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嬰兒
婦人並不知外頭髮生了何事,亦未瞧見這男子殺人的情形,此時見地窖突然塌了,以爲是“宋軍”殺了過來,不由得渾身戰慄。
不過,她很快便發現眼前只得青衫男子一人,並無那些凶神惡煞, 她復又稍覺安心。可不知何故,當她望向這男子的雙眼時,那雙無非無喜的眼睛竟有種說不出的恐怖,她整個人都瑟縮成了一團。
緊緊抱着懷中嬰兒,似是要籍此獲得些許勇氣,好一會兒後,婦人方纔哆嗦着顫聲道:
“先……先生救……救命……”
見其著着青衫, 故喚之“先生”, 可見這女子並非毫無見識。
男子目注着這對母子,神情間不辨喜怒,但過得片刻,他忽爾輕“咦”了一聲,毫無預兆地探手一抓。
那嬰兒竟自母親懷中凌空飛起,筆直落進了男子掌中。
婦人陡覺手裡一空,整個人都呆住了,待見孩兒竟被男子奪了去,不由得目眥欲裂,再也顧不得害怕,淒厲地喚了一聲“我的孩兒”,便發瘋般地搶上前欲將嬰兒抱回。
青衫男子淡然一笑,伸指輕輕一點婦人眉心。
婦人陡然間雙目大睜、身體抽搐, 喉嚨中發出“格格”之聲,數息後, 仰天倒下, 竟已氣絕。
舉手間便奪去一條人命,這青衫男子卻依舊形容疏朗,看也沒去看那婦人的屍身, 只低眉向那嬰兒面上仔細端詳了幾眼,又隔着襁褓摸了摸嬰兒的骨骼,頷首道:
“唔,上佳材料。”
語畢,青袖一掠,抱着嬰兒後退了一步。
遠處屋頂上,郭、葉二人只覺眼前花了花,那青衫男子便重又立在了長街中央。
恰此時,狂風四起,男子袍袖飛卷、衣帶當風,竟朋有風清月白之意,就像是閒步於坊間的青襟士子,別有一番灑然的氣韻,讓人根本想不到他方纔瞬息間手刃十餘人,其中一人還是個無辜弱女。
在街心立了數息,男子倏然轉首,向這邊看了一眼。
一瞬間, 郭良全身汗毛倒豎, 彷彿正被一頭龐然巨獸注視, 那濃重的血腥氣直撲鼻端,他體內血液如被凍住,手足更是僵硬無比,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好在,青衫男子很快便又轉過視線,袍袖輕拂,徑往西門掠去。
“走。”
葉飛的語聲響起,隨後,郭良的肩膀便捱了重重一記。
此際他猶覺神魂悚然、難以靜心,但被葉飛捶了這一拳,卻也總算不像方纔那樣好似被青衫男子攝去魂魄一般了。
兩個人飛快爬下屋頂,耳畔傳來了隱約的蹄聲。
看樣子,莽泰的大軍已經離得極近了,然而那蹄聲聽來竟比方纔稀疏了好些,而西城門一帶“宋軍”的喊殺之聲,亦變得零星起來。
定是那青衫男子正在大開殺戒。
郭良心中暗想。金狗該死,可想起方纔那一幕,他由得寒意遍體,只覺這男子恐怖至極。
這人武功強到匪夷所思,應該便是江湖傳說中的絕頂高手了,但觀其行事,卻帶着股子邪氣,殺死那婦人時連眼都不眨一下,顯然並非正道人士。
“那人到底什麼來頭?”鑽出暗巷後,二人在巷口觀察四周情形,郭良忍不住問一旁的葉飛。
他忘不了青衫男子看過來的眼神。
僅是一眼,便有若泰山壓頂,壓得人連反抗的意念都生不出。他委實不敢想象若是直面此人時,又會是怎樣一番可怕的情形。
“不知道。”葉飛簡短地道,語聲亦被狂風吹亂:“別想了,快走吧。”
郭良也知這不是他能想的事,可是,那灑血成字、點殺婦人的畫面,卻已然深印腦海,每一思及,就是一陣毛骨悚然。
不過,隨着二人離西坊漸遠,方纔的一切好像也被拋在了身後,郭良的心緒才又轉了過來。
終於要離開這個破地方了。
在白霜城潛伏數年,他已然快要忘卻了中原家鄉的模樣。如今,他們已然完成了最後的任務,所有宋諜皆會於今夜撤離。
這般想着時,他嘴巴又閒不住了,頂着迎面而來的大風問葉飛:“你說,那幾個黑衣英雄是咱們的人麼?”
他問的乃是油關坊之事。
今晚以黑火藥炸燬糧倉後,郭良實則已然做好了殉國的準備。
埋骨異鄉、身亡而志存,此乃每個長鋒將士最高的榮耀,他無怨無悔。
然而,當他帶着絕死之念打算多殺幾個金狗賺足本錢時,突有一羣黑衣人不知從何而來,上來就砍翻了十幾個穿重甲的金軍,直接就將金軍給打傻了。
郭良等人亦是茫然不知所以。
這些黑衣人應該並非跛老的安排,否則葉飛不可能不知情,且,他們看似與郭良等裝束一致,可細究之下,卻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郭良他們皆是尋常江湖夜行打扮,身上並無特別的標記,而那幾個黑衣人的胳膊上,卻皆縛着指許寬的青布帶。
只那青布與黑衣顏色相近,近處方能瞧清,而若從遠處看,兩邊就是一夥兒的。
雖是敵友莫辨,但必須承認,這支突然出現的生力軍,的確引去了金軍至少七成戰力,郭良等人殺出地底糧倉時,竟是無一人身死,只有兩個同袍受了點兒輕傷。
此外,這羣黑衣人也似是在有意無意配合宋諜的行動,兩邊一起合力,將那羣重甲金兵逼去了城東。
這倒又與跛老的安排不謀而合。
便是因此之故,郭良纔會在問話時將他們稱作“英雄”。
若無他們相助,以郭良一行戰力,只怕要付出極其慘重的傷亡代價,才能完成任務。
葉飛沒理會郭良,只埋頭趕路,郭良原也不過隨口一問,見狀便也閉上了嘴。二人很快穿過東坊大門,再繞幾條街巷,葉飛突然停下腳步,兩手扶膝喘息着,似是跑得累了。
他們正在趕往約定之地,而此刻,路程已然過半,前方不遠處風捲水浪、烏雲垂落,正是滄河。
郭良此時倒又忘了那些黑衣人,只瞅着葉飛直樂:“我說老葉啊老葉,你這功夫可落下不少了啊,這才跑了幾步就喘成這樣。”
葉飛擡起頭,忽然一掌拍向他胸口,掌中寒光畢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