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海棠鎮不是什麼大鎮子,也就比村莊要好一些。
比不得縣城,就更不用說比縣城還要繁華的衛星城、樞紐城、都城。
哪怕是窮困的雨之國,秋海棠鎮也算是簡陋破敗的了。
不過這種地方正合適白巳他們好好的生活,來來往往的流浪漢、乞兒多不勝數,白巳他們混入其中,十分不起眼,沒人會在意他們。
甚至於,比起流浪兒的麻木與狡猾,白巳他們還顯得不夠兇狠冷酷。
“小白,我們,真的可以在這裡生活嗎?”小南有些不適應。
小南本來就是個溫柔的少女,周圍流浪兒的目光散發着下水道里老鼠們纔有的冰冷,讓她渾身不自在。
彌彥握緊拳頭,顯得有點緊張,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出手。
長門也略微擡起下巴,暗中觀察小老鼠們的動靜。
白巳一把按住彌彥的拳頭,搖了搖頭。
“不要有過激的舉動,我們在這裡並不熟悉,不能隨便惹出亂子。”
“抱歉……只是他們的眼神讓我有點,有點不舒服。”
“明白,儘量剋制一下。他們跟我們不同,論起下水道里生活的經驗,他們這些老鼠比我們豐富。”
“而且,”白巳頓了頓,纔開口,“從今天起,我們可能也要做‘老鼠’生活下去了。所以……忍耐吧。”
拍了拍彌彥,白巳對小南說道:“小南,你之前說,時不時在這裡採購?有比較熟悉的人嗎?”
小南稍稍思考,爲難道:“只能說認識吧?因爲我怕給自來也老師惹出麻煩,所以都儘量少和他們接觸,只和幾個賣蔬果的大嬸還算眼熟。”
“蔬果?”白巳驚訝道,“難道我錯估了這裡的消費水平?蔬果竟然是日常販賣的物資?”
這點出乎白巳意料。
以自來也照顧他們的生活標準,還要時不時以野菜調劑一下,緩解壓力。
倒不是說自來也沒錢,以他的實力,哪怕三四年不做任務,存款培養四個孩子也是綽綽有餘的。
只是小南他們不肯把生活的負擔完全丟給自來也,堅持要分擔一半,這纔是白巳他們伙食水平並不豐富的原因,好在小南的廚藝彌補了這一點。
這也是白巳欣賞小南的原因。
自尊、自愛、自立、自強。
由此就能看出,在雨之國,稻米、蔬果、肉類、雞蛋等有營養的食物是忍者的配給,而平民大多是麥麩、糠糊,挖點野菜什麼的將就,有能力的買少許蔬菜、肥肉改善一下伙食。
所以白巳聽到秋海棠鎮居然有專門賣蔬果的,才這麼驚訝,尤其是還不止一家。
小南解釋道:“不,並不是小白你認爲的那種蔬果,水果大多是野果,種植的也就是蘋果,蔬菜也主要是地瓜、油皮菜、空心菜等等,比野菜要好,但都是常見好養活的。”
“大嬸們也不是專門賣蔬果,只是拿出來些多餘的,換鹽、油等等食物。”
“居然是以物易物?好吧,這裡可能比我想象得還要窮苦一點。”
“那,我們還要呆在這兒嗎?”
“爲什麼不?越窮越好,只有這種地方,纔不會追究我們的身份,這樣我們一點點進入大城市時,纔會有經得起調查的根腳。”
“相信我,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的。”
“嗯,我相信你!”
“白巳小弟,我也信你,不過,現在的情況是不是不太對?”
“嗯?”
彌彥突然插了一句,打斷白巳安慰小南。
彌彥嚥了口口水,緊張道:“你有沒有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太對勁?”
白巳掃視一圈,心裡一緊。
“不好,大意了!”
“怎麼了?”
“我們的衣服!”
“衣服怎麼了?”彌彥還有點迷糊。
長門反應很快:“他們,比我們,破。”
“對,雖然我讓你們特意換了舊衣服,但對這裡的人來說,還是太整齊、太乾淨了!”
小南順着白巳的目光看過去。
果然,小老鼠們一個個衣不蔽體。
有的年紀小的直接披了一塊破布,還有的圍了一圈長簾一樣的東西在腰間。
就算穿着完整衣服的,上面也滿是塵土,散發着酸臭味,破破洞洞中露出瘦骨嶙峋的黑瘦身體,肋骨頂着皮膚凸出。
長門隱隱踏前一步,護住大家。
連小南都能看出這些老鼠們的不懷好意了。
有幾個流浪漢也蠢蠢欲動,想要靠近。在他們看來,三個半大孩子帶着一個奶娃,衣着還不錯,說不定就能撈到一點油水。
實在是再輕鬆不過的好買賣!
“等等,別衝動。”
白巳攔住彌彥和長門,他已經看出來,老鼠們的站位是有講究的,分陣營、有隊伍。
成年老鼠,和半大少年爲主的小毛鼠們,並不是同一撥人。
之所以現在保持平靜,一是因爲相互顧忌,二是因爲白巳他們已經被看出是外人。
一致對外,是老鼠的守則。
下水道里苟活求存,不抱團、不排外是沒法生存下去的。
白巳一眼看出毛鼠羣裡,最大規模的一批,是以一個黃色頭髮的少年爲首的,站在他身後的毛鼠最多,其他成年老鼠也有所忌憚。
想到這裡,白巳果斷對着黃髮少年——
撕拉!
大小老鼠們都一驚。
“小白,你這是幹嘛?”小南驚呼。
“不要慌,先讓我來交涉。”白巳低聲安慰。
白巳撕開自己的衣服,拽出內襯。
撕拉——
小號的內襯被撕開,整體大了一圈,稍微縫合一下,就能改大一身。
白巳把撕開的內襯往黃髮少年的方向一丟。
“送你。”
毛鼠的頭頭一愣,下意識接過,眼神充滿警惕。
指甲滿是污垢的手摸了摸還帶着暖意的襯衣,柔和的藏青色顯得順滑。
黃髮毛鼠眼裡閃過一絲驚歎,迅速收了起來,塞進了破衣裡暖和。
他身後的少年少女都露出羨慕的眼神,卻無人敢吱聲討要。
黃髮毛鼠看向白巳的目光和善了許多,卻更加貪婪。
幾個成年老鼠也靠了過來,忍不住開口:“黃毛鼠,滾吧,這幾個羊羔子我們要了!”
“黑石,你想壞規矩嗎!”
黃毛鼠眼神一變,兇殘又冰冷,手縮到寬大漏風的袖子裡藏着,像是捏着什麼。
名叫黑石的老鼠臉色一換,猶豫起來。
“老鼠的歸老鼠,毛鼠的歸毛鼠。這是我們毛鼠的地盤!這幾個羊羔子也理應歸我們!滾!壞了規矩的下場是什麼,你知道的!你想和我們開戰嗎!!”
黃毛鼠語氣低沉,半大少年故意壓着嗓子,弄出沙啞的聲音,可語氣中的冰冷、殘忍卻做不得假,眼神嗜血得像嗜血的鼠頭!
黑石臉色難看,但身邊卻只有三兩個人,根本對不上對面十幾二十個毛鼠。
哪怕是半大少年們,也足夠收拾他們了。
毛鼠們是未成年的流浪兒、乞兒,和成年的老鼠分屬不同的陣營,但毛鼠人數多,也是真正生活在“下水道”的鼠羣一員,戰鬥力絕對不是尋常少年能比的。
下水道鼠羣的活法,靠“殘羹剩飯”,可必要時的爭搶,也是嘗過血食的滋味的。
黑石瞪着黃毛鼠幾眼,不甘地離開。
這樣的一幕,每天都會發生,大家都知根知底,連狠話都沒必要放。
只能怪他運氣不好,沒帶夠人,還在對方的地盤上。
黃毛鼠嚇走了黑石,轉頭盯着白巳。
譏諷道:“所以,你們幾個,是你做主?一個奶娃子?”
白巳平靜道:“那麼,你是靠什麼當上頭領的?拳頭硬?能打?”
黃毛鼠默不作聲,白巳譏笑道:“當老鼠的,沒有眼力勁,別說能當上頭領了,能不能活得久還兩說!”
黃毛鼠粗聲粗氣:“奶娃一個,還想教我做老鼠?”
“身上食物、值錢的都留下!本來可以讓你們滾的,現在我改主意了!我要賣掉你們!”
黃毛鼠兩眼在小南身上打轉,彌彥氣得差點揮拳。
白巳冰冷道:“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涉及人口販賣?看來你的班底不小啊!”
“切,賣個把人口算什麼?”黃毛鼠齜着黃牙,“毛鼠也是老鼠的一員,將來也會成爲老鼠,你既然知道我們是老鼠,老鼠爲了活下去,吃什麼不是吃?”
“沒得活,咬兩口帶血的人肉算什麼?賣了你們能讓我們多吃兩口東西,爲什麼不賣!”
白巳豎瞳收縮,盯着黃毛鼠,嚇了他一跳。
“我看你也是個妖怪!那雙眼睛就不是什麼正常人!!”
“我本以爲你們是爲了生計,現在看來,你已經從骨子裡朽壞了。”
“少說屁話!!給我上!”
黃毛鼠一聲令下,帶着小毛鼠們,衝向白巳他們。
白巳搖搖頭:“這樣也好,我的負罪感會輕一點。”
給了彌彥、長門一個眼神。
四人腳下一發力,衝上去三拳兩腿,快速打倒小毛鼠們!
“糟糕!是硬茬子!”
小毛鼠們經驗豐富,離着遠的,立刻四散而逃,眼看逃不掉的,馬上躺下裝死。
但是這些普通人哪敵得過彌彥他們擁有查克拉的忍者,即便年齡大一些,也不是彌彥等人的對手。
幾個起落就全都被抓了回來,彌彥更是憋了一口氣,狠狠砸了幾拳黃毛鼠。
黃毛鼠見勢不妙,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笑容。
“各位大爺!行行好!小人眼瞎,得罪了各位,饒命、饒命啊!”
彌彥看到這番低三下四,更是來氣,踹了他一腳。
黃毛鼠立刻裝作斷腿的樣子,叫得慘烈。
“行了,別裝了!問你幾個事。”
“嘿嘿,大爺請說!小人一定如實相告!”
彌彥看不過眼:“白巳,爲什麼要這樣做?我們收拾他們不是很容易嗎?”
已經直呼白巳的名字,可見彌彥有多生氣,但他不是氣白巳,而是第一次見到墮落至此的老鼠,氣憤這些老鼠的醜態。
哪怕最艱難的時候,彌彥帶着夥伴們最多小偷小摸,從不會碰這些沒人性的生錢門道。
白巳一腳踩住黃毛鼠的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對彌彥解釋道:“我們需要身份,一個‘合理’的身份,至於有沒有漏洞不要緊,最重要的是,有人承認。”
“所以我選擇藉助黃毛鼠驅趕黑石,因爲這是老鼠們內部的爭鬥。”
“如果我們一股腦打倒他們固然爽快,卻容易引起這裡老鼠們的反彈,就更別想融入這裡了。”
彌彥仍然不滿:“那現在呢!你別告訴我,還要跟他們混在一起!我可不會聽從這樣的人指揮去幹那種吃人的生意!”
“現在?”白巳用力輾了輾黃毛鼠的腦袋,引得他一陣痛呼,“我們需要成爲老鼠……但不代表我們要和他們一樣。”
“什麼意思?”
“只需要——成爲新的鼠頭就行了。”
彌彥驚疑不定地看着白巳,他突然明白白巳爲什麼要踩着黃毛鼠的腦袋,或許是想震懾其他毛鼠,讓他們不敢過來,可更多的,或許是因爲不想黃毛鼠看見那顫抖的眼神。
白巳像是說服自己:“他已經聽到了我們說的,無論是掌控這羣毛鼠,還是不讓別人追究我們的來歷,都必須……”
彌彥已經聽出了白巳的意思,他雖然有點不舒服,卻不得不承認白巳說得對,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對。
他不怪白巳,真的不怪,因爲他讀懂了白巳眼神中閃過的掙扎。
彌彥明悟,這難道就是首領的擔當?去承擔不想承擔卻必要的責任。
“要不,還是我來……”
白巳伸手攔住彌彥的話,低聲道:“大蛇丸沒有教給我什麼忍術,知識也是我自己獲取、學習,但是他卻教給我在這個殘酷世界生活的本領。”
“第一……多說多錯,不要泄露過多的情報。”
白巳俯身,顫抖着手,撿起鐵鏽刀片。腳下的黃毛鼠開始掙扎,意識到自己的不妙處境,可是卻被體術恐怖的白巳死死壓制住。
“第二,恐懼會更快地迎來死亡。”
刀片輕顫,白巳對準黃毛鼠的脖頸。
“第三……”深吸一口氣,“對敵人要兇狠,對自己要心狠。”
“越是抗拒、害怕的事,終會迎來面對的時候,主動揹負罪孽,是勇敢。”
噗嗤!
手腕一動,狠狠紮下!
血花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