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端午節那天,月牙兒來到大營,徑直來到青艾的屋中,不見她的人影,將手中一籃糉子放在桌上來到藥房,穆醫官正好在,月牙兒忙遞了幾個糉子過去,殷勤笑道:“穆醫官,胡軍醫呢?”
穆醫官笑道:“跑馬場騎馬呢,最近騎術精進了,每日上午忙完醫營的事,都跑去騎馬。”
月牙兒徑直來到俞噲的營帳外,守衛們都認識她,笑着叫她嫂子,月牙兒翻個白眼問道:“跑馬場在哪兒?”
領頭的校尉跑了過來,熱情說道:“在下帶嫂子去。”
月牙兒手在他帽子上用力拍一下:“別瞎叫,前面帶路。”
一進跑馬場,就聽到青艾的笑聲,一邊笑一邊嚷道:“我今日的表現,俞將軍可滿意嗎?”
俞噲爽朗笑道:“滿意,雖說青艾姐姐是個笨徒弟,學得比烏龜還慢,到底也出師了。”
青艾策馬停下,在馬上拱手說道:“都是俞將軍的功勞。”
俞噲笑道:“青艾姐姐若真想感謝我,就在月牙兒面前多多美言。”
青艾笑說那是自然,指指遠處說道:“我想騎一下大將軍的閃電。”
俞噲湊到她面前低聲說道:“我有一次夜半偷騎,將我甩了下來,青艾姐姐還要騎嗎?”
青艾忙搖了搖頭。
月牙兒離得遠,聽不清二人在說什麼,只瞧見二人頭抵着頭有說有笑,回頭問校尉道:“青艾姐姐何時開始學騎馬的?”
校尉撓着頭:“我想想啊,差不多兩個月了。”
月牙兒點點頭,轉身風風火火走了,回到青艾的房裡坐了一會兒,眼瞧到了午飯時候,不見青艾迴來,挎了裝糉子的籃子往大將軍的營帳而來,一個也沒給青艾留,離着門口還有一百來步的時候,就被守衛攔住了,月牙兒衝領頭的都統笑笑:“我是俞噲的女人。怎麼?不讓進去?”
都統板着臉搖了搖頭,月牙兒掀開籃子上蓋着的布:“這是糉子,是給大將軍的,大將軍要不要見我,這位軍爺該去問問纔是。耽誤了大將軍享口福,到時候可別後悔。”
都統想了想,小跑步到了帥帳門外,安伯進去傳話,宿風因最近接連多日沒有咳嗽,心情十足得好,竟吩咐道:“讓她進來就是。”
都統一點沒客氣,請安伯過來搜月牙兒的身,月牙兒遞過一對糉子道:“瞧安伯這身子骨,該是個練家子,我在安伯眼皮子底下,難道還敢對大將軍不利?”
安伯一笑接過糉子,說了聲請。
帥帳中於月餘前去了火爐,窗戶打開,宿風坐在窗下,不時有清風徐來。
月牙兒進來見了禮,笑問道:“大將軍的嗽疾近來可好些?”
宿風點點頭:“是青艾的功勞。”
月牙兒撇撇嘴:“依我看,是天氣暖和了。”
宿風挑眉問道:“月牙兒前來何事?”
月牙兒解開籃子遞了過去:“大將軍猜猜看。”
宿風接過來,剝開一隻糉子笑道:“肉餡兒的?不愛吃。”
月牙兒來到他跟前,蹲下身將繫了紅繩的挑出來塞到他手裡,仰着臉笑眯眯道:“大將軍剝開這個看看。”
多少年沒人離他如此得近,除了那晚青艾撫着他背爲他順氣,宿風身子往後靠了靠,月牙兒又趨前幾步,臉幾乎捱到他的膝蓋,宿風扎着手道:“月牙兒,起來說話。”
月牙兒偏不,只笑盈盈望着他:“大將軍剝開糉子看看。”
宿風兩腿一蹬,身子連帶着椅子往後一推,站了起來笑道:“月牙兒的美人計,只對俞噲有用。”
月牙兒站起身瞧着他,鼻子一皺:“你這人,忒沒勁些。”
又從籃子裡拿一個繫了紅繩的,咔擦掰了開來,一粒粒黃白色的圓錐形種子滾落在地,月牙兒指着說道:“喏,青艾要的川貝母。”
宿風彎腰撿起一顆:“怎麼?茂州太守派人來了?”
月牙兒搖搖頭:“官府的人沒有我的人快,青艾上次提起後,我派人前往茂州取回來的。”
宿風頭一次正眼瞧着她:“給青艾就是。”
月牙兒笑笑:“不想讓青艾搶了這個功勞,想跟大將軍要些犒賞。”
宿風問什麼,月牙兒歪頭道:“什麼都行?”
宿風點頭:“只要本大將軍給得起。”
月牙兒笑道:“大將軍可用午膳嗎?”
宿風搖頭:“軍營中一日兩餐。”
月牙兒笑問:“今日可能破例?月牙兒想跟大將軍共進午餐,作爲犒賞。
宿風雖覺古怪,卻也言出必行,痛快說道:“可以。“
宿風喊一聲安伯,月牙兒笑道:“我來做,大將軍品嚐一下我的手藝。”
宿風剛看兩頁書,月牙兒端了小几進來,帥帳中一時飯菜飄香,宿風淺嘗幾口,笑說不錯。
月牙兒談笑風生,說起她手下弟兄這一路艱辛,又吹噓一番自己教導有方,宿風但笑不語。
青艾進來時,飯菜已撤去,月牙兒正和宿風對坐品茗,青艾瞧見月牙兒就一愣,問道:“何時來的?”
月牙兒起身笑道:“一大早就來了,給大將軍送糉子來的,大將軍一高興,就留我共進午餐。”
宿風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只是月牙兒在場,青艾不便撰寫軍報,吩咐說道:“月牙兒先回去吧,我和青艾還有要事。”
月牙兒笑道:“我的要事,還未跟大將軍說,聽聞大將軍與外界通信斷絕,我可以幫忙。”
宿風果真來了興趣,仔細詢問月牙兒手下多少人,怎麼組織,跟那些地方都有聯絡,青艾垂手站在一旁,今日俞噲說她騎馬出師,她心中高興,回去沐浴了換了衣衫,一看時辰還早,靠着看一會兒醫書,終是不耐等待,往帥帳而來,進門前想着先跟宿風說說今日跑馬場的事,他該不會嫌自己煩吧?
不想一進來就瞧見月牙兒與他歡聲笑語,宿風雖話不多,臉上卻掛着和煦的笑容,青艾莫名有些煩躁,此時既不能寫,我就先回去,剛要開口說話,月牙兒斜她一眼,起身跑到宿風身邊,彎下腰與他低聲耳語,宿風哈哈大笑起來。
青艾低了頭說道:“大將軍若沒有吩咐,在下先告退了。”
月牙兒笑得花枝亂顫,宿風沒聽到她的話,青艾不能走也不想留,僵着身子往後退了退,一直退到門口的角落裡,角落有些陰暗,別人看不到她,青艾低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陷入冥想,似乎這樣,就能對眼前二人視而不見。
默唸了十幾份藥方,有人大步而入,興沖沖說道:“聽說月牙兒來了。”
宿風沉聲說俞噲放肆,俞噲退了出去,恭敬稟報道:“末將俞噲求見。”
大將軍說聲請進,俞噲又興沖沖進來了:“聽說月牙兒來了。”
宿風對月牙兒擺擺手:“月牙兒剛剛說的,本大將軍很感興趣,需要的時候,再請月牙兒過來。”
月牙兒回頭瞧向門口陰影處,又瞧一眼俞噲,俞噲忙嘿嘿衝着她笑:“月牙兒,我也想吃糉子。”
月牙兒哼了一聲:“沒有,這次是專門爲大將軍送的。”
俞噲哼了一聲:“就知道你喜歡小白臉兒。”
宿風一挑眉,指指門外道:“還不快滾。”
俞噲知道自己造次了,連忙補一句:“大將軍跟小白臉兒只是沾個白字,白先生纔是真正的,跟小白臉兒有些沾邊兒。”
月牙兒瞄一眼青艾笑道:“大將軍是我見過的最英俊最神威的男子。”
宿風一笑擺手道:“快去吧。”
笑容瞧在青艾眼裡分外扎眼,月牙兒和俞噲一前一後吵吵嚷嚷出去了,宿風起身伸個懶腰笑道:“今日好事多,我分外高興。”
青艾沒有說話,宿風踱步到她面前,瞧着她道:“怎麼?青艾今日有些不高興?”
青艾避開他的目光,來到書案後動手磨墨,卻怎麼也沉不下心,墨條掉了兩次,宿風過來道:“我來,青艾去瞧瞧那些糉子。”
青艾蹲下身剝開來,悶悶說道:“是棗泥的,很合大將軍胃口吧?”
宿風笑道“青艾嚐嚐。”
青艾搖頭說不餓,宿風瞧着她:“本大將軍命令你。”
青艾咬了脣,半天張口咬了下去,味同嚼蠟。宿風瞧着她吃完笑道:“系紅繩的,青艾打開瞧瞧。”
青艾搖頭,宿風來到她面前,蹲下身慢慢打開來,修長的兩手捧住了,朝着青艾伸開手:“青艾瞧瞧,這是什麼?”
青艾瞧着亮了眼眸:“川貝母?”
宿風一點頭,青艾伸手在他掌心拈起一顆笑道:“比浙貝母和土貝母個頭小好些,是川貝母沒錯,今夜我就煮。”
宿風嗯了一聲,青艾問道:“哪來的?”
宿風笑道:“月牙兒送來的,不只這個,月牙兒還可爲我傳信,不想今日遇見一位女中豪傑,倒令我刮目相看。”
青艾沒接他的話,說聲我去寫字,來到書案後,執筆專心寫字。宿風則專心剝糉子,剝開糉子皮將川貝母一顆顆倒在一個木盒裡,青艾寫好軍報,他也剝完了糉子。
宿風看一眼軍報說聲好,指指籃子裡兩個綠繩子的糉子道:“就剩兩個了,我們一人一個,月牙兒好廚藝,午飯做得很香。”
青艾躬身說道:“在下吃不下,大將軍吃吧,在下告退。”
不待宿風回答,已轉身出了帥帳,宿風正發愣的時候,青艾又回來了,捧了盛着川貝母的盒子,他張了張口,青艾已疾步走了。