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得非常好看,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鑲嵌着黑寶石一般的兩顆眼睛,眉如青山遠黛,頰似紅雲含煙,十分地道的一個古典美人。她的穿着打扮,說不上富貴,但很乾淨,也看得出來講究了一番。幾樣小巧的首飾別緻的插在鬢上,點綴得她更是一頭青絲如雲。
樂薇心裡感嘆她的美麗之餘,也在猜測她的身份,她這身打扮出現在浣衣局,很明顯她卻並不是浣衣局的人。是不是哪個宮的宮女呢?可看她的氣質神情,並沒有宮女太監臉上常有的那種奴氣。難道是個主兒?樂薇有些緊張起來,電視裡常演的那些宮廷裡的小主,好像就跟她這樣子差不多。
樂薇這裡猜測着那個女孩子的身份之時,那個女孩一直在緊張的盯着門口,過了好一會兒,終於鬆開了捂着樂薇嘴巴的手,吁了口氣:“看來是沒發現我在這裡。”轉過頭來,看着樂薇:“你是哪個宮的?我平常沒見過你?”
樂薇心裡一驚,強作鎮定道:“我不也沒見過你?看你這樣子,也不是浣衣局的吧。”那個女孩子得意的一笑:“這你可錯了,我就是浣衣局的,我叫衛琳兒,你呢?是哪個宮的?”
“衛琳兒?名字滿好聽的。”樂薇故意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答衛琳兒的話。“你幹什麼要躲在這裡?”
“這可輪不到你管。咦?你爲什麼要躲在這裡?”衛琳兒眼珠咕嚕嚕的轉,轉過頭來狐疑的看着樂薇。樂薇心裡緊張,表面卻很隨意的說:“我什麼時候躲了?我剛送了公公們的衣服過來,正要出去,就被你拉進來了。”衛琳兒點點頭,似乎覺得說得過去,也就沒糾結這個問題。“那你叫什麼名字?你既然是來送衣服的,怎麼往常我沒見着你?”
“哦……我叫……嗯,小元子。”樂薇隨口給自己起了一個名字,順便答了衛琳兒的話:“我是新來的,往後你就常見了。”生怕她再東問西問下去,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肯定要露陷的,忙站起身來:“你要躲就在這裡躲吧,公公還等着我回去覆命,我得走了。”說完也不等她說話,拔腳就走。
“哎,等等,你掉東西了——”衛琳兒在樂薇身後喊道,樂薇當做沒聽見,自顧自走了。衛琳兒看着匆忙離開的樂薇背影,咕噥道:“這麼急啊?看來他們家的主管公公很是嚴厲。哎,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重不重要,我還是先替他收着吧,萬一是要緊的東西呢?”說着把手中拾到的一個布團打開了來,“元華?”布上歪歪扭扭用顏料寫了兩個字,衛琳兒唸了一遍,不明所以,但擔心樂薇事後會來尋找,還是收了起來,想着等什麼時候再見着他便還給他。
衛琳兒在屋子裡繼續呆了片刻,心想,乾爹找了她半天,這會子找不見又得去忙浣衣局的事情了,肯定沒工夫找尋她了,因此得意的打開房門,大搖大擺就要出去。冷不防,旁邊鑽出來兩個婆子,一把就抓住了衛琳兒,口裡念着佛:“可算找着姑娘了,皇上來了,高公公着急找你呢。”
“皇上?”衛琳兒汗毛倒豎,八歲那年她見過一次駕,被嚇得不輕,從此康熙成爲她的噩夢,寧可見鬼也不要見皇帝。雖然那一次見駕改變了她的命運,讓她在浣衣局這樣不見天日的地方還能過了幾年小姐般的日子,可是她心裡只對乾爹高三順感恩,可半點沒念康熙的好。何況她年歲雖然小,可是在這宮廷中耳濡目染,也大概知道高三順收養她,下血本培育她爲的是什麼,也許潛意識裡她抗拒着這一點,因此更加不願見到皇帝,她害怕擔心的那一天終將來臨,那就會是她在浣衣局舒心日子的終結。
但現在由不得她了,她被兩個婆子駕着,來到了浣衣局前院,洗衣娘子都已經跪在了那裡,兩個婆子拉着衛琳兒來到旁邊,悄悄給跪在前頭的高三順遞消息,高三順匍匐着,偷偷回頭瞧了一眼,便看見被押着的衛琳兒在人羣后。於是諂笑着向康熙回稟:“皇上,衛琳兒帶過來了。”康熙嗯了一聲,說:“叫她到前面來。”“是。”高三順心裡那個樂啊,他在宮中多年,雖然管的只是浣衣局,可是眼力是有的,衛琳兒天生麗質,如今出落得後宮無人能及,他十分自信皇上只要見了衛琳兒就一定會爲她的美色所動。
“奴婢衛琳兒叩見皇上。”衛琳兒規規矩矩地給康熙磕頭請安,然後就保持着叩頭的姿勢伏在地上,等候康熙發話。她這時候最想聽到的就是康熙說一句:“退下。”那她就可以保持低頭的姿勢悄悄退去,什麼也不會發生啦。但是上天總是喜歡開這樣或那樣的玩笑,事與願違,康熙偏偏就說:“擡起頭來。”衛琳兒心裡哀嚎一聲,哀怨的擡起了頭。俏臉含霜,秀眼薄怒,冷冷的看着康熙。
高三順一看衛琳兒這幅神情,心裡大急,生怕她觸怒皇帝。忙在一邊悄悄拽衛琳兒的衣袖,示意她小心應對。可這一拉,竟然就從衛琳兒衣袖裡滾出一團東西,直接就滾到了康熙腳下。“皇上恕罪!衛琳兒自小長在浣衣局,不懂規矩,請皇上恕她大不敬之罪!”高三順這下嚇得魂都沒了,也不知道衛琳兒藏的那團東西是什麼,但御前失儀,光這條罪他們也都擔待不起啊!
康熙沒理高三順的求饒,彎腰撿起了那布團,順勢看了衛琳兒一眼。她冷冷的含着哀怨的眼,出現在康熙的腦海裡卻自動切換成了另一幅畫面,那個泫然欲絕卻最終可以說出一直等他的女孩,在那個房間,也是這樣哀怨的看着他。康熙無意識的展開了那不團,隨意看去……
這一眼!可是這一眼讓他幾乎在衆人前就要失態了!映入眼簾的兩個字!不可置信的兩個字!不可能再出現在他生命裡的兩個字!“元華!”元華!元華!這不可能?上天是要開他的玩笑嗎?還是冥冥中真有天意,他和樂薇三百年後的遇見早在這一世便已註定?視線一陣模糊,手裡的元華頓時朦朧起來,他站了起來,擡步走向衛琳兒。
喉嚨有些哽咽,他擡手虛扶了一把,卻不知道說什麼話。他的手握成拳,垂在身側竟然有些顫抖。李德全愕然察覺萬歲爺些微的失態,滿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衛琳兒,開口喚了一聲:“萬歲爺!”
康熙募地驚覺,他身在大清朝,他是大清朝的天,是這個朝代的無上君主!他怎麼可以離開他的御座,去扶一個地位如此卑微的奴婢?何況從這衛琳兒的表情來看,這布團上的兩個字也許另有內情,他應當先弄清楚情況,再作打算。
康熙定了定神,既然已經離座站了起來,於是就站在原地,對着匍匐的衆人輕輕一擡手:“都平身吧。”一衆洗衣娘子謝恩起身,但都彎腰垂首,不敢正視帝王。“浣衣局雖是彈丸之地,但皇宮上下,從朕始,至後宮嬪妃,大小執事,一身臉面,全在你們手上。萬不可馬虎!”衆人齊聲應是。康熙說了這番義正詞嚴的話,把方纔的失態遮掩過去,這才由李德全等簇擁着離去。
這裡高三順看向衛琳兒的目光已經不同了,他的目光透着無比的熱切,一種勝利在望的興奮還有一種父親看着終究長成的女兒的驕傲。這麼多年的養育,雖然初衷是出於功利,但終究是生出了一些真情。方纔發生的一切,康熙剎那的失態,除了李德全,就他看在眼裡。這意味着什麼?萬乘之尊的皇帝因她養女而失態,他終於成功了!雖然康熙就這樣走了一句多的話都沒有說,可是他知道,衛琳兒留在浣衣局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琳兒啊,乾爹有話對你說。”高三順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叮囑這個丫頭幾句,這麼多年下來,衛琳兒什麼都學得好,就是始終對高三順灌輸她的處事之道不開竅,心裡一展白地,一點兒心機也沒有,自己必須得提點她一下。
“乾爹請說,女兒聽着。”康熙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話就走了,衛琳兒以爲自己終究是沒能入了皇帝的眼,辜負了乾爹的期望,雖然自己是如願以償,可乾爹肯定很難過,因此表現得格外乖巧。
“琳兒啊,你可知道,你即將成爲這紫禁城裡的主子了?”高三順輕輕說道。“什麼?怎麼可能?皇上他不是……”衛琳兒張大了嘴巴,難以相信。“皇上是什麼人?就算有意也不會當着衆人的面表示出來。你要相信乾爹,這事絕對錯不了的,而且會很快,琳兒啊,你得有心裡準備啊。”高三順語重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