斂了自身氣勢的周通,夕月只覺得此人如此陌生,彷彿從未認識過。
至於其餘的廣寒宮高層,更是噤若寒蟬。
李秀娥輕輕吐了口氣,放鬆下來的時候,冰座的扶手已經出現了兩個無比清晰的手指印。
強如李秀娥,她的心中這時候只有一個聲音:“他絕不是仙帝!”
世間,絕無如此之仙帝。
見周通目光幽靜地看着自己,李秀娥脣角動了動,化作一抹苦笑,道:“初柔她……瘋了。”
周通的眼瞳,瞬間一縮。
在進入烈冰域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察覺到了初柔的氣息,向李秀娥提出見初柔,與其說是請求,倒不如說是告知。
然而,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會得到如此回答。
初柔……瘋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周通臉色一沉。
積威在前,此刻他這一臉沉,無形的壓抑瞬間籠罩了整個冰殿,令樊輕衣等人都是忍不住呼吸一窒。
李秀娥嘆了一聲,講述起來。
“……真正察覺到不對的時候,是在兩千多年前,初柔突然變得很奇怪,不僅說一些奇怪的話,而且彷彿完全不認得我們了一樣。不過這樣的情形沒有持續多久,短短不到半天,她就恢復了正常。本宮對她做了極爲徹底的檢查,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卻沒想到,從那之後,她的狀況越來越糟糕,發作時間的間隔越來越短,維持的時間卻是越來越長……”
“後來,一直照料着初柔的夕月發現,初柔身上至少有七個‘自己’……”
聽到這裡,周通的眼神便是忍不住一變,看向了夕月。
夕月見李秀娥微微點頭,才深吸口氣說道:“是的,小姐的身上,有很多個‘自己’,就像是她的許多前世一樣,然而卻又根本不可能是前世,因爲那些‘自己’所描述出來的世界,和現實差距太大太大了,與其說是前世,倒不如說是夢境……什麼可以在天上飛的金屬盒子,什麼可以不借助任何修爲就能相隔遙遠距離通話的‘雞’,什麼歐洲,什麼牛頓,什麼孔子,老子,什麼王羲之,李白,勾股定律,這些名詞都是我廢了好大勁記下來的……她有時候說自己是什麼護士,又說自己是老師,突然又改口說自己是什麼精算師,還有什麼銀行客服,知府大人的獨女……每一個小姐所講述的人生,都完全不一樣……”
說到這裡,夕月突然發現,周通的臉色不知何時變得難看異常,眼神中更是閃爍着雷霆之光。
她曾經跟隨周通一段時間,從未見過周通臉上出現過如此恐怖的表情。
而且,不僅是表情恐怖而已,夕月敏銳地感覺到,在周通的眼中,甚至閃過了一絲……恐懼?
強大如神的周通,也會恐懼?
在夕月轉過這樣的念頭的時候,周通緩緩地站了起來,目光猶如利劍般直視着李秀娥,道:“我要見初柔,現在,立刻,馬上——”
周通看這眼前的建築羣,久久失神。
眼前的這幾棟建築,不會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也不屬於這個時間線。
這是一個學校。
——老師,周通上課在看雜書!
恍若隔世的一幕,在周通腦海中重演。
他的臉上,露出無比複雜之色。
這讓留心觀察他的李秀娥夕月等人面面相視,暗自狐疑。
周通已經完全忘記了她們的存在,腳尖無聲離開地面,緩緩向其中一棟教學樓飄去,最後在教室走廊外的水泥護欄之上。
在上一時間線,他就是從這裡一躍而出,和洛聽雪展開了直接令無盡時間線都崩潰的一戰。
輕輕地飄落在走廊地面上,周通一眼透過窗戶,看到了坐在教室裡的一名女孩。
這女孩身穿校服,扎着簡簡單單的單馬尾,清爽利落,很有靈氣,手裡像是捧着一本書在認真研讀,嘴裡還不時念念有詞。
但是,她的手中,實則空無一物。
看到這一幕的周通,心臟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女孩的身上,緩步走進教室之中,來到了女孩落座的課桌之前,靜靜地注視了她幾秒,輕聲喚道:“木初柔?”
不是初柔,而是木初柔。
受到驚擾的女孩擡起頭來,和周通四目相對。
這一刻,時光靜默,成了永恆。
“你……是誰?”和木初柔一模一樣的女孩,清澈的眸子中露出疑惑之色。
周通表情未變,眼中卻有一絲異樣,緩緩笑道:“我叫周通。”
“周通……”女孩輕輕唸了一聲,旋即露出一個爽朗美麗的笑容:“你好,我叫木初柔。”
“我知道。”
周通微笑,突然伸指點向女孩的眉心。
“不可以——”教室外,夕月突然驚叫起來。
然而已經晚了,原本目光清澈的女孩,眼中陡然綻放出璀璨之光,整個人的氣質隨即一變,如同絕世利刃出鞘,鋒芒耀萬古,這一刻的初柔,彷彿變成了天地間的主宰,無上女帝,身上有一股無上帝威浩蕩而出。
不是呂布和李秀娥身上的那種半吊子帝威,夕月的身上所爆發的帝威,乃是完美無瑕、臻至圓滿!
貨真價實的仙帝級!
隨着初柔爆發出仙帝之威,整個廣寒宮,或者說,整個烈冰域在這一刻都是靈氣暴動,遍佈宇內的雪花狀天地靈氣驟然化爲了暴風雪,瘋狂呼嘯,肆虐寰宇,一顆有一顆的大星被暴風雪席捲而過,化爲齏粉!
更有無數的星辰在這一刻驟然散開成無數微粒,在瞬間重組凝聚,演化成各種奇形怪狀之物,如此反覆,彷彿有一隻無形大手在任意捏玩一樣。
這突如其來的天地異象,令許多在烈冰域修行或尋寶的修士也都亡魂大冒,紛紛豁出修爲,撐開防禦法寶,艱難抵擋突如其來的暴風雪。
教室內。
面對突然爆發的初柔,周通面色微變,眼中爆發奇芒,按向女孩眉心的手指沒有停頓,體內神祗之威悍然而出,將女孩籠罩在內!
帝威VS神威!
本質迥異卻又同樣凌天馭道的威勢正面衝突的剎那,李秀娥等人只感覺眼前時空景象崩塌,一切的感官都消失了,自己的意識像是在不斷下墜,墜入無邊黑暗的盡頭,巨大的恐懼無可抑制地涌現出來。
直到呯的一聲響起,整個黑暗的世界崩碎,世界重新恢復了光明,異象消失了,帝威和神威也消失了,面色俱白渾身癱軟的她們凝目看去,只看到周通的手指已經按在了初柔的眉心,而初柔的眼神則泛着迷茫之色,整個人呆在那裡。
李秀娥等人都是倒抽涼氣,看向周通的眼神中滿是驚懼和敬畏。
顯而易見,方纔的瞬間交鋒之中,周通竟是將已經是仙帝級的初柔壓制了下去。
周通,竟已恐怖如斯!
而在整個烈冰域,所以的異象也是消失了,風雪平靜,無數扭曲變化的星辰也是恢復了原狀。
然而,這一刻,不知多少修士,無論修爲強弱,都已經被嚇破了膽。
“剛纔到底發生了什麼!”
“太恐怖了!”
“仙帝手段!”
“走走走,這烈冰域絕非久留之地!”
哪怕是一些法相境甚至化域境的強者,這時候都是臉色蒼白,越是強者,越是知道方纔的景象背後的含義有多恐怖,不敢再在烈冰域逗留片刻,紛紛施展手段離去。
數秒之後,周通目光異樣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和他猜想中的一樣,此時佔據着初柔身軀的,是上一時間線的木初柔的人格!
不過,這人格並不完整,只能算是人格碎片。
而在這人格碎片的無數記憶片段中,周通沒有看到自己。
所有的記憶畫面中,本該有他存在的地方,都變成了空白。
撇開這點不談,周通相信,初柔的身上是出現了和呂布類似覺醒其他時間線人格的情形,然而相比之下,初柔身上的問題更爲嚴重,各種時間線的人格碎片不斷交替出現,已經嚴重干擾到了這一時間線的初柔的正常生活。
由此,也是讓周通確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初柔和木初柔之間,絕對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初柔極可能就是這一時間線的木初柔。
如此說來,天庭的那位已經成爲帝后的木初柔,很可能是假的。
想到這裡,周通心中莫名一鬆,看着初柔的目光變得柔和。
確認初柔和木初柔之間的關係,正是他此行的一大重要目的。
初柔眼中迷茫之色褪去,恢復了清明,她長長的睫毛微顫,看着周通道:“周公子?”
周通眸中一動,淺笑道:“初柔。”
初柔想起了什麼,立刻扭頭看看四周,啊的輕呼一聲,面色微白,道:“我又發瘋了?”
周通張嘴剛想說什麼,教室外響起一聲聲“初柔”,李秀娥等人的身形掠入教室中。
“初柔,你沒事吧!”李秀娥一把將初柔抱住,緊張地問道,同時目光極爲警惕地看着周通。
周通只能苦笑。
“娘,我沒事。”初柔輕搖螓首,目光有些異樣地看着周通,柔聲道:“多謝周公子喚醒了我。”
李秀娥大長老等人的神色才緩和下來,看向周通的眼神有了感激。
周通一怔,旋即明白初柔這是在替他開脫,心頭不由一暖。
這時,又有兩道身形落在了教室外的走廊,正是白露白雪兩姐妹,她們都是被周通和初柔之間的威壓對抗驚動,立刻趕了過來。
初柔起身,鄭重地道:“周公子,有些事情,我想向你請教。”
李秀娥等人這纔想起來,當今世上,周通可以說是唯一和初柔有共同語言之人,什麼核聚變核裂變,只有他們才能夠聽到懂彼此的話語。
想到這裡,李秀娥等人心中不由生出強烈的期待,既然周通能夠將初柔“喚醒”,說不定也能夠治好初柔的瘋病。
“周公子,拜託了!”李秀娥懇切地道。
周通只能點頭。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初柔看看四周,突然間,包括這棟教學樓在內的不屬於這個時間線的建築盡數化爲無數粒子,消散開去,化爲塵埃落下,塵埃再變成一塊塊青石板。
這樣一幕,震驚了白露和呂布。
周通眼中亦有異色閃過。
初柔這一手,並不是分解物質這麼簡單,因爲組成教學樓的物質當中並非只有土石,還有木材、金屬,乃至有油漆等不屬於這個時代的複雜材料。
然而,這所有的物質,在初柔的一念之間,全部變成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