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鏡子面前咧開嘴,清冷的臉龐上面總是無法顯出一絲的溫柔。身上總是收不住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氣息,似乎永遠都是讓人敬而遠之。那一個最溫柔的弧度,她花了幾年來練習,爲的,是要笑到最後。聽說越是討厭自己的人,越是不願意看見你高興的樣子。那我,就偏要笑,告訴你我有多快樂,告訴世界我有多堅強。“
1
平安夜晚,街上四處都是熱鬧無比,車聲人聲,響笛或歡笑,還有商業街頭傳來的喇叭聲,廣場空地傳來的歌聲。但唯有這一片空地,5個人,處於沉默之中,以尷尬的位置站着。
天終於在這一刻黑盡,隨即,身後的巴黎鐵塔上亮起了燈。橙黃色的光,在夜空中勾勒出鐵塔的輪廓,這一座聞名世界的鐵塔,在這一刻綻放出所以光輝。而對於顧唯夢來說,卻像是對面姐姐所發出的光芒一樣,因爲等待已久,霎那的綻放讓她措手不及。還未來得及適應的光,讓她眼前僅剩一片亮白,看不見其他。只有餘下的光映在少女臉上,讓人看清了她臉上的那陣驚恐。
“妹妹,好久不見。”
少女還在恍惚之中,而對方卻已經打破了這片沉默。
顧唯一揚起嘴角,朝着面前的人笑了笑。她的表情很自然,眼眸當中似乎在閃爍着別樣的光。一隻手握着單肩包的揹帶,將重心放在左腳的她,看起來一臉輕鬆,不知是不是因爲覺得早已勝券在握,臉上的笑容讓顧唯夢感到一陣莫名的惡寒。
然而事實上顧唯一的心是顫抖的,只有站在旁邊的宋若發現了她輕微抖動的身體。因爲她不知道徐茫知道之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她不想傷害自己的妹妹,也不曾想要去傷害任何人,她寧願最後負傷累累的那個人只是她自己而不是其他人。所以思考過後她選擇了放棄。因爲她愛的人有人深愛着,自己也有此生不得辜負的人。
原來真的決定不再打擾,只想着和宋若在法國好好過個聖誕。被人喊住時,慌亂得她差點想逃,好不容易纔冷靜下來,還想找些藉口離開的,但顧唯夢卻那麼巧趕了回來。
這便是所謂越想逃避的事情越是甩不掉嗎?
所謂的逃不過的劫數?
少女歪過頭無奈地笑了笑,原本緊貼着臉頰的頭髮垂了下來,露出了下面那頗爲猙獰的傷疤,吸引了面前那個人的注意力。
徐茫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顧唯一臉上的傷痕,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不可思議,再到恍然大悟,看向她的目光也變得不一樣了。低下頭,夜裡沒有人看到他那處於黑暗當中的苦笑的面容。
心中是忽地一陣鈍痛,讓意識一時間模糊了起來。信息量雖說是大得可怕,但他的腦海裡思維是異常清晰。
爲什麼沒有傷疤,爲什麼若即若離,爲什麼改變愛好,爲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說有個妹妹叫顧唯夢,不都是因爲……
那個人根本就不是顧唯一啊。
“原來,是這樣……”聲音很沙啞,他也許從未想過,被一直矇在鼓裡的人原來就是自己。
眼眶突然溼溼的,他都突然有些迷茫了。心裡算是波濤洶涌還是風平浪靜?爲什麼他連自己別樣的情緒都沒有感覺到?
剩下的僅有一片空白。
良久的沉默後,另一張一模一樣的臉笑了起來,那個笑容似乎更自然,更開懷,甚至連笑聲都控制不住了:“對啊,本來就是這樣呢。”
“我還真沒見過哪個笨蛋反應這麼遲鈍呢。”
“那麼現在,我的任務也完成了呀,真好。終於不用穿成另一個人了,畢竟不管怎麼學,我都不可能和姐姐一樣的。”所有人都看着那個笑靨如花的少女,邊說邊緩緩後退着。
“姐姐,不是嗎?媽媽不是這樣說的嗎?”視線變得模糊,滾燙的液體落了下來,灼傷了她的臉頰。
“我沒有代替你的資格啊。”明明只是口型,顧唯一卻偏偏看懂了。她緊皺着眉看着那個與自己擁有着同一個容貌的人,心裡涌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作爲姐姐的顧唯一永遠都不會明白,面前的人是如何才能笑着說出這樣的話。
“所有屬於你的一切,我都會原封不動還給你。”不知不覺間,顧唯夢已經拉開了10多米的距離。她笑着,保持着自始自終都未曾改變過笑容。
“唯夢!”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感覺,顧唯一走上前去欲要拉住她,對方又往後退了好幾步。
“姐姐,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做嗎?”少女依舊笑着,臉部肌肉因爲笑得太久,已經有些痠痛,全身上下都是冰涼的感覺。
2
那一天,大概是她一生中最難忘記的一天了。
凜冽的風吹打在臉上,冰冷得似一把把無形的冰刀,生生割在她臉上,傳來陣陣不可言喻的刺痛感。空氣冷得彷彿是凝固了一般,大腦一片空白的她似乎是要缺氧。
“刺啦”一下,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來的聲音,好像是皮膚裂開的樣子,臉上有一處地方隱隱傳來一陣溫熱感。
什麼液體在流淌。
手已經冷得毫無知覺,喉嚨乾澀得連吞嚥都是那樣的辛苦,乾裂的嘴脣在拼命汲取着口腔中僅有的水分,千溝萬壑的樣子堪比干旱時裸露的土地。
視線模糊得很,逆着人流的她走得跌跌撞撞。擠過了那可以摩肩接踵的人羣中,她回頭望了望人羣中的那個身影,立刻又邁開腿飛奔了起來。
積雪很厚,雪地上的她一腳深一腳淺地跑着,穿着高跟靴子的腳裸傳來一陣刺骨般的痛感,有那麼一個直覺告訴她,一定是崴到了。她咬咬牙,本想要停下歇會,聽見後面的呼喊聲又慌忙跑了起來。
“唯夢!”聲音裡聽見了擔憂和懊惱。
雙腿已經沒有了知覺,胸口大幅度起伏着,一旦屏住呼吸,又是一陣悶痛,彷彿是喘不過氣來,肺似乎是下一刻就要炸開。
夜裡的她跌跌撞撞,大腦一片空白的她早已經迷失了道路,僅僅是憑着本能見到路就跑過去。
哪怕上氣不接下氣,哪怕累得要暈倒。
她想要匆忙地逃離一切。
身後的繁華,所有的霓虹燈和光芒,巴黎鐵塔的浪漫,終究與她無關。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往後倒去,再也不會回來,正如時光那樣匆匆,歲月不留人。
她終究是與一切繁華無緣。
天也不知道是怎麼的,好像對這個選擇逃離的少女不予以同情,更是飄飄然下起了雪來。
平安夜的雪之美,她還來不及欣賞。路邊慌忙攔下一輛出租車,二話不說便關上了車門。
把酒店名告訴了司機,車子被髮動油門時,那個熟悉的臉龐正好在窗外一閃而過。
將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疲憊的雙眼,又忽的睜開。
她想,這大概是有生以來,最狼狽的一天了吧。
只要一安靜下來,混沌的腦袋就會變得異常清醒,想睡睡不着,想忘忘不掉。只要一閉上眼,他們那深深烙印在腦海裡的表情又一次浮現出來。
“姐,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顧唯夢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的存在啊……”
傾城般的笑容,風鈴般的聲音。
沒有人知道,那曾經黑暗的歲月裡,她對着鏡子,日日夜夜練習如何去笑,纔可以做到在外人看起來自然而柔和。
那些被時光附上了一層薄塵的記憶,又一次被翻開。那些結了痂的傷口,又一次被掀開,露出了下面的鮮血淋漓。
她其實記憶不是很好,可她卻深深記得着母親的那句話。
她是一個錯誤的存在。
不管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還有啊,那些人的表情,又算是什麼意思呢?
姐姐的憂傷,徐茫的震驚,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人眼中的憐憫。
拜託你們不要這樣子看着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憐。特別是你,徐茫,不要一臉shork地看着我好嗎?
本人都可以泰然處之,外人怎可以有如此大的反應?
她一直都笑着,笑得自然,笑得開懷,笑得傾城,笑得無謂,卻也讓人不禁落淚。爲什麼要去練這種事情,因爲她想要笑。
無論發生了什麼,無論如何,她都要笑着告訴所有人只有多堅強,過得多好。
面對自己的姐姐,這一生,她算是輸了。她是笑着退場的。
在她心裡,輸得光輝,輸得華麗。
她不怨天尤人,畢竟是上帝的棄兒,她願坦然面對所有的不公。
只是唯一的遺憾,是自己錯在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