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序章

星球歷20032年10月,秋。

阿卡波夫星球中央大陸奧特學園。

十月份的奧特學園,空氣中已經有了一絲涼意。

晚風從學園西南方向緩緩吹過,撫過湖面,穿過廣場,揚起路人衣袂,將智慧森林所獨有的那種略帶潮溼的草木泥土氣息,送到奧特學園的每一個角落。

風輕撼着樹梢,樹葉在晚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一片在夏季恣意享受生命,過早衰竭的秋葉被風搖落,盤旋而下。

沒有遺憾。這是自己的宿命。

落入樹下,溶入泥土,化做母體的養分,之後再次轉爲自然的一部分。

秋時自零落,春日復芬芳。

天道如此,夫復何言。

更何況孕育自身的母體又是這樣一株枝葉繁茂的巨樹。

最後驕傲的看了一眼自己曾經是一分子的挺拔身軀,它將無悔的投向自己命運的終點。

但是,這最後的命運之旅中,卻出現了一件意料之外的障礙物。

一盞外形如初綻鬱金香球莖的水晶高腳杯,恰巧橫在它的墜落路線之中。

盛在水晶高腳杯中的紅葡萄酒晶瑩剔透,顏色純正如紅寶石。

迎接它的是那片璀璨深紅……

幸好,在與杯口其平的一瞬,落葉被一隻手穩穩拈住。

那棵蔥鬱巨樹向側方橫伸出來的一根主枝上,有一個淺淺凹槽,長寬大小剛好可以容一人橫臥。那隻手的主人,從剛纔開始,便一直靜靜坐在那裡。

只不過,一身黑衣,將整個身體習慣性完全融入暗影的他,並沒有給人機會來察覺他的存在。

就連拈住落葉,穩定如磐石的那隻左手,此時給人的感覺,也不似屬於一個完整身體,反到更像是某個凌空**存在的鬼物幽浮。

但隨着月光流轉,被一簇簇深青色,中央厚重邊緣略薄,形狀呈菱形微帶清香的天香樹葉包繞簇擁的那隻手的主人終於挺起身,讓自己的側影整個暴露在銀色月光下。

側面看去,那人擁有一張有着尖尖下巴而略顯纖秀的臉。因爲這樣的臉型,即便是已經到了二十幾歲的年齡,對於初次見面的人來說,他給人的感覺還是像大男孩多過青年。

但是,這樣的纖秀臉孔,配上那外形同樣文秀卻飛揚若劍的眉,以及與眉同色漆黑如深沉夜色的眼,和挺拔如峰的鼻樑及終日裡少見笑容的薄脣組合起來,便自然而然的迸發出一種少見的凌厲氣勢。將任何試圖與之親近的人的腳步,凍結在警戒線之外,不敢輕越雷池半步。

鬆開手指,讓手中的落葉繼續完成最後的命運之旅。

持起面前的酒杯,自然歷史研究社的副社長-影牙,獨自一人坐在社團會所外樹林的一株三人合抱粗的百年大樹上,靜靜品嚐着杯中的美酒。

酒是西部大陸杜鬆縣的特產。遠在阿卡波夫大聯盟創建以前,有着得天獨厚光照和土質,盛產紅色和紫色瑪瑙葡萄的杜鬆地區,就已是世界聞名的釀製葡萄酒的勝地。

而那與紅色的葡萄酒搭配的鬱金香型的長腳酒杯,正是品味此種美酒的絕佳酒器。

酒杯並不是他自己選的。

自然歷史研究社的女孩兒每一個都是細心又有品味的伶俐佳人。

除了以前缺乏生活基礎現在又被明確下了禁酒令的某人,換做是社團其她任何的女孩,陳列在社團酒室中的上百種佳釀,任指一種,都不會有人拿錯杯子。

平時明明很少飲酒,即便是飲也只限於低酒精含量酒類的一羣人,爲什麼會對這些事情如此瞭解,這一直是影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

不過,在葡萄酒的酒器的選擇方面,在很久之前,有人倒是持有異議。

“葡萄美酒夜光杯。按照我們東方人的習慣,飲葡萄酒就要用夜光杯。”

記得在剛剛入學不久的某一天,自己那位黑髮友人第一次看到自己在喝葡萄酒的時候,曾經搖頭這樣說過。

“對了,我記得我們社團的品酒室裡好像有這麼一套夜光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拍着頭,那人喃喃道。

“不知道它們讓紫瞳收到什麼地方去了。如果還找得到的話,這剛好可以抵押給我們學院的中央信貸銀行,緩解一下我們這個月拮据的經濟形勢。”在如此高品位的發言之後,接下來反應在說話者腦海中的,便不再是溫馨的把酒言歡,而是**裸的金錢和數字。

這些年一同生活的經驗告訴他,自己那位黑髮友人雖然從不缺少浪漫情懷,但如果實際與浪漫情懷之間產生衝突,必須要在兩者中做出選擇的話,他的那位朋友將毫不猶豫選擇前者。

不過,關於酒器的選擇,對於單單只是追求味道本身的他來說,確實是並不怎樣在意的。

相較與那些對飲食器皿斤斤計較,強調‘所有82年份的紅酒只有一種正確的飲法,只能有一種正確味道。’的所謂美食家,他反倒更加願意可以享受到每次都不盡相同的風味。

“這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好煩惱的,就是昨天同樣的菜色,你不妨把醬汁換成醋,把糖換成鹽。”

在那之後的某天,某個女孩兒爲當天約會的便當沒有新鮮的菜色而苦惱不已的時候,他那位最早看出自己味覺追求,注重實際友人這樣建議道。

儘管那友人說出以上那番話完全是出於一片好心,但很多時候,在類似的事件中他都從那位在見面的第一天起,便對其持有淡淡敵意的冷豔女孩那裡,都得不到一個好的結果。

對於如此嚴重藐視其烹飪手段,傷害其脆弱少女心的言語,女孩當時雖然因爲要保持身份,沒有說些什麼過分的話語。但當晚便通過自己那位紫發閨中密友,將類似的菜色擺在了他的面前,讓他仔細體味其心中的惱怒與憤懣。

現在回想起來,這樣的事情似乎時有發生。

從他認識自己的那些朋友們開始,生活便已朝一個自己從沒料想過的方向發展。

一天過去又是新的一天,只要有那些朋友在身邊,便不必擔心日子會過得寂寞無聊。

很多時候,當他置身於朋友中間,回想起來到這裡之前的種種往事之時,以往的種種,好像都已褪化爲某種虛幻的夢境。

只有像現在這樣一人獨處的時候,在酒精的刺激下,穿過薄薄的迷霧,腦海中那些好像已經漸漸淡忘的往事,纔會一點點的清晰起來。

自己是影。

從記事起就獨自一人在外流浪,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裡出生,父母的樣貌如何,有沒有兄弟姐妹,**前被誰人撫養……

一切的一切,自己既然已經無從知曉,很快的便已不再關心。

那時候,他所要維持的,只不過是活着的這個事實而已。

童年時,在默默的觀察和學習中,當他知道每一個人都要有一個讓別人稱呼稱之爲名字的代號時,他讓自己的名字叫做影。

像影子一樣活在世上,即使是站在旁人的身邊,也沒有人會留意他的存在。

家族的名譽、自身的尊嚴、子孫的驕傲,後世的評價……

名字所賦予擁有者的種種意義,對他毫無價值可言。

無人注目,無人關心,也從沒有人問過他的名字。

“自己的名字是影。”只有每天對自己告訴自己。

這樣的日子他記不得持續了多久。

直到那一天……

生平第一次,他被人鄭重問了名字。

同樣是在那一天……

他擁有了名字的另外一個字……

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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